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 1 ...
-
蒂玛山脉，139研究所。
黎恒泽推开房门。他穿了一件灰白相间的长风衣，头发剪得极短。他的容貌不是特别出色，但也远远算不上难看，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气色不太好，眼神却格外沉静。他在门前的空地边站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列车队刚刚驶入空地，前面的车已经停好，只剩下最后一辆卡车。黎恒泽向那辆卡车挥了挥手，片刻后，他似乎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唇角微微扬起。
那辆卡车慢慢停稳，熄火。副驾驶一侧的门开了，从车里跳下来一个苗条的女人，她穿了管理局的黑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平日会放下来的及肩的长发此时被悉心盘在帽子里，原本便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更显英气。她淡蓝色的胸牌表示着她是风系异能者，上面的字样则标明了她的身份：研究部华槿
“恒泽，”女人笑着向青年打招呼，“很久没见了，变了不少啊。”
“师姐，好久不见。”黎恒泽礼貌地回应。
“怎么样，在这边过得还习惯吗？”华槿走到他面前，问道。
黎恒泽腼腆地笑了笑：“我都来了快一年了，早都习惯了。”
“那就好，我这次刚好顺道来看看你。对了，你爸联系不上你，找到我这里来了。”华槿说。
黎恒泽的笑容僵了一下：“是吗？”
华槿见黎恒泽神情不对，她知道黎恒泽总不愿意提到自己的家庭。黎恒泽的父亲算不上什么好人，是个不顾家的赌徒，进过好几次监狱，他的母亲则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他的父亲找到华槿这里，大概是很久没联系上儿子，问问近况。
“辛苦你了，师姐。”黎恒泽的语气有点发冷。
“没事，他也就是来打听一下。”华槿移过话题，“老师也很关心你，他说他会向管理局争取把你调回去，但可能要一段时间，管理局里面那些事，你也知道……”
黎恒泽点点头，恢复了微笑：“替我向老师问好。我这边一切都好，他也年纪大了，就不劳烦他老人家了。”
华槿将手搭在黎恒泽的肩膀上，她看着黎恒泽，眸子里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担忧。黎恒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华槿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这个世界是存在异能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很久以前，人们就发现有一小部分人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凭借意念调动水、火、风、雷、土，甚至光与暗的能量；到了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异能者已经不再拥有昔日的神秘色彩，社会上也禁止异能者与非异能者相互歧视的行为。在珺焕这个国家，拥有异能的青少年可以选择进入国家异能专门学院念书，这里的学生经过五年的学习，毕业后会大多会进入管理局工作，负责一些特殊的事务。
黎恒泽是水系异能者，他便是通过五年的学习后进入了管理局的执行部。华槿是黎恒泽在国家异能专门学院时的学姐，又和他是同一个导师的弟子，在校期间，天天难免碰面，也就熟识了。后来华槿毕业，进入了管理局研究部，两人的交集才少了很多。
两人许久未见，早已不及当年那样熟悉，可黎恒泽还是觉得很好。在这里能见到故人，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华槿站了一会儿，见黎恒泽身后有人走过来，大概是来叫自己的。她收回手，说：“我先去找你们所长，稍晚一些再聊。”
黎恒泽知道华槿这次在研究所停留是有工作上的事，他点点头：“你快过去吧。”
华槿走了以后，黎恒泽也没急着离开。他在空地边的水泥台子上坐下，盯着碧蓝色晴空中的云。研究所所在的地方海拔不低，那些云看上去离他很近，好像伸手就能抓到。偶尔有人经过他身边，黎恒泽能感到那些人无声的目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蒂玛山脉间亘古不变的凛冽山风拂过自己的身体。
-
入夜。
黎恒泽推开天台锈迹斑斑的铁门，轻盈地越过杂物。他翻身坐上围栏，看着周围于夜色中延绵的山脉深色的轮廓。
这里夜晚的风总是很大——白天也是，尽管阳光灿烂，却冷得要命。之前来的那次他还算不太难受，可这次没过几天，他就大病了一场。在这里生病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发烧，整日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所长洪叶拜托人把他送到市上的医院躺了半个月，甚至私自帮他提交了身体不适宜在这里工作的报告，申请调岗，结果毫不留情地被驳回了，洪叶对此很诧异，来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还特意提了这件事：“你这是得罪谁了？”
黎恒泽那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坐在床边拿着一把折叠刀削苹果，头都不抬道：“没有，是我自己犯错了。”
洪叶看上去一副不信的样子：“你肯定是得罪谁了，不然为啥被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身体根本不适合在这里长住，这是要你把命——”他咽下了那句话。
黎恒泽无奈地笑笑：“您说是就是吧。”
后来不知怎么，黎恒泽的身体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到现在，只要不剧烈运动，日常生活中他也感受不到什么异样。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139研究所很小，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它是由异能者管理局直接管理的，位于蒂玛的深山中。黎恒泽并不了解研究所具体是搞什么研究的，大抵是与异能相关，甚至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设置在蒂玛山脉这种荒僻的地方？作为从执行部调过来的人员，他不能接触到研究所的核心工作，每天做的也不过是整理文件、收集数据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日复一日，黎恒泽有时会觉得自己踩在虚空里，周围的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却有一张无形的网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他恨透了这样被控制的生活——这总会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可他也无能为力。
身后传来脚步声。黎恒泽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会找到这里来。
华槿走到他身边，站定。她没有戴帽子，长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黎恒泽侧脸看去，能依稀看到学生时代，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的影子。
“就猜到你会在这里。”华槿说，声音里有点无奈的意味，“你和晨曜都喜欢在天台上待着。”
黎恒泽的眼神一凝。他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看着研究所里建筑从窗口透出来的灯光。
“你们洪所长真是热情，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准备的东西还挺丰盛。”华槿说，“我看你们研究所好多人在那里拼酒，简直不要命。”
黎恒泽的脑海里浮现出洪叶，那个总是很热情的矮胖中年男人，还有所里一些熟悉的面孔。他笑了笑：“他们身体扛得住。”
“挺好，要不是我明天要赶路，多少给他们露几手。”华槿半开玩笑道，“咱们那次聚的时候——就是你毕业那次，你们都醉了，还是我和晨曜把你们一个个送回去的。”
听华槿第二次提到这个名字，黎恒泽心知躲不过，索性开口：“晨曜现在挺好的吧。”
“还行，他现在当了小队队长，也做了不少事情。但他那性子你也知道，又得罪了不少人，上面的人都看不惯他，总想把他换下去，可惜现在没更合适的人选了。”华槿道。
“他能力一直很强。”黎恒泽淡淡地说。
华槿犹豫了很久，小心翼翼道：“你们关系那么好，去年你怎么和他闹成那样……他发现你把他联系方式删了以后挺不开心的。”
黎恒泽无言。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那时我整个人已经崩溃掉了，真的不想和其他人交流，删的也不止他一个。更何况他也在第十三小队，队里的兄弟感情又好……我没法……”
华槿叹气：“我听任师兄说晨曜他后来找人聊过，说他那时太冲动了，可能也是后悔了吧。”
黎恒泽摇摇头：“终归是我做的不对。”
华槿继续说：“晨曜也知道他那时气血上头，讲了不该说的话，他后来挺后悔的，也帮着你说话。你被调到这边，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打听到，他甚至去秦部长那里闹过，说你当时也是没办法，不该这样处罚。”
黎恒泽愣了片刻：“他去找秦部长？”
“对啊。”华槿感叹，“只有他敢去做这种事了。说实话，他那性子也就你能镇住，如果当时队长不是你，那几年他未必会那样安分。”
黎恒泽无声地笑笑：“这话要是被他听到，又该不开心了。”
华槿不自然地摸摸脸：“我说这些，就是觉得都是朋友，别闹得这么僵。”
“知道师姐你的意思了，过段时间，我找机会跟他打个电话吧。”黎恒泽说。他本来也没打算和明晨曜老死不相往来，只是心里的坎一时半会儿无法过去。
华槿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前段时间，晨曜带着两个学弟来过这边，他回去以后似乎上交了一份报告，管理局近期会派他再来这边。”
黎恒泽眉头一紧：“什么报告？”
“不知道，我最近事情很多，没见到他本人，报告的保密等级也很高，我没能看到，只是听说他发现了什么东西……”华槿压低声音，“好像和你们去年的事情有关。”
去年的事情……雪山，黑色的身影，强烈的窒息感，还有青年扭曲的神情……
砰——
黎恒泽猛地闭上眼睛，可他的眼前还是一片血色，就如同那天，温热的血液流到他的掌心，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那边，华槿还在说着：“如果没记错，这次上面是打算派整个第十三小队过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到研究所来。”
黎恒泽呼了一口气。他重新睁开眼，看向满天星辰：“希望他们顺利吧。”
他想了想，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有些事，说出来不会有人能相信，包括当时的明晨曜，但确确实实是发生在自己眼前。事发之后，管理局也派人到纪兰高原上追寻当时那些人，可始终找不到踪迹。如果去年那件事有了新的线索，也是好事；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一阵心里发虚，混合着许些担忧。
这真的是明晨曜能解决的么？
“时候也不早了。师姐你明天不是很早就要出发么，快去休息吧。”黎恒泽不想再聊下去，他低声道。
华槿知道他不想再继续话题，也看出了他的神情中的倦意。她点点头：“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黎恒泽听着华槿脚步声的远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很久很久，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