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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距离上次在医院已经过去两周。
      傅盛尧看着远处的青年,走到墓园门口以后先是和看门大爷打招呼,接着就垂着眼,在桌角的登记册上签字。
      微微弯下腰的弧度,顶上那盏小灯倒映出那条下颚线。

      他的动作很庄重,就连签字的时候都没放下手里的花,一直紧紧抱在自己臂弯里。

      进去以后走到傅盛尧刚刚停下的地方。
      把花放下,弓下腰,一条腿的膝盖跪在地上。
      看向面前的照片,手拂上去,没有碰照片上的人脸,只是去摸墓碑的字。

      每个字都细细摸过一遍以后,他才开口:
      “宋阿姨,我来看您了。”

      纪言的声音很轻,但这里只有满处的墓碑。
      一座座白色的,空旷的地界可以把任何动静放大,也能让任何一点情感的表达和反应都推到明面上:
      “抱歉,本来我应该上个月就过来的,但那个时候我刚从医院出来,样子不太好看,怕吓着您。
      “之前跟您说过,我的论文被收录进了华江的学报,带我的老师对我很好,每个月会给我劳务费,做什么项目都愿意带着我。”
      “我这几年书读得很开心,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比我小时候在傅家过得要热闹多了。”
      “哦对了,还有那家火锅店,好多顾客都喜欢我画的画,虽然只是在奶盖上画,但真的好多人喜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您一直说想帮我找亲生父母,我也找到了,还看到了我父亲生前住的房子......”纪言说到这顿了下,继续说:
      “我本来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了。”

      本来声音就有些颤抖,去看面前的碑文。
      清风拂过,还是在这样的场景里忍不住了:

      “但我......我还是很想您。”

      细密的哽咽从墓碑前面蔓延到其他,纪言本来只一条腿曲着,到后面变成两条腿。
      跪在地上以后,双手撑在石碑前面的台阶上。

      当年在那辆行驶在江城二桥的车上,宋清为了救他殒命。

      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纪言咬着下唇的牙齿松开。
      嗓眼发抖,喘了几口气以后,再没法抑制住地大哭出声!

      之前在老宅的灵位跟前不敢放声大哭,全都憋到了这里。
      从眼睛到鼻腔都是酸的,掺着不应该有的委屈,一起从自己的眼睛、嘴巴里全溢出来。
      身体发软,从跪到趴在墓碑上。

      纪言上次哭成这样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小孩子受了委屈,一个人的时候是个英雄,完全可以自己扛,但只要看到大家长,就是会忍不住地去发泄,想让自己信赖的大人安慰他。
      只是摸一下头,或者一个拥抱就可以。

      但纪言知道这些都再没可能,只是先撑着台阶,再后来两手掩面。
      哭到自己胸口的地方上下起伏,呼吸快要喘不上来,因为一下没绷住身体就坐在底下,供行人走路的台阶上。

      抱住自己的膝盖,接着又侧过身,对着照片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因为身体里的劲没缓过来,开口以后一顿一顿的,声音没有办法传到台阶下面去。

      傅盛尧就站在后面看他。

      看他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看他因为愧疚在台阶上哭出来。
      看他从小心啜泣到捂着脸放声大哭。
      ......
      都惊动了看门大爷,就要绕过傅盛尧走过去问他。

      被后者叫住:“怎么了?”
      大爷:“清场子!”

      傅盛尧:“为什么?”

      “今天是寒衣节啊,理论上说中午之后就不适合再过来扫墓了,哭成这个样子就更不行......回头再把那些个孤魂野鬼都招出来,沾染上身了可不得了!”
      大爷往那看眼还觉得奇怪,再叹口气:“这娃娃也真是的,之前那几次过来也没见他哭成这个样子啊......今天是咋的了。”

      傅盛尧再往那边看眼,当着老头儿的面背过身:

      “不用管他。”
      “让他哭。”

      说完就出去了。
      临走时在老头的桌上留了点东西。

      从现在往后又过了快一个小时,门口的灯灭了两盏。
      纪言出去的时候还想再和大爷打个招呼,就见大爷坐在里边的摇摇椅上,手里正捧着个东西傻乐呵。

      就没开口,出去了。

      天这时候已经快要黑完,郊区的星星比城里要多,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大片。
      纪言出去以后没有立刻走,就靠在身后的墙上,看了会星星。

      等到再要走的时候——

      滴——
      汽车喇叭声。

      纪言往那一看,就见身着长款大衣的傅盛尧斜靠在车门边上。
      正在抽一支烟。
      他身后是大片的平房,一间间屋子里面可能有人,也可能没有,但事实是大多数房子早就空了,非必要没有人会住在墓地旁边。
      但好像只要是这个人站在这里,即便是再荒芜的地方都会染上一抹不属于这里的颜色。
      有时候一片地方是人丁稀薄的城中村,还是中世纪贵族遗留下来的城邦,真的就和是谁站在那里有关。

      纪言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问他:
      “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不能来?”傅盛尧反问。

      完全是答非所问,纪言想起自己刚才那副样子,情绪外泄,脸上还没有完全干掉的泪痕。
      赶紧抬起袖子擦了下脸,说:“......能。”

      傅盛尧就又看向他:
      “火。”

      纪言才发觉他嘴里的烟刚才并没被点燃。
      下意识就问:“打火机呢?”

      傅盛尧:“左边的口袋。”
      说完也没有要自己拿的意思。

      纪言就只好从他这边绕到另一边去,和人肩并肩站着,伸了只手到傅盛尧的口袋,在里面摸了半天。
      隔着衣服,手指频频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没摸到。
      但也有可能是外套口袋实在太深了,纪言个子不算太矮,但也不能真的继续往下摸。

      再没摸到以后就问身边人:“没找到......用我的可以么?”

      纪言以为这样说以后傅盛尧肯定会自己拿了。
      结果对方没说话,表示默认。

      纪言只好把自己今天在学校买的打火机掏出来,点着以后怕周围的风,一只手护着火。
      往上举。
      橙黄色烛火把他的脸照得很亮,即便是刚刚才哭过,眼眶里都是红色的,连带鼻头上也有一点微红,在黑夜中显得很可怜。

      黑色的珠子,中间是一簇小火焰。
      在刹那跳出来。

      两人的距离只两厘米,傅盛尧一动不动,就等着纪言把火帮他点上。
      点着以后纪言也给自己点了一根,两人就站在汽车旁边抽烟。

      纪言原本不想抽的。
      但其实他现在更没办法跟傅盛尧单独待在一起,胸口五味杂陈,手里有点事做总比没有强。

      等好不容易把烟抽完了,纪言才开口:
      “我先——”

      “上车。”
      没等他说完傅盛尧已经下达指令。

      和以前的每次那样,傅盛尧说完以后就用同一种眼神看他。
      但这回纪言没听他的,继续把自己后面没说完的话说完,“不用麻烦了,我先不回学校......还要去火锅店,从这边开车过去得绕一段。”

      傅盛尧再次问他:“我有说过要送你?”

      纪言语塞。
      后者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去,重复了之前的话:“上车。”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接着“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纪言就这样看着傅盛尧,看看又睨向身后,快要到宋清墓碑的位置。
      十一月的江城已经热转凉了,给秋天过渡的空间比较少,他呼出口白气,硬是把那点情绪叹出来,拉开旁边副驾驶的车门。

      傅盛尧开车,他坐在副驾上,对纪言来说其实是头一回。
      要搁以前这种事他做梦都不敢想,但他现在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了,就靠着后边,静静看着窗外。

      窗外是连片的黑,从里边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等到路口,傅盛尧忽然把车停了。

      他先下去的时候纪言还坐在座位上发呆,等到反应过来以后傅盛尧已经在不远处坐下。

      那是家亮着灯笼的小店。
      一对夫妻支着摊子,在卖红豆汤。

      这里的位置是并排横着的。
      纪言就坐在车里往外看,犹豫一下以后也下车,走到他旁边坐下。
      扭头问:“要在这里吃么?”

      傅盛尧仍旧没有看他:“不想吃就不要占一个位子。”

      问题是纪言已经坐下了。
      刚想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傅盛尧已经抬手,对着老板娘:“两碗红豆汤。”

      话都说出去纪言也没法现在就走,只好坐着不动。

      没多久两个小碗被端上来。
      红豆和汤圆被炖得软烂,完全黏在一起,一勺子下去像在吃带着甜味的土豆泥。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纪言和这个人挨着坐,一起喝汤。
      安安静静的,只有汤匙频繁敲在瓷碗上的声音,像是小时候坐在家里的小厨房里。
      两个小孩儿并排坐在一起,喝宋清给他们煮的牛奶羹。

      距离上次这样单独坐着喝东西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有一点点的温馨,一种被包裹着,熟悉的,温热的感觉涌上来。
      从胃里到心脏都暖暖的。

      但纪言现在的心情其实不适合和一个即将订婚的人坐在一起。

      像被无数双手捏一下,他舀汤的速度也不自觉变慢。
      小碗底下压着一张纸巾,上面印着蜡烛和灯。
      纪言才想起今天是寒衣节,立刻扭头,

      “你今天不该过来。”

      傅盛尧以前看不见。
      看不见的小孩忌讳总是很多,尤其在他们那种家庭,世世代代扎根在一块土地上,做生意以后就更讲究这些。
      傅盛尧刚恢复视力的第一年,傅坚请了个大师来家里看看,当时那人就说了,傅盛尧这一生都忌阴忌晦,任何和这种事相关的都得数日子。

      “今天是秋祭。”纪言补充一句。

      “然后呢?”傅盛尧声音很淡。

      “你......不太适合来这里,而且就算过来也最好不要是晚上。”
      纪言停顿一下,还是决定要说:
      “之前傅叔叔不是也说要多注意这个么?”

      被人反问:“你真的蠢到会相信那种人说的话?”

      “没,但就是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影响你,等回去以后——”

      不等纪言说完傅盛尧就开口,勺子搁在碗里,淡声冲他:
      “你要跟我回去?”

      知道是被误会了,纪言立刻解释说:
      “啊不是,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进你家的。”
      接着又说:“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不方便,可以叫苏小姐帮你。”

      傅盛尧脸色从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就不算好,刚才有个瞬间又往下沉一下。
      再次开口时就有些不耐烦:
      “我说过不用。”

      “可是......”

      “还是说你只是因为那是你傅叔叔找来的,才会这么上心?”
      傅盛尧冷道一声,问完以后又说:
      “一直都是这样,他的话你就从来都没有不听的。”

      纪言不想他每次都扯到傅坚,眉头一下皱紧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真的。”

      “但没有傅坚你什么都不是。”
      傅盛尧语带讥讽,手放在胸前以后看向他,
      “这是你自己说的。”

      纪言先是看向对方,后来就在傅盛尧的目光里垂下脸,眼睛里的光也没有了。
      只重复一遍:
      “对,是我说的。”
      垂头丧气的样子,语气也不是在和人争辩:
      “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争辩的声音停止。
      桌上再也没人说话。

      刚刚端上桌的红豆汤结成块儿。
      空气比刚刚他们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还要阴冷。

      万籁俱寂,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涌现出来的一点温情都没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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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2025.12.17入v,每日零点过五分准时更新,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正版。 下一本预收,偏烈性的追妻火葬场《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喜欢的宝宝可以看看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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