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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星坠北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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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的雪,不再是纯净的白,而是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那是夕阳沉入连绵雪峰后,天边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色余晖,映照着下方翻腾奔涌、如同白色巨兽般咆哮的——雪崩洪流!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万雷奔腾,从鹰喙崖顶倾泻而下!亿万吨积雪混合着岩石、冰块,形成一道毁灭一切的白色狂潮,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刚刚逃离石殿的三人——顾禄时、林鹤、阿岩——狠狠吞噬而来!!!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跑——!!!”顾禄时目眦欲裂,嘶声狂吼!他一手死死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林鹤,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本沉重冰冷的《司天律典》残卷!福伯的冰雕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化作撕心裂肺的痛楚,却被他强行压下!现在!活下去!才是对逝者唯一的告慰!
阿岩脸色惨白如雪,眼中却燃烧着求生的火焰!他猛地将手中仅剩的半截柴刀狠狠插入雪地,借力稳住身形,同时指向侧下方一处相对陡峭、但尚未被雪崩完全覆盖的冰坡:“那边!跳下去!滑下去!!!”
没有犹豫!没有时间犹豫!
顾禄时和林鹤对视一眼。林鹤漆黑的眼眸中,疲惫如渊,却依旧锐利如冰。他微微点头,身体猛地发力,挣脱顾禄时的搀扶,如同离弦之箭,率先朝着那处冰坡边缘——纵身跃下!!!
“走!”顾禄时紧随其后!抱着沉重的律典残卷,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紧随林鹤的身影,跃入虚空!
阿岩最后看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白色巨浪,牙关紧咬,猛地拔出柴刀,也飞身跃下!
呼呼呼——!!!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心脏!三人如同三颗坠落的石子,沿着陡峭光滑的冰坡,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雪谷——急速滑落!!!
速度越来越快!冰面在身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旋转!冰冷的雪沫和碎石劈头盖脸地砸来!顾禄时死死抱住律典残卷,用身体护住它,后背和手臂被尖锐的冰棱划出道道血痕!剧痛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林鹤的身影在前方,如同鬼魅般在冰坡上借力、转折!每一次看似随意的点踏、每一次细微的拧身,都精准地避开致命的冰裂缝隙和凸起的岩石!动作虽然不复巅峰时的流畅,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近乎本能的冷静与高效!他胸口的淡金光芒微弱却稳定地搏动着,仿佛在为他提供着最后的支撑。
阿岩则显得狼狈许多,只能凭借本能和蛮力,死死抓住冰镐,在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勉强控制着下滑的方向,避免直接撞上致命的障碍。
轰——!!!
头顶!雪崩的洪流如同愤怒的白色巨龙,狠狠撞在鹰喙崖的岩壁上!激起漫天雪雾!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山体都在颤抖!无数巨大的冰块和岩石被裹挟着,如同炮弹般砸落下来!擦着三人的身体呼啸而过!险象环生!
“小心落石!”阿岩嘶声警告!
一块磨盘大小的冰块,带着呼啸的恶风,朝着顾禄时当头砸下!
顾禄时瞳孔骤缩!想要躲避,身体却在高速下滑中完全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前方的林鹤猛地回身!动作快如闪电!他并未硬抗,而是手腕一抖!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透明的淡金色气流,如同灵蛇般从他指尖射出!精准地击打在冰块边缘!
咔嚓!
冰块被一股巧劲带偏了方向!擦着顾禄时的头皮呼啸而过!狠狠砸在旁边的冰面上,碎成齑粉!
“谢……”顾禄时惊魂未定,感谢的话还未出口,林鹤已经再次转身,继续向下滑去,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疲惫的背影。
三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毁灭的洪流边缘亡命奔逃。不知滑行了多久,冰坡的坡度终于开始减缓。下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缓、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谷地。
“准备落地!”阿岩大吼一声,猛地将冰镐狠狠插入冰面!身体借着阻力猛地翻滚!在雪地上犁出一道长长的深沟!
顾禄时和林鹤也各自施展手段,强行减速!三人如同滚地葫芦般,重重砸进谷地厚厚的积雪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头晕目眩,口鼻灌满了冰冷的雪沫!
“咳咳……咳咳咳……”顾禄时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雪。他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司天律典》残卷——兽皮封面沾满了雪沫,但似乎并无大碍。他松了口气,又急忙看向林鹤。
林鹤半跪在雪地里,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响。胸口的淡金光芒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刚才强行出手和高速滑降,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先生!你怎么样?”顾禄时踉跄着冲过去。
林鹤摆摆手,示意无碍。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向鹰喙崖顶的方向。那里,雪崩的轰鸣已经渐渐平息,只剩下漫天雪雾弥漫。但在那雪雾之上,更高远的苍穹深处!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浩瀚、带着无尽贪婪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乌云!正缓缓地……笼罩下来!!!
玄鸟之主!祂……来了!!!
“走……”林鹤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祂……在……锁定……我们……”
顾禄时和阿岩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让他们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去哪?!”阿岩声音发颤。
林鹤的目光,缓缓转向顾禄时怀中的《司天律典》残卷。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兽皮封面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由几个扭曲星点构成的——微型标记!
顾禄时心中一动!连忙翻开残卷!
在残卷中间一页,一幅残缺的星图下方,用极其细小的朱砂,标注着一行古篆:
“星钥……三……北邙……秘匣……藏……图……”
北邙秘匣!!!
父亲顾鸿渐失踪前最后追寻之物!哑叔裴无声牺牲前暗示的关键!竟然……就在这《司天律典》残卷之中?!而且……是激活阵枢所需的“星钥”之一?!
“北邙……”顾禄时心脏狂跳!他猛地抬头,看向林鹤!
林鹤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归墟……之眼……泄……不止……一处……星钥……定……节点……北邙……是……其一……”
他顿了顿,喘息更加急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玄鸟……也在……找……星钥……阻止……祂……”
“去北邙!”顾禄时斩钉截铁!目标从未如此清晰!找到北邙秘匣!拿到星钥!阻止玄鸟!阻止归墟之眼的彻底泄露!同时……或许……也能找到父亲的线索!
“走!”阿岩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挣扎着站起,“我知道一条近路!能绕开主峰!从西麓下去!那里有个废弃的猎户小屋!可以暂时歇脚!”
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伤痛和疲惫,互相搀扶着,一头扎进了茫茫雪夜之中!
***
昆仑西麓,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一座用原木和石块垒砌的简陋小屋,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这是阿岩记忆中,早年跟随寨子老猎人进山时发现的落脚点。
小屋早已废弃多年,木门腐朽,窗户破损,寒风夹杂着雪沫从缝隙中灌入,冰冷刺骨。屋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个早已熄灭的石砌火塘。
“快!先生躺下!”顾禄时和阿岩合力,将几乎虚脱的林鹤扶到那张布满灰尘的木板床上。林鹤一沾床铺,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身体软软地瘫倒,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胸口的淡金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阿岩!生火!找点水!”顾禄时急声道,同时飞快地从行囊中翻出裴无声留下的最后一点寒铁止血粉和几颗吊命的药丸。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林鹤胸口的布条。伤口在剧烈的逃亡中再次崩裂,渗出了粘稠的、带着微弱金光的血液。他连忙撒上药粉,又撬开林鹤紧闭的牙关,将药丸塞了进去。
阿岩动作麻利,用破木板和随身携带的火石,在火塘里生起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些许光明。他又用破瓦罐在屋外舀了些干净的雪,放在火边融化。
温暖的火光映照着林鹤苍白如纸的脸。顾禄时坐在床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刚才在冰坡上,林鹤那神乎其技的出手和冷静的判断,仿佛回到了那个令人心安的“点苍生”。但此刻的虚弱,又将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弦魄的觉醒,阵枢的共鸣,星图的洗礼……这一切,对林鹤残破的身体而言,是新生,也是更沉重的负担。
“先生……”顾禄时低唤一声。
林鹤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疲惫,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沉重。
“水……”他嘶哑道。
顾禄时连忙将温热的雪水递到他唇边。林鹤小口啜饮着,干裂的嘴唇稍稍恢复了些血色。
“感觉如何?”顾禄时关切地问。
林鹤微微摇头,目光落在顾禄时放在膝上的《司天律典》残卷上。“看……”他声音依旧低哑。
顾禄时会意,小心地翻开兽皮残卷。借着跳跃的火光,他再次仔细研读那幅残缺的星图和旁边的注解。
星图线条繁复玄奥,由无数细小的光点连接而成,构成一片模糊的星域轮廓。大部分区域都残缺不全,或被污渍覆盖。唯有在星图的一角,靠近边缘的位置,几个星点相对清晰,旁边用朱砂标注着两个小字——“北邙”。
而在星图下方,除了那句“星钥三,北邙秘匣藏图”外,还有几行更加细小的注解:
“星图……乃归墟……投影……星钥……定……其……锚点……”
“北邙……秘匣……非……匣……乃……碑……阵枢……之……匙……”
“钥启……需……血……魂……引……墨……纹……图……”
“血?魂?引墨纹图?”顾禄时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意思?”
林鹤的目光落在“引墨纹图”四个字上,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顾禄时怀中——那块一直贴身收藏的阵枢青铜板!
顾禄时心中一动!连忙拿出青铜板!板面冰凉,核心那点暗金光芒微弱却稳定地搏动着。
林鹤又指向《司天律典》残卷上,靠近“北邙”标记旁边,一片被污渍覆盖、隐约可见扭曲线条的区域。
“图……在……此……”林鹤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笃定,“阵枢……可……显……”
顾禄时瞬间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将阵枢青铜板的核心阵眼,小心翼翼地——对准了残卷上那片模糊的污渍区域!
嗡——!!!
青铜板核心的暗金光芒骤然一亮!一道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金色光束,精准地投射在污渍之上!
滋滋滋——!!!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模糊的污渍,在金色光束的照射下,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雪,迅速消融、褪色!露出了下面隐藏的——一幅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色纹路构成的——微型地图!!!
地图线条诡异,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中心位置,清晰地标注着一个形似半颗残牙的标记!与父亲顾鸿渐留下的地图、顾府书房地下墨池入口的残碑轮廓——如出一辙!正是北邙秘匣的标记!
而在标记旁边,还有一行更加细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古篆: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启……阵……枢……之……门……”
血引!魂祭!开启阵枢之门?!
顾禄时的心猛地一沉!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某种邪恶的献祭仪式?!
“不……是……”林鹤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嘶哑地开口,打断了他的惊骇,“非……活祭……是……共鸣……”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地图上那个残牙标记的核心位置。“钥……匙……在……此……需……同源……之……血……与……魂……印……唤醒……”
同源之血?魂印?
顾禄时猛地想起!父亲顾鸿渐!他追寻北邙秘匣多年!他的血……是否就是“同源之血”?他的失踪……是否与这“魂印”有关?!
“父亲……”顾禄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决绝。
“还……有……”林鹤的目光,缓缓移向顾禄时的手腕——那几道向上蔓延、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青黑色墨纹!“你……身……染……墨……纹……亦……是……引……”
顾禄时浑身一震!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墨纹,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血……被墨纹侵蚀的血……也是钥匙的一部分?!甚至……他这个人……都可能成为开启秘匣的“引子”?!
“玄鸟……也……知……”林鹤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祂……必……至……北邙……”
压力!巨大的压力!如同昆仑的雪峰,沉甸甸地压在顾禄时的心头!前有秘匣的诡异开启条件,后有玄鸟之主的恐怖追杀!而林鹤……依旧虚弱不堪……
“休息……”林鹤闭上了眼睛,声音低不可闻,“天亮……即走……”
顾禄时默默点头。他收起律典残卷和青铜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跳跃的火光,心绪翻腾。父亲、秘匣、星钥、玄鸟、归墟……所有的线索,如同纠缠的乱麻,最终都指向了——北邙山!
他必须去!也必须赢!
夜色深沉,风雪呼啸。废弃的小屋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疲惫而坚毅的脸庞。短暂的喘息,是为了迎接更加残酷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