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此后山高水长 ...
-
季翎五岁时村子忽然出现一场瘟疫。
最开始是人们的身体上出现紫斑，随后蔓延到整个身体，整个人痛苦不堪，全身溃烂而死。
村医毫无办法，决定去求助不远处的仙门，希望他们赐下灵药。
可在村医出发的第二天，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似乎就是冲着村民而来，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像是砧板上的菜。
季翎被母亲藏在水缸里，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水缸的盖子。
温热的血液顺着缝隙一点一点滴到季翎脸上。
可那些人像是知道她藏在这里一样，毫不在意地扯下母亲的身体，用刀将盖子挑开。
那群人狞笑着看着她，似乎像在看一只催死挣扎的蚂蚁。
就在他们的手要抓住季翎时，几根丝线划过他们的喉咙，他们的嘴边涌出鲜血，“嚯嚯”两声倒在地上。
一个人慢慢走进来，站在刚才那些人的位置。
她逆着光，季翎看不清她的样子。
季翎瑟瑟发抖，甚至不敢呼吸。
她曾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她也是坏人吗？
可那人只是像拎个猫崽一样拎起她，将她放在地上。
仿佛一阵风吹过，季翎身上的衣服变得干燥。
母亲静静地躺在地上，满身的血已经干涸。
季翎终于忍不住，发出沙哑的哭泣。
对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等到她再也哭不出来，将一颗丹药塞进她口中，然后抱起尸体向外走去。
小小的季翎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村口是所有村民的尸体。
爱养狗的孙婆婆抱着还没睁眼的小狗崽蜷缩在地上。
身边的三只狗全是刀刀见骨的伤口。
喜欢戴花的徐大娘满头的鲜花已经破碎凋零，像她这个人一样。
还有不到三岁的小宝，她总喜欢笑嘻嘻地坐在门口和每个路过的人打招呼。
如今她们都躺在地上，和阿娘一样，满身血污。
季翎跪在地上，哭得干呕，她恨自己的无力。
她没办法为她死去的亲人们报仇，她什么都做不到。
身下的土地上突然蔓延出金色的光芒。
她转头看见那人站在圆形阵法中央，身上浮起淡淡的金光。
村民的尸体上空浮现一道道金色的身影，他们依旧紧闭着双眼却十分安详。
“娘！”
季翎想伸手抓那道虚影，却只扑了个空。
不多时那些身影化作流光飘散，她怔怔地看向身旁的人。
“抱歉，我来晚了。”
那人第一次开口，声音温柔平静，带着歉意。
季翎有点相信她不是坏人了。
她问：“你是山那边的仙人吗？”
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她也不像山那边的仙人。
那些人像村口的大白鹅一样，头昂得高高的，就连走路都像鹅一样趾高气扬。
白衣女子点头又摇头，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季翎看看她，又看看地上陈横的尸体，原本通红的眼角又落下泪。
她只感觉心底一股怒火似乎要灼烧自己,同时却有深深的无力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清楚这种无力感到底从何而起。
那些人不是普通人，她连报仇都做不到。
一道衣摆出现在她眼前，眼前那人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声音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烦恼是留给大人的，小孩子就应该好好长大。”
然后她垂眸叹口气，侧身退开：“去和她们告个别吧。”
对于季翎来说，死亡这种事情难以接受，却又突如其来。
等季翎磕了头后，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一地的尸体覆盖。
“抱歉，他们身上的紫斑蹊跷，贸然入土我担心会有其他事情。”
季翎忽然浑身一抖，后退两步，不敢再靠近她。
在林曦不解的目光下，她颤颤巍巍地掀开自己的袖子，赫然是和村民一样的斑。
“对不起……”
她没想传染给她的。
只是刚才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没有想到。
季翎很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住地道歉：“对不起……”
林曦愣了一下，将小小的她抱起：“不用道歉，我不会有事的。”
忽然被人抱起，像是找到依靠一样，季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直到最后在她怀中睡去。
再次醒来时，一股草药的苦涩味冲入季翎的鼻腔。
她听到有个声音说：“生死有命，这孩子年纪太小却中毒已深，活不长了。”
那个声音带着漠然，似乎只是在讨论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
季翎意识到她在说自己，内心竟然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
村里出现紫斑的人都活不久，她应当也是一样。
只是她听到了中毒？
夺走了一村性命的瘟疫，竟然是毒吗？
到底是谁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季翎想起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像是装货物一样，将出现紫斑的尸体随意地扔进一个袋子中。
是他们吗？
季翎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村中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她们无冤无仇，到底为什么对她们痛下杀手？
屋外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些许嘲讽：“是吗？我不信命。”
随后她推门而入，看见季翎做起来毫无意外。
她似乎早就料到季翎已经醒了，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想必你已经听到了，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活下去吗？”
季翎稚嫩的嗓音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明明昨天她还在缠着她娘要吃鸡蛋羹。
刚才说她活不长的女人倚在门框上，语调随意：“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季翎攥住身下的床单，眼中似有怒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她要报仇，无论什么代价。
林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承诺一般：“会的。”
季翎想要报仇，可她还没等她长大，凶手便已经被制裁。
那天林曦将她带到了她只在传闻中听到过的仙门。
那些人看起来格外厉害，却对她身边的林曦十分恭敬，还带着一丝恐惧。
林曦拉着她走进一处高大的建筑，中间跪着许多和当时屠村衣着一样的黑衣人。
季翎握紧了林曦的手。
这些人就是幕后主使。
坐在首位的人略带怜悯地看了眼季翎，缓缓道出了真相。
那些邪修炼制了一种毒，为了验证它的威力，便随便找了一个村庄下了毒。
之后更是为了解剖尸体而来到村子，将剩下的人屠杀。
村民们什么都没有做，便遭了这种无妄之灾。
回去的路上，季翎一直沉默着。
林曦慢慢走在她身边忽然开口：“或许你想亲自报仇，可等你成长要很久，那些人会继续为非作歹。”
季翎摇摇头，相反，她很感激林曦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以她的能力来说，终其一生或许摸不到仇人的蛛丝马迹。
“我们的命在他们眼里一点也不重要是吗？”
离季翎村子最近的仙门云华门不过一座山的距离，每年村子都会拿出大半粮食上供。
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们却毫无作为。
在凡人眼中，修士们都是强大的存在，无论何时，她们总认为仙人们来了就一定有办法的。
可原来眼前的人不是云华门的人。
而去求助的村医连云华门的山门都没跨进去就被驱逐。
之后毒性突发，死在了回村的路上。
是路过的林曦安葬了她，赶到村子时全村只剩季翎还活着。
所以她才说她来晚了。
林曦停住脚步沉思片刻，实话实说：“许多人在踏上修仙之路后就会与过去割席，甚至将过去的自己踩在脚下。”
她也不管季翎的年纪，将这些现实的真相赤裸裸剖开在她眼前。
云华门的人或许是因为恐惧邪修的实力，或许是真不在乎凡人的生死，最终选择袖手旁观。
“可总有一些人会用生命守护你们。”
林曦眼神中的哀伤转瞬即逝，却被季翎敏锐地察觉到。
季翎拉住她的手：“是像你这样吗？”
林曦勾了勾嘴角：“我不是。”
她曾在人间历经苦楚，有幸被慈念收留，便学着她的样子去守护她爱的众生。
可林曦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对慈念的嘱托。
她早就成了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季翎握紧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她是个好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仙门的人都要好。
季翎身上的毒发作突然，痛苦地蜷缩在床上。
那天的医修看着她叹口气：“我就说生不如死了，不如一颗丹药下去没了痛苦。”
季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可她还是想活着。
娘亲答应过等她六岁了就带她去县城玩，她还没有去过。
她还想看看书上描绘的壮丽的风景。
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做过的事情。
“救她。”
林曦将颗止痛丹塞到她嘴里，对决明说。
“凤鸣山出得起诊疗费。”
既然她想活着，那林曦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活下去。
后来的事情季翎记不太清了。
痛苦是会被刻意遗忘。
林曦本来是打算收她为徒。
可有一天，凤鸣山突然出现一个人。
林曦叫她师尊。
那人见到季翎后抱着她不撒手，说她是自己想象中的徒弟。
于是季翎成了她的徒弟，林曦的小师妹。
林曦说她老爱抢别人徒弟，她却愣怔一瞬后反驳说自己没有。
师尊是个好人，除了记性不好，有时候会忘记她们是谁，还要季翎提醒。
而林曦很奇怪，她经常跑出去，却禁止师尊离开凤鸣山。
师尊不听，有几次撺掇着季翎说带她出去玩，被一脸阴沉的林曦制止。
季翎立刻表忠心，说自己没有与她同流合污。
林曦说凤鸣山有利于养身体，那她就乖乖待在凤鸣山。
等她身体养得差不多，林曦将她托给旁边的万宁宗。
林曦说她要交些朋友，并且让她不要对别人说起她的身份。
季翎不理解，但季翎照做。
等她长大些发现修真界恶名昭彰的明辰仙君是自己的师姐。
季翎面上不显，心里暗搓搓将所有说自家师姐坏话的人全拉黑名单。
自家师姐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此后山高水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