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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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暮池和陈家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他是被下层区里一位住在垃圾场的老乞丐养大的。老乞丐捡到他时，段暮池十岁。听那老乞丐讲，那天下着下层区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雨，而他那时还发着高烧。
全靠老乞丐的土房子，他才能醒过来。而醒来后，段暮池也变得什么都记不清了。
老乞丐收养了他，条件是让段暮池以后帮他养老。段暮池答应了，他在下层的垃圾场里跟老乞丐相依为命。
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是流动的，哪里死了人，就住在那户人家的房里。等上面的下来收房子，他们又开始继续流浪。
段暮池那时的日常，就是偷渡到城里扒拉垃圾桶，或者假装是孤儿院的孤儿，去蹭一顿饭。
当然，大多数的结局是被赶出来。像他这种小孩，连进孤儿院的资格都没有。
那里的位置可是抢手货。
城里属于有钱人的世界，而他们这群下等人的命，加起来或许连别人的一条狗都比不过。
老乞丐没什么能力，年纪也大了，还爱酗酒。大部分时间他都靠卖惨去求别人施舍些东西。
但下层区的人日子本就不好过。更何况他们还在北区，一个充满垃圾、混乱、灾祸的区域。
大部分时间，段暮池都处于散养的状态。他没有家，唯一的锚点就是老乞丐。等熟悉了这里，他就去垃圾场那边做工，靠卖苦力换取一日三餐。
再然后，段暮池成为了职业寻宝人。在垃圾场里找有用的东西。
垃圾场什么垃圾都有。上面城市里的人都会将垃圾排放到下面。而下层南区的人，又会将垃圾排放到北区。
夏天时，垃圾场弥漫着一股臭味，让人叫苦连天。段暮池有洁癖，每次做完工，他都会买点水清洗身体。
直到十五岁生日那天，段暮池照例钻狗洞进入城里，他攥着垃圾场里寻来的“宝”，想着找买家卖出去。
但这次很不巧，他被城里的巡逻队逮到了，那时他缺营养，又瘦又矮，遇到成年人直接就能把他掐起来。
不过段暮池跑得快，没有被巡逻队的人抓住。
段暮池甩开他们时，心里还在想：城里的狗洞估计都要被封了，看来要重新再找一个法子进城。
明明这段时间的巡逻队应该在某个角落抽着纸牌叼着烟，到处侃大山。怎么也不会这么勤快。
段暮池不解，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今天城里的人太多了，像是被人故意叫出来作秀的。
段暮池特地避开了人多的地方，专门往偏僻的巷子里走，生怕再一次碰到那些巡逻队的人。
段暮池想着今天的货物该卖出什么样的价。想着想着，一股香甜的糕点味儿就进入了他的鼻腔。
他是喜欢甜味儿的。
段暮池之前在孤儿院时混到了一颗糖，他没吃，给了老乞丐。老乞丐也没要，说还不如给他酒。
最终，那糖还是回到了段暮池自己手里。
段暮池每天都拿它闻一闻。直到后者快要化了，他才吃掉。
段暮池顺着那味道走了过去。在无意识间，他已经走到了孤儿院附近。
原先门可罗雀，只有在特定时间才会爆满的孤儿院，此时的人比其余任何时间的人还要多。
甚至比他要到糖的那天还多。
段暮池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准备退去。
他还要把东西卖出去。
就当他准备离开时，一道声音将段暮池叫住：“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嘛？”
段暮池愣了下，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名黑发小孩向他走了过来。小孩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和马甲，搭配着白衬衫和深色领结。他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与不远处的段暮池形成鲜明的对比。
段暮池就此记住了那名黑发小孩的脸。
那日，段暮池记得很清楚。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卖出去了，但并没有卖到钱。
他拿着跟客户换来的衣服，兴冲冲地跑了回去。那些新衣服里不仅有老乞丐的，还有他的。
但还没等段暮池回去，有位认识他的，跟他交易了好几次的老主顾叫住了他。
那人告诉他，老乞丐被人轧死了，尸体被城市清扫队清走了。
段暮池没什么反应，脸上却已经失了血色。
“听说是陈家的车，那车上还坐着上面下来的少爷呢。”那人顿了会儿，又颇为羡慕地嘀咕了几句：“那车可真气派，要是我也有钱有势就好了。”
段暮池记下了他的话。
那天晚上，段暮池找之前的同事从清理队的车里偷走了老乞丐的尸体，然后又花费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将其埋进了土里。
那同事就是老徐，他当时唯一敢信任的人。
而在老乞丐死后的一个星期，李叔顺着老乞丐卖出的信物找到了段暮池。段暮池被李叔收养，从以前的“喂”“劳工108号”“臭狗屎”“赔钱货”等，变成了现在的“段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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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
段暮池将画像重新收好。
“老徐。”段暮池叫了声前面的老徐。
老徐应道：“哎，咋了老大？”
“没事，我等会儿说，我再想想。”段暮池回。
老徐也没催他，段暮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反正他脑子不好，比不过段暮池。段暮池下的命令，他只要照做就行。
老徐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了段暮池向上扬起的嘴角，知道后者心情不错而不是有什么烦事闷在心里后。老徐的嘴角也忍不住开始上扬，嘴里哼起了歌。
又过了许久，到了林洵音的别墅。段暮池从车里走了出去，他敲了敲老徐紧闭的车窗。
像他们这种人，开车时都得闭着窗户，否则不知道谁在哪儿放个冷木仓，自己却没反应过来，那就完蛋了。
老徐立马打开窗，只见段暮池脸上带笑。与在外人面前的笑容不同，也与曾经和他们玩乐时的笑容不同，那是一种兴奋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笑。
“老徐，”段暮池认真地道：“你想不想休息几年？”
老徐瞪大眼球，“老大，你在开玩笑吗？”
他试图找出段暮池说玩乐话的痕迹，可是并没有。老徐的手下意识捏紧了方向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是不是想丢下我，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可以改的。”
段暮池忍不住笑出声，在老徐委屈的目光下。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老徐，老徐没接。
见状，段暮池无奈地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改行，从良吧。”
老徐愣住了。
段暮池眼里带着笑意，他继续道：“北区再过段时间就能安定下来。我明天去看看李叔，说一下转行的事儿。然后我们一起休个大长假。”
老徐盯着段暮池，又愣了片刻。
“还要不要，鼻涕快掉嘴巴里了。”段暮池抖了抖手中的纸巾。
老徐如梦方醒，他立马从后者手中抽过纸巾。车内立马响起了巨大的醒鼻涕声。
“好。你说什么都行，我和弟兄们都跟着你。”老徐笑着回应。
心中的大石头一落，老徐的眼神乱飘，他开始在那里挤眉弄眼：“不过，老大，你是想准备收心回归家庭了吗？”
段暮池没正面回他，只是道：“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一副蠢样。”
老徐笑着摸了摸头。
段暮池掏出手机开始在那儿发消息。
那是发给林洵音的。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的事，快到家时得跟林洵音报备。
老徐眼皮子都要眨地抽筋了。见段暮池不看他，恨铁不成钢地“啧啧”了几声，然后就开着车子跑了。
此时已是黄昏，段暮池发完消息后，就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他在路上站了会儿，等老徐的车子声彻底消失后，他才转身准备离开。
但很快，段暮池就被身后的人给抱住了。
“呀！吓到你了吧。”林洵音将脸瘫在段暮池的背上。
“嗯，吓到了。”段暮池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却没有带着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充满宠溺。
他转过身将林洵音的脸捧起，让后者变成了嘟嘴的状态。
“所以要怎么惩罚你？”段暮池脸上带着笑，眼里的爱意都好似要漫了出来。
林洵音受不住了，他立马踮脚吻了上去。
那一刻，太阳正好下山。最后一片黄昏余晕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林洵音亲了许久，等他松开嘴，他向后退去，眼底带着疑惑。
期待里段暮池的回吻并没有出现。反而，在他退下后，段暮池也往后退了一步。
林洵音有些愣了，他手足无措地道：“暮池，怎么了？”
段暮池道：“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啊！”
林洵音立马回到。他拉住段暮池的手，段暮池没躲开，但也没说话，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林洵音很快就想到了今天下午的事，他立马道：
“暮池，我错了。我今天下午不该跟踪你的，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欺骗你，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吧，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林洵音的声音沙哑着，他的眼眶盛满泪水，眼尾有些泛红。他仰着头，对上段暮池的目光。林洵音知道自己这样最好看的，段暮池喜欢他这个样子。
尤其是在床上，他一露出这种模样，段暮池就会变得狠一些。要是没公务的时候，甚至能大战三天三夜。
就连平时也是，他一这样，段暮池就会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来哄他。
他想赌一把。
可这次，好像并不能这么糊弄过去了。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段暮池声音愈发冷淡：“我不喜欢被别人骗，你知道的。”
林洵音的表情一僵，他的嘴角下意识勾起，不过怎么看都很牵强：“那我把安插在你周围的那些人都撤走好不好？我再也不让别人监视你了。而且是那个姓原的说了什么吗？暮池，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嫉妒。”
段暮池掰开了林洵音抱着他的手，“你是林家嫡系的人对吧？”
林洵音的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立马瘫软在地。他的眼神近乎绝望。
林洵音知道段暮池跟原依渠分手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因此，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身份。
“我一直很信任你，就算别人都说你是林家嫡系的人，但你说你不是，所以我一直都没信他们。你往我身边安插的人我也都知道，我就当你是个笨蛋，一直觉察不到我对你的爱。但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段暮池掐住林洵音的下巴。
林洵音抬着头，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牵起段暮池的衣袖。眼泪流了满面，他嘴里不停地道：“不，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暮池，我爱你啊。”
可段暮池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他淡淡道：“我们分手吧。”
段暮池转身离开，他掏出手机给老徐打电话，准备让他又回来。
老徐的电话刚刚打通，段暮池就听到身后有人倒地的声音。
他往后看去，只见林洵音的身上染上了大片的血。段暮池顾不得老徐在那里问着话，他立马跑到林洵音的身边探他的鼻息。
“靠！”
段暮池爆了声粗口。
对面的老徐懵了：“老大，你干嘛呢？”
段暮池不敢动林洵音，怕哪里扯到了他。他将林洵音平放着，然后对电话那边的老徐吼道：“老徐，快过来接我，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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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滴答滴答”的仪器声，林洵音艰难地睁开双眼，但很快就被头顶的白炽灯刺地闭上。
林洵音能感觉到自己很虚弱，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
“老大，你怎么给他搞成这样，不一开始还在那里甜甜蜜蜜的吗？”
是老徐的声音。
林洵音记得这声音，他之前甚至嫉妒过老徐。嫉妒后者可以跟段暮池那么亲密。
“唉……可我看那些话本都是怎么演的啊。”
是段暮池。
林洵音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没走，他还在。而且他说他在“演”。林洵音想，他是不是还……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明明不该这样的。”段暮池继续道。他的声音很小，但这并不能难到林洵音。
林洵音是高级异能操控者，即使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但不代表他不能强行调动精神力去感知周围。
“之前跟原长官分手的时候演这个，也很和平啊。”段暮池不解。
老徐再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深深地叹气声：“算了，你开心就好。”
段暮池不屑地啧了声，“不跟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说了，我要去喂水了。”
“老大，你真的要用糖水去喂吗？”老徐犹豫地问。
“打完吊瓶嘴里很苦的好不好，本来就苦还不弄点糖进去。”
“可是……”老徐继续犹豫。
“放心，我喂一丢丢。其余的还是清水。你快走吧，都这么晚了，别在这里碍事。”段暮池开始赶人。
“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走！”
……
或许是刚刚醒来体力不足，林洵音听了几句脑袋就有些昏沉。但他怕错过什么细节，还是强撑着精神准备再去听。
直到门把手传来响动声，林洵音立马闭眼，他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伪装成一副自己仍然在昏迷的模样。
段暮池端着两杯温水，一杯加了点糖，一杯什么也没加。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杯水放在病床旁的的桌子上。
他们这里是vvip病房，病人有着单独的包间，隔音很好，也不必担心被人吵到。
段暮池看了眼心电监护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凑近林洵音，呼吸打在了后者的脸蛋上。
那心电监护仪的心跳曲线陡然乱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呵。”段暮池轻轻笑了声。
他像是只发现了玩具的猫，又故意戳了戳林洵音的鼻尖，见后者没反应，无趣了，这才记起自己要做的事情。
段暮池拿起棉签，从水杯里倒了点水浸湿它，然后往林洵音的嘴巴上擦去。弄了不知道几回，待医生说的量差不多了，段暮池才停下手。
他将水和棉签放在一旁。
病房里重新归于沉静。
就当林洵音以为段暮池走了，想要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的脸蛋被人捏了起来，嘴巴估计也嘟着了。
这是段暮池最爱对他做的动作之一。
“笨，再给……”段暮池道。
林洵音突然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林洵音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内心焦急的要死，他想要段暮池重新说一遍。
但他就是错过了。
脸蛋被掐的触感消失，唯有指尖的温热还残留在原地。他甚至不能通过唇语看到段暮池说了什么。
他瞬间就想到了那两杯水，那水的味道确实有些不同。
不过……
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不给他听？
为什么？！
你不是都留下来了嘛！
林洵音抓心挠肝地想着。可他的意识很明显不能再撑着他了。到最后，林洵音只听到了关门声，以及一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告别：
“我走了，记得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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