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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2.

      再次醒来,他躺在病床上,头痛欲裂。

      胸口的伤被人处理过,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挂着输液袋,光线刺眼,现在是白天。入耳的机器声很吵,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得他鼻头发痒。

      这是在医院?那她人呢?

      伤口很疼,他环视四周,目光停在床沿上。

      女孩趴在那里睡着了,长发如瀑,鼻梁挺翘可爱,呼吸均匀。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天使怎么会骤然降临在魔鬼的榻前?

      他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心脏剧烈跳动着……

      好想摸摸她的脸,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去——

      指尖没碰到他,监测心率的仪器突兀地响了一声。

      周景仪掀开眼皮,醒了。

      他看着她那乌润的眼睛,下意识缩起手,佯装无事发生。

      “刺啦——”一声。

      凳子划过地面。

      她站了起来。

      这就要走了吗?好舍不得,好想挽留……

      不待他开口说话,一只柔软的手,忽然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霎时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耳朵像是失聪一般。

      谢津渡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她,脊背僵硬,像是一块泡了许久的腐木。

      不,这一刻,腐烂的木头正开着粉色的小花。

      她说:“烧退了,我去叫医生。”

      额头的温热撤离,他的脸颊和耳朵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觉得她手心好软,好喜欢。

      半分钟后,病房里乌泱泱挤进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的病情。

      谢津渡听了个大概,他胸口的伤没有大碍,但头部遭受过重击,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比如失忆。

      他确定自己的记忆还在,周景仪却在此时走近,满眼担忧地望着他。

      他的心在发抖,呼吸急促,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要是这会儿他身体没有问题,她肯定像和七年前一样无情地抛弃他。

      一个阴暗的想法爬进脑子……

      不,他不能那么快好起来,至少现在不能。

      于是,当主治医生过来询问他感觉如何时,他茫然地反问了一句:“我是谁?”

      周景仪猛地呆住。

      失忆?这是什么狗血偶像剧里才有的桥段?

      她仔细打量着谢津渡,试图寻找到他撒谎的证据,可惜研究半晌,只在他脸上看到呆滞与木讷。

      昨晚“英雄救美”时,她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刚好最近在伦敦有事,她决定暂时照顾他几天,之后再另行找护工。至于别的事,她不打算插手。

      司机送完早饭就走了,病房里除了她和谢津渡,再无第三人。

      周景仪把他那份早饭搁在床头,抱了把椅子到窗边,翻开小包,迎着自然光化妆。

      晨风送来阵阵脂粉气,谢津渡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她皮肤细腻,月光一样的颜色,眉毛很细,眉尾自然上挑,为增强气场,她选了一支颜色颇深的口红,唇瓣缓慢地交叠碾压,似熟透爆汁的樱桃。

      不知不觉间,他看入了迷。

      周景仪收拾好自己起身,见他早饭一口没动,问:“怎么不吃?”

      “身体不太方便。”

      他右手挂着吊瓶,左手裹着纱布,的确不方便。

      周景仪的目光停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这张脸她从前看了十几年,喜欢了十几年,现在仍旧挑不出半分瑕疵。

      谢津渡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他知道这时候该怎样取悦她。

      他温声开口:“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周景仪果然笑了:“我不太想帮忙,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说,姐姐,求求你帮帮忙。”

      他天真地望着她,说:“姐姐,求求你帮帮忙。”

      嘁,他这反应也太平淡了,没意思。

      不过,算他命好,长了一张帅脸。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献点爱心……

      她退回来,拿过餐盒,拈起一块面包递到他唇边。

      吃东西的时候,谢津渡一直在看她,目光直白。

      “盯着我做什么?”

      “有些好奇。”

      周景仪没理他,合上餐盒,扯了张纸巾,细细擦拭指尖沾到的黄油。

      他接着问:“你是我的女朋友吗?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开心。”

      周景仪愣怔片刻,眉梢一挑,风情万种道:“不,我可不是你女朋友,我是你老婆。”
      谢津渡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心脏怦怦乱跳,指尖发麻,连膝盖都在发抖。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场暗藏试探的逗弄。

      始作俑者此刻站在床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嘲讽。

      周景仪在等他露出马脚……

      她还是像七年前一样讨厌他吗?谢津渡心头漫上一阵苦涩尖锐的刺痛,久久难以平息。

      周景仪没在他脸上捕捉到异样表情,稍感遗憾。看样子,他是真的失忆了。

      手机进了通电话。

      她背靠床沿,点下接听键。

      听筒漏音,谢津渡不无意外地听到了一句:sweetie(甜心)

      电话的那头是一个男人,说话暧昧,似乎她的男朋友。

      两人约好今天晚上六点碰面。

      周景仪笑意吟吟,侧脸像一株盛放的春桃。

      以前她也这样对待过他,她会甜甜地喊他谢津渡,还会冲他撒娇。

      现在不一样了,她把笑容分给了别的男人。

      嫉妒如同炭火炙烤着他的心。

      倘若周景仪现在回头,就会看到男人幽暗晦涩的双目和扭曲的面部肌肉。

      不,不能让她走,不能,绝对不能……

      任何人都不配得到她的笑。

      周景仪并未察觉异样,今天得见三位合作商,又是忙碌的一天。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了,她低头将手机丢进包里,正欲转身道别——

      手臂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力道巨大,难以挣脱。

      周景仪将他此刻的怪异举动归因于失忆。

      “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游走在外的理智骤然回归。

      他忙松开她,垂下脖颈,连声道歉,像个犯了错的三岁小孩。

      周景仪看着他手背上翘起的输液针和额头上包裹着的绷带,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他现在是个病人,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病人。

      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摆在那里,她到底心软下来。

      “手给我。”她说。

      谢津渡犹犹豫豫探出指尖,被她一把握进手里。

      女孩细软温热的指腹在手背,压了压,翘起的针被她平整着贴好。

      手不疼了,他看着她,吞咽着嗓子,问:“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哪句?”她声音很轻,仿佛并不在意。

      “你是我老婆。”他重复这句话时耳朵红了。

      周景仪没抬头,笑了一声:“当然是骗你的。”

      “那我是谁?”

      她将他右手朝上翻折过来,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并说:“这是你的名字,谢津渡。”

      掌心很痒,麻酥酥的,他不敢也舍不得把手移开,稍一垂眉,目光落在她洁白的颈项上,她身上好香,好想再离得近一点。

      身体正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变化着,肌肉一寸寸僵硬绷紧。

      “你是我曾经的好朋友。”

      “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几年前闹掰了。

      周景仪松开他的手,放在被子上。

      “那你……那你还会再来吗?”他单手扶额,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

      “你乖一点,我就来看你。”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再不走要迟到了。

      高跟鞋声远去,病房再度安静下来。

      没有她的世界,像一座灰白坍圮的坟墓。

      谢津渡僵坐在那里,怅然盯着空掉的手心,脑中不断循环着她刚刚的话。

      老婆……
      他的老婆……
      她说,她是他的老婆。

      这句话有七年没听过了。

      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不可能,他依旧觉得甜蜜,每每想起这句,大脑就有种缺氧感,幸福的发晕。

      小时候,周家和谢家关系亲近,门第相当,两位母亲又是要好的朋友,她们约好生了孩子就结亲家。

      从蹒跚学步起,周景仪就和他待在一块。稍大一点,她会和旁人说他们俩是指腹为婚。要不是因为七年前的那件事,他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好想把她锁在这坟墓里,永远……

      不,不能那样做,她肯定会讨厌他的。

      他不想被她讨厌。

      头好痛,胸口的伤也好痛,他剧烈喘息着,汗粒浸透了衣衫。

      “啪嗒——”一声。

      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猛然清醒过来。

      地上躺着一枚白色BOUCHERON中古夜蝶胸针,珍珠云母材质,四周镶嵌着一圈钻石,晨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昨晚这枚胸针就别在她衬衫的领口处。

      他不顾伤口撕扯的疼痛,伸手将它捡起来,手心握紧,力道过大,骨节颤抖着泛白。

      尖锐的金属割破了皮肉,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冰冷的蝴蝶融进了他的骨血,染上他的体温。

      那一刻,他不觉痛苦,只剩欢愉。
      *
      周景仪在车上更换外套时,发现胸针不见了。奇怪,明明刚刚化妆时还在的,是掉在医院了吗?

      算了,这会儿也没时间找它,大不了再买一个。

      今天运气还不错,前面两个合作商都比较好说话,只剩下晚上最难搞的那位了。

      冬天的伦敦,天暗的很早,才过五点已经是晚上了。

      周景仪在车上稍作休整,提前去会面的咖啡厅做准备。

      布莱恩.康博里斯——伦敦有名的富三代,祖父是上世纪相当有名的企业家,据说是一位神秘的华裔。

      网上搜不到布莱恩的任何喜恶,倒是有一堆关于他花边新闻。

      六点钟,布莱恩掐着点赶来。

      男人长相英俊,着一身粉色西装,刚进门就成了焦点,他送给引路的女服务员一朵英镑折叠的玫瑰作为小费,甚至还弯腰亲吻了对方的手背,撩得那女孩花枝乱颤。

      和花边新闻里写的一样,这人一副轻浮做派。

      一想到马上要和他谈工作,周景仪就头疼不已。

      两人相互做完自我介绍,布莱恩转头让服务生上了晚餐。

      之后他像个东道主,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餐盘里食物的加工手艺。

      英国的厨子根本做不出好吃的菜。

      周景仪对这些不感兴趣,几次想把话题往合作上引,都被他巧妙岔开了。

      狡猾的家伙让人捉摸不透,她耸耸肩,暂时放弃聊合作。

      吃完一小块柠檬蛋糕后,她的目光短暂地被灯光下的俊脸吸引。

      布莱恩有亚洲血统,从某种角度看,他竟和谢津渡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除了瞳色几乎一模一样。

      布莱恩的瞳色是浅蓝色的,看上去温柔多情。谢津渡的瞳色则是灰紫色的,阴郁沉闷。

      男人放下刀叉,身体前倾,支着下颌靠过来:“你刚刚看了我不下四次。”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周景仪被他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到,后背往后挪了挪,避免与他发生肢体触碰。

      “我猜是你的恋人。”他倒了一小杯白葡萄酒,玩世不恭地转了转着玻璃杯柄。

      “当然不是。”她纠正道。

      “可我见过你。”

      周景仪想,之前在科技峰会上,两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布莱恩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几年前,他曾在那位自家扑克脸表哥房间里看到了数以千计的照片,正脸、侧脸、远景、近景,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中国女孩。

      他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照片,就被那可恶的“扑克脸”打掉了四颗牙齿。

      那次打架,害的他几个月没出门。

      真没想到,照片里的女主角竟然会突然造访伦敦。

      昨晚,他收到消息说“扑克脸”被人打了。

      事出蹊跷,他派人去查,得知“扑克脸”被人打伤后,又被一个叫周景仪的中国女孩救去了医院。

      周景仪……
      他抿了口酒,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的女孩。

      这回可有好戏看咯。

      光是想想扑克脸吃瘪的样子,他就兴奋的头皮发麻。

      布莱恩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问:“给个地址,明早我让人给你送修改过的合同。”

      周氏集团正值转型的关键点,技术层面的革新迫在眉睫。他们本想并购一家成型的科技企业,找来找去一直没有合适的,布莱恩祖父名下有一家企业非常合适,她预备先和他们合作,待时机成熟再表明意图。

      商场上,合作是最好的交友方式。
      *
      推门出去,又碰上大雨。

      空气湿冷,街灯昏暗,路上起了一层灰蒙的薄雾,阴森森的,几乎看不到人。

      这种天气还挺适合拍恐怖片的。

      周景仪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钻进车厢。

      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忙碌一天,她困得要死,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回了酒店。

      谢津渡毫不意外地被她忘记在医院病房里。

      从天黑起,他就在等她回来。

      她说,让他乖一点。

      他谨记于心,一整天都没有离开病房半步。

      他以为她吃完晚饭就会过来,但并没有。

      人没来,连电话也没打。

      十点钟,护士来查房,替他将病房的灯关掉了。

      窗外大雨如注。

      他在黑暗中胡思乱想,她今晚会和那个男人一直待在一起吗?他们会做什么事?

      嗡——嗡——嗡嗡——

      手机在床头震动。

      他匆匆拿过电话,点下接听。

      来电人不是周景仪,而是他那位讨厌的表弟。

      “亲爱的表哥,猜猜我刚刚见到谁了?”对方操着浓重的伦敦腔,竹筒倒豆子般往下说,“周小姐本人可比你照片上漂亮多了,难怪你对她念念不忘……”

      谢津渡快速理清了来龙去脉,问:“今晚她见的人是你?”

      “是啊,就是这样。”

      谢津渡咬牙切齿道:“你人在哪儿?”

      布莱恩吸着烟,慢悠悠吐出一口白雾,故意刺激他:“我和她在酒店哦,海德公园多切斯特304号房间。”

      谢津渡深知这位表弟的为人,这家伙就是个空有一张脸的花花公子,他不信周景仪真能看上他。

      布莱恩下了一剂猛药:“她说我长得很像你哦……”

      “混账,离她远点!”谢津渡冲电话里警告。

      “我偏不。”布莱恩挑衅结束,挂断了电话。

      谢津渡极端烦躁,强忍着痛从床上翻身下来,金属护栏被他拉扯得哐当作响。

      可恶的家伙,竟敢去碰她。

      他要把他抓回来,亲手丢进泰晤士河。

      那个时候不该只打碎他的牙齿,应该敲断他的头骨。

      谢津渡喘着气,套上鞋,扶着墙往外走。

      他跌跌撞撞到门口,被值夜护士拦下。

      “你的伤还没痊愈,不要乱……”

      话讲到一半,她被男人阴郁的眼神吓住了。

      再回神,男人已经踉跄着走远了。

      半个小时后,谢津渡站在多切斯特酒店门外的大雨里,面色青白,面容可怖。

      门童好意过来递伞,谢津渡没接。

      深更半夜,男人一身病号服出现在这里,太过可疑。

      酒店安保主动上前询问:“先生,今天满房了,请问您有预定吗?先生,麻烦提供下姓名,先生?”

      “谢津渡,我朋友住在304室。”他冷冰冰吐出一句话。

      “那请您稍等片刻,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谢津渡同意等候,却在对方低头拨电话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楼道灯一格格亮起,潮湿的脚印沿着台阶一级级往上。

      哒哒——哒哒——

      诡异的脚步声停下。

      砰地一声,厚重的防火门被人从一侧打开,冷风沿着空旷的楼道挤上来,无声地消失在长廊里。

      紧接着,304室的房门响了三下。

      周景仪刚睡下,困意朦胧间,被那声音惊醒了。

      谁在外面敲门?

      保镖懂规矩从来不会在半夜找她,多切斯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这样做。

      正要给前台打电话,床头的座机响了。

      “周女士,有个叫谢津渡的男人正在找您,安保说他不见了,我们猜测他可能去了楼上。如您不认识他,千万不要开门,我们房间里的电话可以报警。”

      谢津渡?他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

      门板又砰砰砰地响了几声,周景仪挂掉电话,快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来人确实是谢津渡,他浑身湿透,短发湿漉漉地戳在眼皮上,瞳仁笼罩在一片深灰色的阴影里。

      病态发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是趁着大雨从坟墓中爬出的尸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被人握住手腕扯进一个冰冷潮湿的怀抱里。

      男人前额上的雨水落入她干燥的后颈,冰冰凉凉,像细细的蛇信缓慢舔舐过皮肤,让人毛骨悚然。

      惊吓过后是剧烈的心跳。

      男人暗紫色的眼睛,鹰隼般在房间内扫视一圈——

      布莱恩不在这里。

      很好,这真是一场令人愉悦的恶作剧。

      “谢津渡……”女孩的声音从心口处传来。

      他松开她,眼底盈上笑意,满身戾气顷刻间被柔软的温情取代。

      他垂下眼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没来。”

      周景仪不知所措,漂亮的眉毛拧作一团。

      谢津渡以一种纯真且无辜的口吻说:“我今天明明很乖,但你没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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