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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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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目半。”外公握着茶杯,看着面前的棋局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些年确实有长进。”
“外公,你退步了。”裴舟行也看着桌上的棋局,直截了当地评价道。
“是吗?”外公放下杯子,摩挲着桌旁的棋子,很久没有再说话,等到裴舟行差不多把棋子都收到棋盒,他才慢慢开口,“可能是外公老了,棋力下降……这些年也经常做些糊涂事。”
裴舟行收拾的动作没停,他听出外公的言外之意,却并没有打算接这个话题。
“小灿。”外公的语气变得有些郑重,裴舟行觉得自己猜到外公要说的话,但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不要自作多情。
不过好在这样的挣扎没有持续多久,就听见外公的声音在安静地客厅里响起,那是裴舟行从未听过的,甚至带着写示弱意味的语气,“这些年还在怪外公?”
裴舟行觉得自己不应该惊讶的,刚刚不就是猜到了外公要说的话吗?而且这样的情节,就像他曾经最不喜欢的,关于家庭主题的电影结尾那样——过了很多年,重聚的家人,彼此诉说困难,敞开心扉,解除误会,完满结局。
当时的他对这样的电影不屑一顾,只觉得不过数十分钟的诉说,就能够彻底解开数十年的心结,这样的发展未免草率且浮夸,也让主角这些年的日夜挣扎与自我救赎成了笑话。
可是,真的听到说这些话的外公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他认识的外公吗?那个从小就严厉、沉稳而又总是带着威严的外公,他没有想到有一天那样的外公,会带着疑惑和小心翼翼问自己是不是怪他。
“外公,我没有怪你。”裴舟行说得很是坦诚。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家?过年也不知道发个信息回来?”外公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不解。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原来时间真的改变很多,即使这些年岁不足够改变景物,但对人的改变却可以说得上是天翻地覆。
虽然高中时他已经比外公高出很多,但在那时的他看来,外公依旧是那个需要仰视才可以看得见的人——这样的仰视来自心理,那是受到外公的严谨、严厉和权威的影响;可现在,他觉得好像自己能够与外公平视,不论是客观的事实,还是主观的心理——就像外公在他这里都不再高高在上,现在的他,也会问自己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外公不会愿意接我的电话。”裴舟行并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外公,不是说我的性取向是一种病吗?我当时在学校的行为也让您丢了面子,让别人知道您这样德高望重军人的外孙是个不正常……变态。”
裴舟行没有抬头去看外公的表情,只是盖上棋盒,将棋子和棋盘很规矩地摆到桌角。
“……小灿,对于当年的那些话,外公并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但是现在的外公,一直想和你道个歉——这些年,外婆给外公找了很多书看,也让我去了解很多关于同……性少数人群的研究;外公这些年一直试着去了解这些,明白了这不是一种病,外公很抱歉当时说了那些话,也很抱歉在你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的时候没有支持你——不管你怎么说不在意,但是外公知道,其实你一直在意这个,在意外公当时的态度和给你的那巴掌……外公并没有要求你原谅,只是想郑重和你道个歉。”
客厅安静了下来,外公说完话之后只是看着裴舟行没有再说话,但那样的眼神并不凌厉,不是非要裴舟行一个回答。
裴舟行并没有对外公的道歉做出明确的回应,因为暂时不会也不能,于是他和外公说,
“外公,等你状态好的时候,我们再下一盘吧。”
“好。”外公笑着说道,语气带着释然和轻松。
裴舟行从回忆里抽出,却没有打算立刻进屋,而是站在花园放空自己,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去?”
“准备进去了。”说着,裴舟行抬脚准备回去。
“小灿。”爷爷叫住了他,裴舟行怀疑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要依次来给他灌鸡汤,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你有没有想和爷爷说的。”
“……没有什么好说的。”裴舟行淡淡回道。
“嗯。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但是爷爷还是那句话,只有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一切就都值得了。”爷爷拍了拍裴舟行的肩膀,没有等裴舟行进了门。
裴舟行又在门外站了几分钟,才推门进去。
刚进门,就看见客厅和厨房两边忙碌又热闹的场面。饭菜已经陆续上桌,江松月、童韵宁还有裴简行像接力棒一样,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老妈、外婆和奶奶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老爸则负责把已经出锅的菜端到小客厅的桌子上;外公和爷爷则对坐在桌上喝茶。
“小灿,杵门口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裴简行反应过来,过去帮忙端菜。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大家都在圆桌前入座。一顿饭吃的很和谐,这让裴舟行有种错觉,就好像这只是最平常的一顿饭,是他大学寒暑假回家吃的一顿最简单的饭。
这一顿饭下来,一家人什么都没问,没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也没问他为什么没回家,只是说了说彼此的趣事。外公没有再说那句“食不言”,也偶然聊上几句。
吃完饭,裴舟行帮着收拾桌子,收拾碗筷,几个小辈把餐桌收拾好,裴简行和童韵宁一起出了门,江松月也被朋友约着出门玩了。家里的长辈们都午休了,裴舟行也回了房间。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楼下又热闹了起来。
裴舟行隐约听到了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门被撞开的声音。裴舟行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从电脑的屏幕上看过去,看到站在门口彼此肩搭肩的三个傻子。
“裴少,怎么见到我们一点也不惊讶。”站在中间,存在寸头,穿着一身短款皮衣和黑色直筒裤的湛飞扬,假装失落地说道。一点看不出以前是喜欢非主流发型的小子。
“看来还是我们的欢迎仪式不够隆重。”褪去青涩的许经纬,不仅瘦了,还穿着一身黑大衣,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只是一说话就打破了这样的假象。
“欢迎回来,裴舟行。”一身西装的唐温,好像刚从一场重要会议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这些年他整个人确实沉稳了很多。
“你们上楼的时候,我就听到动静了。”裴舟行继续低头敲起了电脑,没什么语气地说道。
“靠!过会就要和夏姨说,这门太不隔音了。”许经纬转头门,拍了拍门板,觉得被这门拖了后腿,湛飞扬也附和道,
“就是就是,让我们准备的惊喜都没意思了。”
“行了,你们几个戏精差不多了,说吧,找我什么事?”裴舟行关了电脑,站起来身看着他们问道。
刚刚还耍宝的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反而手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温说道,“许经纬,开了家酒吧,我们几个想今天约你过去玩,也算给你开个接风宴。”
“可以。”裴舟行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爽快答应了。这让其他三个人都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
许经纬开着车,带着几个人去了酒吧。一路上,他们几个轮番斥责裴舟行,说这么多年朋友,竟然就这么不告而别,还这么多年不联系,太不仗义了,但是说起这些时,他们都默契地避开那个人。
接着又说起了这些年他们各自的变化——湛飞扬和当年那个让他愿意染回黑发的女孩在一起了,只是女孩还在念博士,湛飞扬准备等她博士毕业就求婚,还威胁裴舟行,等他结婚一定要来给他当伴娘;他现在也算是改邪归正了,在家里的公司兢兢业业地上班,说是不能被他未来的老婆看不起。
许经纬呢,在国外混了个大学文凭回来,因为实在是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于是就让那个他从小看不惯的,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一架的,父母领养的,他名义上的哥哥占了便宜,现在那个人已经是公司的总裁了,在董事会也有不小的话语权;而他自己,则是顺着自己的想法潇洒地开了家酒吧,生意一直不错,不过酒吧的启动资金也是那个人提供的,可是听湛飞扬的意思,听说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却更剑拔弩张了,许经纬动不动就给他那个哥哥甩脸色。在感情方面,许经纬这些年也没再谈过女朋友,好几次都让湛飞扬怀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至于唐温,和家里介绍的一个女孩订了婚,可能明年准备结婚了。对于这件事,裴舟行没有说什么,这是他和江松月的事情,他一个局外人,没有评价的资格。而且,这次回来看得出来,江松月已经放下了,而唐温似乎还是在意的;唐温也开始接收家里的产业,听另外两个人的意思,干得挺上道的,在圈里也多多少少算个人物,现在要约他出来玩,可是比登天都难。
到了酒吧,几个人径直到了包厢。
“裴少,要不是因为你回来,我可舍不得我这么好的酒。”许经纬从墙上的酒柜里拿出他珍藏的帕图斯,举到他们面前。
“许少,你可以了呀!这可是你开业的时候的门面呀,这么多年了,我们每次想喝,你都不许我们碰。”湛飞扬接过红酒,笑着调侃道。
“行了,说得好像你平时没喝过一样。”许经纬嫌弃地说道。
“那能一样吗?这可是许少的红酒。”湛飞扬毫不客气地撬了酒塞,给裴舟行倒酒。
“不过我看上那瓶罗曼尼康帝了。”唐温抬着下巴对着酒柜最下面拐角的酒瓶说道。
“还有罗曼尼康帝?我怎么不知道?”说着湛飞扬就要去拿那瓶酒。
一言不发的裴舟行,看到许经纬欲言又止的模样,拽着湛飞扬的衣领说道,“一瓶酒还不够你喝的?”
“可是……”湛飞扬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裴舟行打断了,他举起酒杯,虽然语气还是淡淡地,但是却没有见外的意思,“不是要给我接风吗?谢了!”
“欢迎回来,裴少。”其他三个人都举起杯子笑着回道。
一通折腾下来,几个人就都放松下来,他们三个也没问裴舟行这些年怎么样,只是说起来周围人的近况。
景阳羽和他的女朋友高中毕业分手,拉着他们几个喝酒,快1米九的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要多丢人多丢人;不过三年前,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又联系上了,那段时间他们几个被烦得够呛,天天找哥几个给出主意,结果这丫后来却说他们净给帮倒忙,和他们单方面断联了。
不过去年两个人结婚,他们几个还是去了。还给包了个大红包,顺便把高中毕业景阳羽那丢人模样的视频当作新婚礼物都送给了新娘。
许经纬点了一大桌菜到包间,几个人吃吃喝喝,聊聊天,不到8点就要结束——湛飞扬要去接女朋友、许经纬有事要回家一趟,唐温过会也有个应酬。
看着以前总是把及时行乐放在嘴边的几个人,现在正经的模样,裴舟行笑着不说话。
几个人刚从包间出来,大厅的场子还没有热起来,但酒吧里的人已经很多了,热场的音乐混杂着酒杯的碰撞声,响遍大厅的每一处;昏暗的环境里射灯穿透烟的白雾,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有些模糊,但裴舟行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顾循宥的背影。
裴舟行有些惊讶,而其他三个人顺着裴舟行发呆的方向看去有些不解。
“那是谁呀?”湛飞扬搭着许经纬的肩膀问道。
“这么远谁能看得出来?”许经纬眯着眼摇了摇头。
“但是看着有些眼熟,许少,你的客人你看不出来。”唐温也看了过去。
“我就一甩手掌柜,再说又不是什么人都要本少爷亲自招待的。”许经纬撞了唐温一下,突然小声说道,“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再细看,这么感觉有点像那个谁。”
唐温听到他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后不再说话。
“谁呀?那个谁是谁?”湛飞扬看着其他两个人打迷语一样的话,忍不住插嘴问道。
许经纬有些无语,还是用口型回复道,“顾循宥。”
“他呀!不是自从你酒吧开业,他就几乎每天都来,一坐就两三个小时,别人过来搭讪也不搭理人家,就点一杯酒坐在那,不过这一个月倒是没来,还以为……”
湛飞扬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许经纬打断了,“你不是着急吗?废什么话!赶紧走了。”
湛飞扬也反应过来,和许经纬一起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裴舟行,松了口气,几个人一起往停车场去了。
“我早说了,这种地方不适合这种好学生。天天来就占个位置,不知道干什么——许少,他不会因为高中我们几个总调侃他,所以来砸场子吧。”湛飞扬还是忍不住地和小声和许经纬聊起这个话题。
许经纬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小声回答,“是呀!他每天花个四五百,就是为了来砸场子。”
出了酒吧,裴舟行想起的第一件事是——顾循宥讨厌酒到了厌恶都程度,竟然成了酒吧的常客。
另一边,顾循宥盯着裴舟行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酒吧的尽头,低头笑了笑,然后照例把一口未喝的酒往前一推,付了钱离开了。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裴舟行他们几个身后,看着他们进了停车场,便没有再跟,他靠在停车场外面的一棵树下,抽着烟,眼睛时不时地看着停车场出口的位置。
直到看到他们的那辆车从里面出来,顾循宥看到了坐在副驾上的裴舟行。
“欢迎回来,裴舟行。”
顾循宥看着飞驰而过的车低语道。
在机场看到裴舟行的时候,顾循宥就想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