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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第一百七十九章 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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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陆随不在,日子好像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不在,大家也都这么过,夏青桃也依旧这么过。
更何况,都已经七月了,距离陆随去京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大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陆随不在的日子。
夏青桃好像也习惯了陆随不在身边的生活,毕竟只要家里的活儿依旧有人干,好像有没有当家人在就都一样似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很想陆随,很想见他,很想触碰他,想听他的声音,想牵他的手,想他把自己拥在怀里……
这种感觉就像木刺扎进手指里,疼吗?好像也能忍受,可是日常却总是冷不丁忽地一刺痛,让人难以忽略。
但是夏青桃不能说,芸娘比他更敏感,他怕说了,芸娘心底会更难受,所以他要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好每一天。
心中想着,也许明天,陆随就回来了呢?
他会骑着高头大马,仍穿着自己给他做的衣裳,像以前卖海错回来一样,敲响院门,说,青桃,是我。
他含着希望过去一天,天暗了,陆随也没来,他就想,也许陆随正在赶路呢?等下晚上掌灯的时候,他就赶到了,大门小黑就会叫起来,那时候,这个寂静的小院里就会热闹起来,阿娘要给他烧热水沐浴,自己给他做点点心,毕竟赶了一天的路辛苦……
等要睡了,陆随也没来,夏青桃依旧想,也许明天就来了吧?也许是早上,他在逆旅住上一晚,早上赶路,正好上午就到了……
他就是这样盼着,等着,日复一日。
日子那么慢,又那么快。
转眼已经是八月了。
夏青桃看着自己写字的纸上,已经写到八月初六了。
以前看戏班子做戏,不明白为什么戏文里的哥儿姐儿能等上京赶考的夫君等那么多年,十年、二十年,这也太漫长了吧?可是现在的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在人的希望和失望间反复拉扯中,时间会像春日溪坑的水一样潺潺流走,总是想着明天、下个月,明天、下个月……等意识到自己在等的时候,会恍然发现,自己竟已等待了那么久了。
他慢慢的,没有七月份时那样迫切了,他想,陆随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能履行之前说的两个月的约定了,毕竟如果顺利的话,他现在早该回来了。
家里的人都互相安慰说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就像之前他一个人进山一样,也是说好几天回来的,结果看中了那只老虎,就耽搁了几天才回来。
不过家里人虽不急,村里人却开始偷偷在背地里议论:
“说不定陆随不会回来了,京都自家爹娘有钱有势,还回来做什么?”
“就是,本就是去攀高枝的,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回来过穷苦日子?天天有人伺候多舒服,难不成回家再面朝泥土背朝天的干活?”
“可是,芸娘毕竟是他养娘啊,回来说一声总应该呀!”
“嗐,别说养娘,多得是考中了状元在京都住下,连亲爹娘都不要的,养娘算什么?”
“就是,说不定他亲爹娘还给他安排了家里当大官的哥儿姐儿做老婆呢,要是回来不就露馅了吗?”
“你别这么说,陆随看着不像那种人……”
“那怎么了,那些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换成你,家里当大官的读书识字的漂亮小姐,跟只知道烧饭做菜的乡下哥儿,你选谁?”
也有的说:
“唉,芸娘可怜啊,这么个儿子白养了!”
“就是,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养不熟啊!”
“要我说,可怜的还是夏青桃,这么好一个哥儿,下半辈子就要守活寡了,还带个孩子……要是没有孩子,说不定还能改嫁呢!”
……
夏青桃是要强的人,若是有人嘲笑他,他还能骂回去,可是如果有人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他却比被人笑还难受。
他没有必要去向别人证明陆随会回来的,也没有办法证明,只能尽量少出门,这样就不必看人家这样那样的眼神。
可是他是快生了不必出门,芸娘和陆檐却免不了。
而且,之前来给陆檐做媒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现在这些人却又都不来了——大概是觉得陆随多半不会回来了,要是把哥儿姐儿嫁进来,跟陆檐两个人既要养芸娘又要养夏青桃跟孩子孤儿寡母,即便夏青桃手里有点银钱,那也不会给陆檐的,这样的话,嫁过来有什么好处呢?
他已经看见芸娘两次偷偷抹眼泪了,不知是担心陆随不会回来了,还是被人家那些话气得。
他只能旁敲侧击地宽慰芸娘,和她多说一些孩子的事——
孩子过不久就要出生了,不知名字谁来取?要不要取个小名,方便家里叫人?
等孩子出生了,家里事情也多了,要不要去雇个夫郎或者婶子来,帮家里干点家务活?那些汉子们会干田地里的活,可烧饭洗衣毕竟不行,芸娘又要照顾夏青桃和孩子,还是得雇个人,要是要雇,那得提前选一个,然后提前去说好,要不然到时候临时去找,怕是找不到称心的人。
这些事和芸娘说了,芸娘的注意力便也被吸引到孩子身上了,也就不太在意陆随的事了。
八月十五这一日,本是中秋节,也是陆随和吴澄约定了卖海错的日子,陆随不在,自然不能赴约,还是他安排的人去的。
这一天,家里也过了一个冷清的中秋节——夏青桃肚子十分大了,不能久坐做糕点,月饼也是买的,只晚上象征性地多烧了两个肉菜,这个中秋节就当过去了。
第二日,那些汉子们就来了,江庆把四十两银子给了夏青桃,说是昨日海错的利润,又把一包东西给他,说是吴澄让人带来的——打开一看,是一把银的平安锁,还有几件小孩衣裳,大概都是白水儿自己做的。
夏青桃平常很少哭,这会儿不知道是为什么,看见那锁和衣裳,却是掉了眼泪。
也许是感念白水儿的深情厚谊,也许是心中的委屈和难受憋得久了,有个引子,便不由得哭出来了。
这一日江庆带着汉子们干了活儿,走之前跟夏青桃说,主人家的哥儿不见了,所有的人手都要派出去寻找,他们也要去,所以三日后不一定能来,也许要八月底才能来了,好在晚稻都早已种下,田里活儿也不多了,如果夏青桃有什么急事,就让陆檐去省城楼外楼找周宾。
夏青桃自然满口答应:
“没事,不要紧,你们来了这么多次,已经很好了,江大哥你们放心去,我们这里没什么事了。”
江庆以为他真的不在意,松了口气,带着人离去了。
但其实夏青桃是在意的。
他不是在意无人来干活了,毕竟家里还有不少银两,雇人干活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在意的是,江庆他们不来了,是因为,陆随真的不会回来了,所以他们这边也就断了吗?
主人家的哥儿不见了,会不会,只是个借口?
他不敢问,也没有必要问,问了反而多一些难堪。
事实上果然,不仅是他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江庆他们不来了之后,村里人更加议论纷纷,说这些汉子们都不来了,肯定是知道陆随不会回来了,也就没必要再替他照顾人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