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入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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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秋平时起得晚，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一直在床上躺到中午才起来随便煮了点面吃。
今天是中秋节，中秋月圆，意味着阖家团圆，每到这天晚上，大家都会聚在一起赏月亮、吃月饼。可季怀秋自从小学搬回老家读书后，和父亲季健明就再也没有真正团聚过。
小时候季怀秋不懂，他只知道父亲和爷爷的关系不好，两人总吵架。那时候的父亲很忙，每天都在外奔波，一个月在家的次数不足五次。
后来，季怀秋发现他越长大，父亲好像就离他越远，从一个月回家四五次逐渐演变成一年回家四五次，只有爷爷一直在身边陪伴着他成长。
依稀记得那年初夏，季怀秋刚放暑假，父亲对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一次家，便让爷爷带他回老家住。
季怀秋没有抵抗的余地，背上行囊就和爷爷回了老家。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怎么见过父亲。
一晃五年过去，季怀秋已经十六岁了。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爷爷生病了，小诊所查不出来病因，只能去县城看病。爷爷不想浪费钱，不愿意去大医院，季怀秋只能将爷爷藏在衣柜底下、父亲留给他上学的积蓄偷出来带他去医院治疗，骗爷爷说这些钱是他向村里的王婆借的。
王婆是村里的留守老人，有五个儿子，个个在外拼搏，经济还算宽裕。虽然王婆已经年过古稀，但身体非常强健，因为家里有一个很大的电视机，季怀秋读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往她家跑。
王婆心地善良，知道爷爷生病后，不仅帮他隐瞒了事实，还真的借了一部分钱出来。
在爷爷被告知病危的最后一个月，父亲回来了，但是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和小孩。
父亲出了治疗的费用，又将向王婆借的钱还清，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当季怀秋追问爷爷父亲为什么要丢下他们两个，爷爷都闭口不谈。
季怀秋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爷爷的葬礼上。
相比之前，季怀秋感觉父亲苍老了许多，头上的银丝已经延伸到了额前，干枯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季怀秋知道，这几年父亲过得并不是很好。
操办完葬礼后，父亲问季怀秋要不要跟他走，可无论是从语气、神情还是表现上，季怀秋都明显感觉到父亲并不想带上他。
季怀秋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或许在父亲眼中，他就是一个累赘。所以，他不想跟父亲走。
那天夜里，季健明靠在自家院子的黄皮果树下，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黑暗中，季怀秋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冒着火花的烟尾，被风吹得闪闪发亮。
季怀秋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在这个时候提母亲，这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他摇了摇头，又听见季健明说：“她走的时候，你才三岁，不记得也正常。”
季怀秋不说话，仿佛已经融入了这漆黑的夜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职责，是我亏欠了你，现在你爷爷不在了，你又还小……”
“我已经十六岁了。”季怀秋说，“我不小了。”
季健明闻言微微一愣，很明显，他并不清楚。季怀秋生的瘦小，发育比同龄人要晚一些，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十六岁……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季健明问。
“等你走了我就出去找一个地方打工，反正我可以养活自己，不用你管。”季怀秋说。
“不想读了？”
季怀秋不知道怎么回应，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一根根烟头，每当微风轻轻吹过，就会燃起微弱的星光。
季健明见季怀秋没回答，沉默地吸了一口烟，随后说：“只要你还想读，我都可以想办法帮你借……”
“不用了，算了吧。”季怀秋说道，仿佛心中落下了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在心底。他深知自己不是赌气，也没有很恨父亲，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未来到底还会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追寻的。
他没有梦想，没有心愿，他一直是漫无目的，随风飘流的。
就好像那些被扔掉的烟头一样，或许风一吹，他就轻轻一闪，但却再也无法重燃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父亲那晚的无措和茫然。他看不透父亲，也无法共情。他和父亲明明血脉相连，却好像隔着无法跨越的千沟万壑。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父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但是和父亲血脉相连的却不止他一个。
现实点来说就是，爷爷离开后，他就没有家人了，他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他只为自己而活。
温柔大哥发了信息过来，季怀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点进微信。
温柔大哥：【中秋节快乐，小秋秋。】
小秋秋……
季怀秋看见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闭上眼睛后，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从小到大，每个人喊他的名字都不是固定的，比如爷爷一般喊他阿秋，钟乐经常喊他秋秋，粉丝喜欢喊他秋秋或秋宝，也有的网络朋友直接喊他怀秋。
但是喜欢喊他小秋秋的，季怀秋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
邻居家的大哥哥以前就特别喜欢一口一个小秋秋地喊他，小时候听着还好，挺可爱的，但是现在居然还有人喊他小秋秋……听起来未免有些幼稚了。
季怀秋晃了晃脑袋，将思绪收了回来，打字回复温柔大哥：【中秋节快乐。】
温柔大哥问：【晚点需要过去接你吗？】
来接我？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住哪？
作为一名网络红人，家庭住址是最隐私的信息，一旦泄露出去就容易引来私生饭或者被骚扰，所以季怀秋对住址的保密要求还是挺高的，便直接拒绝：【不用了，我离那边不是很远，到时候我直接坐地铁去。】
温柔大哥：【好的】
为什么总觉得这温柔大哥的字间有一股淡淡人机味？就好像常年都在社会上为资本当牛马一样，当久了一点活人感也没有。
到了下午，季怀秋闲的没事洗了个头和澡，又吹一头非常蓬松的头发，等差不多到出门的时间了，才在衣柜前挑挑选选，找了半天的衣服。
他衣柜里的衣服分成两批，一批是直播时穿的，另一批是日常出门的时候穿的，一般出门不想被粉丝认出来都是穿日常装，但是日常装又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
挑了半天，季怀秋没在日常装里找到满意的衣服，最终还是从直播时穿的那批衣服中选了一件穿的次数最少的白灰色卫衣开衫外套。
季怀秋刚打算戴个针织帽，突然想到这头发好不容易吹出那么完美的发型，带上帽子岂不是又要把它压塌了。
在镜子面前纠结了片刻，季怀秋最后还是放弃那顶帽子了，带上口罩便出了门。
晚上地铁站里的人还是挺多的，为了防止这头亮眼的白金发色被粉丝认出来，季怀秋将外套上的帽子拉起来，随意地盖在头上。
温柔大哥给的餐厅地址在市中心，名字叫“望江阁”，一听名字就很高端大气，但是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反正季怀秋没来过这类型的餐厅。
出了地铁站，季怀秋照着导航往餐厅所在的位置走去。这附近有一条非常出名的江畔，江边有一座塔，很多人喜欢来江边散步，吹风。
季怀秋刚搬来这座城市时没少和钟乐来这边闲逛，但还是第一次来这边的餐厅吃饭。
望江阁和高塔相隔不远，高塔底下有一个地铁站，附近人潮拥挤，基本都是奔着观塔而来的，但是望江阁所在的那栋楼却没多少人。
季怀秋还没走出人群，光是远远看见望江阁的牌匾，就有些退缩了。
他隐匿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偷偷观察望江阁一楼的门口。
手机消息铃声响了一下，是温柔大哥发的：【你到了吗？】
季怀秋连忙背过身来，深呼一口气，打字回复：【还没，地铁站人有点多，你到了？】
温柔大哥：【嗯，刚到停车场，那我去门口等你？】
季怀秋看见这行字莫名紧张起来，连忙打字：【不用不用，要不你先上去吧，我可能还没那么快。】
发出去后，季怀秋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很快，就连脸颊也逐渐发烫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紧张啊！
完蛋了，我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季怀秋打开手机相机，反转成前置，随后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变红。
由于这个位置灯光太暗，并看不出脸上的变化，季怀秋又往路灯的的方向靠近了一些，随后抬头，高高举起手机，往自己的脸上照去。这时，一股强风顺着江畔吹了过来，衣帽从头顶滑落下去，露出了那头被路灯照得发亮的白金头发。
季怀秋突然发觉这个自拍的角度还挺好看的，全然忘记了自己来这是为了干嘛，站在原地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完后，季怀秋又欣赏起了自己的美照，除了脸有一点点红之外，没有任何缺陷，每一张都是可以原图直出的程度。
有一张照片季怀秋拍的角度比较平，他发现照片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不小心入镜的男人，于是放大看了一眼。
男人离他不是很近，却刚好拍到了他的正脸。虽然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角度也有些歪，但是能看得出来他的五官很端正，身形气质也很好，应该是个大帅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那人好像正往他的方向走过来，所以他才刚好拍到了那人的正脸……
想到这里，季怀秋呼吸一滞，猛地转过身——
忽然，一阵风从身后袭来，将他细软的头发吹散，发丝胡乱拍打在他的脸上，掠过眼睛和鼻子，瞬间滋起一股痒意。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凌乱中，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卢砚川笔直地站在路灯下面，见面前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惊慌失措地背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发型，重新带上帽子才重新转回来，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季怀秋呆呆地望着卢砚川，咽了一下口水，想开口讲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摆了摆手，说：“那个……你好啊。”
“嗯，我们走吧。”卢砚川声音很沉，很淡，俊冷的脸庞被灯光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一双深邃的眼眸包含着深情。
季怀秋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卢砚川身后。手机忽然响起消息铃声，季怀秋连忙把静音打开，点开微信。
中可乐：【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
中可乐：【高不高？帅不帅？】
季怀秋特意放慢了一下脚步，偷偷打出这行字：【见到了，长得还可以，蛮帅的。】
中可乐：【我去，真的假的，比你还帅吗？】
进到一楼大门后，服务员过来带路，季怀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背影，接着打字说：【应该比我高十几厘米。】
中可乐：【那至少有一米八五吧？】
中可乐：【有照片吗？】
中可乐：【偷偷拍一张呗。】
钟乐又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马上就走到电梯了，季怀秋火速打字：【拍不了，晚点再跟你说，现在不太方便。】
发出去后，季怀秋连忙将手机关掉，进电梯后又忍不住偷偷地瞄向旁边的人。
卢砚川长得比他根据声音幻想的样子还要好看很多，鼻梁高挺，体格健壮，下颚线条精致硬冷，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风衣外套，里面衬衫的扣子严谨地扣到了最上方。
季怀秋又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我靠，真的好帅啊。
卢砚川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
季怀秋连忙挪开目光，假装拿手机出来看。
望江阁餐厅设在三十四楼，卢砚川提前预订定了一个包厢。餐桌靠着落地窗，望下去，便能见到窗外明亮秀丽的江畔夜景。
两人相对而坐，服务员分别给他们递了一份菜单。季怀秋接过后立马翻开，第一眼就备受震撼。
菜单有好几页，一道道菜从上而下罗列下来，每一道菜的名称除了中文之外，还有英、日、韩另外三个国家的语言，下面的价格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季怀秋连翻好几页，发现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两百多块钱，在心里怒吼：一道白灼菜心都这么贵，确定不是抢钱吗！
“先生，要是不知道吃什么的话，可以为您推荐几道哦。”服务员微笑着说。
季怀秋刚想拒绝，就听见对面的人说：“不用了，我这边帮他一起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入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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