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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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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没有月，没有星。
死一样的孤寂。
夜风呼啸，如永巷中传来的阵阵悲鸣，喟叹着女人凄惨的命运。
她没有睡，而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忍受着万蚁啮心一般的思念之苦。
今天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三十天了。
她原以为多年苦难的淬炼和厄运的折磨已经将自己锻造得无坚不摧，可是她错了，她没想到一次小小的失恋居然可以让她如此方寸大乱，甚至生不如死！
她恨！她好恨！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
在她刚分手的那几天，她不敢回家，她怕，怕看见家里的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他喝过水的杯子，他躺过的枕头，他擦过汗的毛巾－－－－－－她怕那些点滴涌上心头的回忆，当初的甜蜜，更衬托今日的痛苦。
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她恍惚看见他回来了。他一袭白衣，比往日更英挺，更潇洒。他微笑着，依旧是暖阳一样的微笑，他拥她入怀，温柔地耳语：“亲爱的，我们和好吧－－－－－－”
她每次都是从梦里哭到梦外，任泪水汇成江河。
其实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不甘心自己的失败，闲暇时她经常会思索自己错在哪里：“我不爱打扮，不化妆，也不喜欢娱乐，生活如此单调，怎么能与爱玩的他合拍呢－－－－－－”
她开始经常出入时装店，往日的运动衫换成成了粉粉嫩嫩的淑女装，清汤挂面似的的头发变成了甜美的栗色中波浪卷，她开始在脸上淡淡地描画，浅黑色的眼线，粉紫色的眼影，清纯中带着几分抑郁。
同事们开始开玩笑：“昔日的“铁血神捕”大变身，以后抓逃犯不用动手，一个眼风扫过去对方就酥倒了半边了——”
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在执行任务时她出手越来越凌厉，招招致命。而在审讯犯人时她也失去了往日的缜密和耐心，有几次差点刑讯逼供。
她知道，自己已经中毒。
情之毒。
她开始学习做个居家女人。她开始出入菜市场，站在菜摊边挑挑拣拣。她开始洗手做羹汤，炒菜，蒸蛋，煎鱼，炖肉－－－－－－望着锅里蒸腾起的氤氲的白雾，她开始疑惑：“究竟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他已经走了，这么做有用吗，有意义吗？”
一片芳心无寄处，花自飘零水自流呵。
她掉进了自己编织的情网中并沉迷进去无法自拔。她每天带着墨镜上班，怕的就是在路上看见他。而她又希望在路上看见他，好从他的精神状态中分析出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是经常加夜班赶稿，有没有饮酒过度？对了，他总是拿路边的油炸食品当早点，那些都是没有营养不卫生的东西——唉，他怎么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呢，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似的。
但是当她真的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时，她真是庆幸自己带着墨镜，因为这两片漆黑的屏障帮她挡住了澎湃的泪水。
每一次的街上偶遇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劫难，她已经不只是夜间的魂与梦倾了，甚至在白天，她都会在实在忍不住眼泪的时候偷偷躲到卫生间里哭泣。
她在病魔侵袭时明白了一个许久都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那些婶子大娘控诉着丈夫却依旧不肯离婚，而是一如既往地伺候着自己的男人，那不是因为经济上无法独立，而是因为真的有感情，有爱，才甘愿忍受。”
原来，那些我一直认为的不幸的婚姻，那些所谓的无可奈何纠缠在一起的夫妻，谁说他们之间就一定是仇恨和怨毒，也许他们在长时间的相濡以沫中也有了一种习惯性的亲情。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布满了虱子。张爱说得好啊，每一段看上去很美的爱情其实都是千疮百孔的。
原以为用那些“保护伞”过滤过的爱情就可以不受伤害，孰不知，那些骄矜和锋芒也吓跑了心爱的人。
悔之晚矣啊，悔之晚矣。
她开始向上天祈祷：“请把他还给我，我要他，我真的要他！我受不了思念之苦了，跟他生活一个小时也是好的！我不怕那些折磨了，不怕虐待了，付出天大的代价，我都认命了。”
此刻她虽然头痛欲碎，但她相信这是她二十多年来最清醒的一刻。
也许她的诚挚真的感动了上天，她终于在分手第96天后收到了他的短信：我们可以见见吗？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顾连夜审讯犯人的疲劳一刻不停地洗澡，换衣，梳头，化妆——一定要让自己以最佳的状态与他见面。
在路上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要掉眼泪，不能马上就答应和他复合，一定要先做普通朋友，再试着和他重新交往一段时间再说。男人就是这样，得到容易就不懂珍惜——
她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她一看见他的脸就掉下了眼泪——
整整三个小时，她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就像一个快死的人握着自己的一线生机。
其实，她很明白自己的内心。她爱他，不只是爱他的英俊，爱他的机智，爱他的高学历，爱他体面的职业，还爱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气息，爱他的生活方式。她原本生活在充满死亡阴影的世界中，他的出现就像在她铁桶一样密闭的空间里凿了一个小孔，让她从这个小孔中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感受到外界的精彩和刺激。他走了，小孔自然就被封住了，而接触到了外界的她就不干了，她的心无法再回到原点了。
通过他们之间的交流，她知道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相亲，也接触了几个女孩，有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非常娇纵，瞧不起人。有的是当年就一直追求自己的女同学，有的是情场老手了，漂亮又肤浅，有的美貌性感却情史复杂——他一直忘不了她眼里的忧郁，想把它赶走。
她心里很清楚，现在是他感情的空窗期，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填补他的寂寞，和他玩一些比友谊近些比爱情远些的暧昧游戏。没关系，在没有爱情的时候，暧昧也是一种温暖。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敢拒绝，她太怕他再一次走掉，她好怕！
无论如何，他又回来了，这就够了。
她开始洗心革面，再不说一句过激的话，她开始学做温柔小女人。她会撒着娇要他陪她逛街，然后在试衣服时含笑问他：“好看吗？”她懂得“女为悦己者容”，按照他的喜好打扮自己。她会亲手为他做他喜欢吃的菜，然后在吃过饭后把水果削成小块用牙签喂到他嘴里。她还会在他疲劳时体贴地为他送上热茶，帮他按摩——
在他的拥抱和热吻中她终于又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她幸福得直想掉眼泪。
陷于爱情的女人就是一朵最脆弱的花，爱情是让它活下去的唯一养料，一旦失去了爱情，她无法存活，万劫不复。
生活的悬疑电影中又出现转折性的一幕，其中不乏恐怖的讯息。
那天，局领导突然找她谈话，问她是不是厌倦了现在的工作，是不是觉得动辄带枪执行任务太危险，怕流血，怕受伤，怕犯罪分子的疯狂报复？是不是对局领导闹情绪，觉得大家对她不够关心？还叮嘱她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领导沟通，用不着拐弯抹角要第三者介入，反倒影响警民关系——
她糊里糊涂地走出了办公室，一个素日要好的同事向她耳语：“刚才来了一个老太婆进领导办公室啰嗦了老半天，好像是你男朋友的妈妈——”
百思不解！素未谋面，缘何跑到我领导那里胡说八道，我何曾抱怨过工作辛苦，何时有过不满情绪呢？我的努力领导和同事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这样说，分明是挑拨离间，我这么长时间在局里树立的好形象岂不付诸东流了！可是她又为何害我呢？难道是不满意我和她的儿子交往？那为何不与我直接沟通？是害怕我，惧于我素日的威名，不敢得罪于我？那更是不该，她要是把这些话说给领导听，领导一定认为我平时惯于恃武逞凶，在群众中作威作福！
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知道你妈妈找过我领导吗？”
“不知道，我妈妈说什么了？”
“你妈妈说——”
“我妈妈不会说那些话的！”
“你不曾问过你妈妈为什么轻易下结论呢，难道是我领导无中生有不成？”
“那我不知道！”电话被挂断了。
她怔住了——
伤心和委屈一点点涌上心头——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终于按捺不住——
他居然又来了电话：“我问过我妈妈了，那些话的确是她说的，但她只是处于关心的目的。她不想我找个刑警，因为这种工作实在太危险了。但她知道我不会离开你，所以她才会跑到你领导那里希望给你调换工作——”
“可是她为什么不问过我就去领导那里说呢？”
“也许她的方式错了，可她的心是不坏的。”
“她让我的领导产生了误会。”
“如果她伤害到你，我可以向你道歉。我原以为你是个大气的女孩子，没想到你也——”
“总之我不希望有下次。”
“不会再有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你就是想有也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妈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你调换成文职工作，我们马上结婚。要么，我们分手！”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选第一种。”
其实她当时就是不假思索的，她心里怕死了第二种，一旦第二种变成了现实，她真不敢想象——
她终于步入了婚姻，即使这场婚姻是建立在离开自己挚爱的工作岗位基础上的。
如果婚姻是一份条约，那么她签订的是一份不平等条约。
但她甘之如饴。对她来说，这份感情就是一场高考，而她是个并不优秀的考生，她能考上这所理想的大学本身就是努力加运气。一旦考上，也是撞上大运，或是人家破格录取。而能上这所大学，对她来说，真是镀金了。
只要这一切不是美梦，不是彩虹，不是昙花就好。
即使这一切都是垃圾，她也会把它变成糖，吃下去。
因为，她选择，她喜欢。
沉浸在梦幻泡影般幸福的她也许还不知道，建立在不平等关系上的婚姻，本身就是一种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