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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致月亮 ...


  •   许望舒有些忍不住回味起刚才在餐桌上江既明的样子。
      他还从未见过,在父亲的饭局上,有人敢这样“大肆胡闹”。

      从小到大,他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有些东西就像是沉重的高山,是不可动摇也难以逾越的,譬如权力、譬如阶层、譬如父亲,除非发生重大地震,否则那东西就是天堑。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蠢货,不在乎虚伪的礼法、权力的压制,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指责他想指责的人、说出他想说的话。

      几乎像是疯了一样。
      他看见父亲的脸黑成一团。
      唔,虽然蠢,但是有点意思。

      想起这些,那些被压在心底的隐秘的畅快、不可言说的愉悦才后知后觉地被唤醒出来,逐渐压过了他刚出酒店时内心的烦躁。

      许望舒藏在人群中,顺着越来越明显的血迹走去。

      很明显,光是看血迹,就能判断出那人脚底的伤口已经被地上的砂石磨砺得更加严重了。

      但是他却仍旧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若无其事地走着。
      像是没有活人气息的枯魂野鬼。

      然后,许望舒看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脑海中的问题就渐渐从“我有病吗?”转换成了“他有病吗?”。

      虽然刚才江既明在饭桌上说了那些话,但是在外人听来还是对他们家的情况一知半解。
      许望舒这时才大概判断了一下,姓徐的应该是他继父,而江既明并没有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而是考上大学之后临时被拉来利用的。

      这个人有脑子吗?明知是利用还要来?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突然,前方的江既明停了下来。

      许望舒这才注意起四周的环境,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里有很多摆地摊的商家,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扎堆儿,时而喊一声“帅哥美女,来看一下啊”。

      许望舒也停了下来,他看见江既明站在一个买拖鞋的地摊旁,随意挑了一双黑色的人字拖,拿起来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生意人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知名品牌尚且有个性化定价,更何况是鱼龙混杂的无经营执照的地摊。

      老板一看来的是个年轻人,又看他脚上没穿鞋,说明急用,这样一来比那些老了成了精的人好骗多了,就随口报了个价:“六十。”
      江既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道:“前面那家卖十三,你这儿十五我拿走。”

      老板一听这人竟然懂行情,退了一步:“呸,亏本的买卖,三十一口价,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

      下一秒,江既明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

      然后就听见老板喊道:“哎,二十五,最低价了啊!你再往前走都卖三十朝上!”

      江既明又退了回来,面不改色地说:“二十,最后的机会。”
      实际上这劣质拖鞋成本价都低得毫无底线,但老板还是很生气地摆了摆手说:“拿走拿走,不给你袋子了,自己穿着吧!看你那血丝呼啦的脚!”

      于是江既明就地踩上拖鞋,继续朝前走去。

      许望舒在不远处观摩了这一段教科书级别的砍价教程,非但没有感悟,思维还拐向了别的犄角旮旯。
      他实在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一双质量、样式都堪忧的堪称废料制成的拖鞋,生产的时候是怎么过的质检?
      而且他亲眼看着那双拖鞋上有昆虫爬过去,卫生问题更是严重,脚上的伤口极有感染的风险,他顿时不太能接受,觉得这人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于是非常自信地给脑海中的问题下了定论:这人确实有病。

      有了拖鞋之后,江既明就走得更快了,几乎已经到了巷子口。

      许望舒加快了步伐,跟着他拐出了巷子口。

      巷子外面是一条非常有情调的酒吧一条街,这里大部分不是那种蹦来蹦去异常吵闹的迪吧,而是一水儿的起着骚包名字、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的清吧。

      许望舒的记性很好,他记得自己之前来过这里的一家酒吧。
      名字叫——

      他看见江既明站在一家叫“致月亮”的店门口。

      没错,那天他去的那家,名字就叫做“致月亮”。

      许望舒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是他第一次去酒吧,而一进去便碰到了“熟悉”的人。

      致月亮的大门锁着,门口蹲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那女生看样子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生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一看见江既明的身影,便站起来,一巴掌呼到了他的脊背上。
      “江既明!老娘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惠维宁破防地大声喊道,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正当她想要再开口喷斥的时候,江既明非常飞快地认错道:“惠姐,我错了。”

      “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来?”惠维宁问。
      “吃了顿恶心饭,见了堆恶心人。”江既明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进不远处躲在墙角的许望舒的耳朵里,他一向在逻辑思维方面反应非常灵敏,但是在情感思考方面却有点晚熟的迟钝,对于江既明口中的旁人听来晦涩的话,他先是表示认同,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将自己笔直的思考弧稍微转了个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也属于“恶心人”的范畴。

      平白无故挨了顿“连坐”的骂,许望舒原本无聊的情绪逐渐又冒出了“厌烦”的尖,他觉得自己毫无逻辑的行为浪费了人生中的半个小时,而且还浪费在了一个没什么好印象的人身上。
      他一向行动力很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止损,立刻转身离开,似乎是多停留一秒都嫌烦。

      惠维宁是知道江既明的家庭状况的,因此她一下子就猜出他刚才跟谁在一块,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道理,因此便没往下接,而是想要接着“笑骂”缓解一下氛围:“下次不准再迟到了啊!”
      “喳,奴才谨遵太后教诲,您在我这永远是第一优先级。”江既明油嘴滑舌道。

      听了这一句糖衣炮弹,惠维宁堵在嘴边的话没再骂出来,但是她看到江既明这幅左耳进右耳出的混蛋样子,没忍住又犯了说教病:“不守时不守信的男生是女生最深恶痛绝的,基本上就彻底被排了雷,长得再帅都救不回来,趁上大学之前把你这毛病改过来,不然谈正经恋爱这种事跟你连边都不沾。”

      “那男生呢?”江既明问,同时眼睛瞟向了不远处的墙角。
      然而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话锋突然一转,转到了不知是哪里的犄角旮旯,把惠维宁问住了。

      二十一世纪百花齐放,网络通俗文学界的一大流派——耽美文化早已经深入一部分零零后的人心,其中就包括惠维宁,她从大学开始就遭受其荼毒,整天拿着手机看两个纸片男人你侬我侬,在大学校园里也有许多同志朋友。

      因此江既明同志这话一下子触发了惠维宁头顶上的雷达。

      惠维宁看着一脸无辜的江既明,顿时意识到自己被出了个柜。

      “哦,男生啊,不守时不守信就只能在下面。”惠维宁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仍然有种被耍了很久的感觉,于是当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从他口袋里拿出钥匙,甩了这么一句,然后开了酒吧的门自顾自地走进去了。

      “......”江既明被这句话雷得在原地愣了两秒,而后才跟着进去。

      惠维宁看见他跟着进来,一脸奇怪道:“你不是不干了吗?进来干嘛?”

      他突然一抹眼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惠姐,我后悔了,还是您这儿好,没有资本家剥削人的那一套,按点上班下班,正常放假,包食包宿,逢年过节还有补贴。”

      认识江既明久了,就会有一个错觉,他好像天生就长着无数张面孔,也天生就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只要他愿意,便能一句话让你上天堂或是一瞬间下地狱。

      “一份破兼职,被你夸上天了。”
      至此,惠维宁背在身后紧握的手才终于展开了,手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的一角。

      实际上,她早就知道,江既明要自杀。

      爷爷的葬礼并没有邀请惠维宁,因此当她那天黄昏来到江既明家的院子拿钥匙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窗台上的人。

      于是才有了那个电话,于是才有了惠维宁什么都乱装的包里那本才被想起的书。

      她急切地寻找一切能挽留他的东西。
      没想到歪打正着。

      在酒吧门口等待的这一个小时,惠维宁的心越悬越高,她忍不住悲观地想,自己还是没能救得了那孩子。可是她又没法跑去江既明的家,因为她怕他在来的路上,一路过来发现没人等他,会更加绝望。

      惠维宁打掉了江既明摸上酒瓶的手,给他递了一杯热牛奶。

      江既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认真地笑着说:“原来您才是我亲妈,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致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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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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