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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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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风言醒来时,手上、背上的伤口都已经过了处理,一圈圈麻布缠绕之下,伤口处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般,又痛又痒。
环视四周,墙面破败不堪,抬头望去,墙角布满了蜘蛛丝,满屋子的尘土味令人感到窒息。
任风言被囚于一个笼中,身子微微蜷着。
“有没有人?”
无论她如何喊,还是没有人回应。她想换个姿势,却发现浑身麻木,使不出劲儿。如今这副鬼样子和姜不游那日中毒之症颇为相似。
既然有人能为她处理伤口,那便暂时不会取她性命。
这时,窗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魏恒,此地当真不会有人来?”
这声音娇俏,是她的嫡姐任华。
“这是我府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说罢,那男子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这可是白日,我们还是进去这间破屋吧。”任华的声音都在抖。
“你怕什么?天快黑了,这样才刺激。这屋子里黢黑,都是尘土,太脏了。你今日穿得这般好看,不就是等我带你来这里吗?”
说罢,魏恒发出了邪魅且诡异的笑声。
苍天呐!
房内的任风言已经能够猜到他们孤男寡女要做些什么龌龊事了。外头污秽的言语害得她用脚趾都能扣出三室一厅。这两个人要不要这样?这可是寿宴,人来人往不怕被发现吗?偷偷摸摸来这里,隔着墙给她直播!
任风言丝毫不敢动弹,若是这时候被他们发现自己撞见了他们的好事,怕是真活不过今晚了。
她在心里咒骂了辛元一万遍:该死的辛元,为什么把她扔在了这里。
九阳殿外,众公子女娘早已散去。
“魏恒公子如此出众,若是真能结亲也是小女的福分。但小女资质粗鄙,不服管教,我成日也是头疼,若是能得魏老夫人和魏夫人管教,我也能安心。”
阴荷清楚,魏家虽说靠着老夫人与太尉的情谊能够有今日的辉煌,但县令之子实非良配。魏宣之妻就坐在魏老夫人身边,自己儿子的婚事却半点说不上话,一直在观察老夫人的眼色,她每每要开口都被魏老夫人一个眼神压了下去,足见老夫人的专横。
自己定要给女儿找个与母家结交的贵戚,保女儿一世无忧。
“阴夫人说笑了,任华这女娘我看不错。只是婚姻之事,儿戏不得,咱们都是过来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并非都是好事,儿孙自有儿孙福。”
阴荷舒了一口气,虽说自己实在气不过这老妪看不上任华,但也好,省去了麻烦。
众官眷见这事情发展如此无趣,便也聊起了别的,无非洛阳现下流行的发型样式、钗环首饰。
这时,随着一声编钟响起,晚宴开始,众人款款移步宴会厅。阴荷的随身婢女神色慌张地来到主子身边,附耳低语。只见阴荷神色大变,左右扫了一眼,忙叫住走在后边的射声校尉之妻许氏,行礼道:“许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去偏殿稍作休息,若是老夫人问起,可否帮忙解释几句?”
“小事而已,阴夫人保重。”许氏点头行礼,转身融入前方身着各式深衣的妇人群中。
窗外的二人依稀听到了编钟的声音,匆匆起身离开了。
任风言这才从折磨中脱离出来。
然而不久,便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用左臂支撑着身体,微微抬起头。
“任风言,任风言,你是不是在里边?”
这声音,也很熟悉,没错!是自己那个嫡母的声音。可她怎么又在这里?难道当初就是她买通黑风寨的人杀了自己?
阴荷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伸手挥去眼前扬起的尘土,捂着扣鼻喊道:“任风言,回一声。”
阴荷被尘土呛了几口,还是一步步往前,靠近囚笼。
任风言心中慌乱,但仍不卑不亢地问道:“主母,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看来上次是黑风寨的人办砸了事,这次由你自己亲自动手?”
不久前,自己刚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现在风水轮流转,竟成了她的阶下囚。
然而,阴荷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天色渐暗,目光扫到了她右手和右肩上已经洇出血色的麻布。
她伸手用钥匙打开了笼子的门,转身喊道:“云竹,进来。”
任风言对她的行为大为不解,既然要杀自己,为何还要救自己?
“把她送回府里。”
说罢,阴荷重重地将钥匙甩在了地上,狠狠地瞪了任风言一眼,转身离开。
“四娘子,咱们回府。你扶着老奴,老奴带你出去。”
任风言还未来得及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在云竹的搀扶下,从墙角不远处的一处狗洞钻了出去,乘着阴荷的马车回府。
这头,魏恒与任华分开后,各自前往男女席区。
“华儿,你怎么一人在这里?”
“啊!”
任华听见阿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一跳。
都说做贼心虚,果然不假。
“阿母,我迷路了,不过我听见了编钟声,就顺着方向走到这里了。倒是阿母,怎么也从这个方向来?”
任华的表情有些做作,眼珠子飞速转动着。
阴荷一眼就瞧出了端倪,猜测任风言可能是被她关进去的,便也不多问。
“你不见了,我来找你。”
“哦哦,阿母,那我们一起去宴会厅吧。”
任华挽着阴荷的手臂,靠着她一同往前走去。
马车上,任风言颠得有些难受,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线下饿得胃疼,只好先蜷在一角。
抵达任府后,她倚着云竹颤巍巍地进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婢女紫画便冲了进来。
“女娘,你怎么样?”
紫画原是任风言的婢女,然而自从任风言走后,便被派到了别处做事。老实说,这仆人对原主也算衷心,当初去乡下时也求着任风言带她走,但任风言怕她是嫡母过来监视她的人,也就拒绝了。
“我没事,给我找点吃的吧。”
任风言昏迷时睡了一觉,现下也不困,又让紫画多点些蜡烛,这才看得清人脸。
“好。”
紫画提起裙摆跑出了门。
恰巧出门的时候,遇上云竹带着一位医工进来了。
“四娘子,主母交代过要找医工来看诊,你可要配合。”
“放心吧,我惜命。”任风言清楚,之前在府中大闹了一通后,这些人多多少少对自己都有些发怵。
医工把脉之后,见伤口已包扎完毕,只开了些药便走了。
她刚想躺下,便听见了紫画的声音,“女娘,庖厨内有些粥,还有鹿肉。”
“鹿肉?”
任风言好奇这味道,这要在现代可得仔细,搞不好就是保护动物,那可不兴吃。
穿在柳枝上的鹿肉在炙烤之后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虽说没有孜然这些调味品,但略微撒上些细盐也是美味。
天色已晚,姜不游回到寨子后,见任风言还未归来,想是在任府过夜了。
今日前去临风驿,高还与他汇报了从杜为处得来的消息。盯着的几处州郡皆已完成了新一轮的度田,和颍川成安县的方式大体相同。若要为地方上的豪强掩盖田地,只能转嫁至百姓的头上。陈留、弘阳两郡已经开始按着新的田数征税了。当地百姓在他们暗中煽动下,对朝廷不满的情绪空前高涨。
姜不游让高还继续盯着驿站的消息,待颍川郡的上计吏前往洛阳汇报时,便是他们可以动手的时刻。
任风言在房中等阴氏回府。云竹既把她带回来,又请了医工来瞧伤势,那下手的便不会是阴荷。
那是谁把消息传给她的呢?
“紫画,把云管妇叫过来。”
“是。”
云竹进来后,站在门口不愿太过靠近。
“云管妇,你站近些,我又不会吃人,再说了,我手都受伤了。”任风言没想到,当初不过大闹了一场,让这些仆人们如今见了她都瑟瑟发抖。
可转眼一想,他们如今都在古代,这是个把奴仆不当人的朝代,主子动辄的责罚,皆要悉数受下,所谓奴性,大抵就是如此吧。
“云管妇,今日多亏你了,这一路上,你一直让马夫快些赶路,我也能早早地躺在这么柔软的床上。我心中是感激你的。”
听了这些宽慰的话,云竹的神情这才稍微放松些。
“今日,嫡母怎会知晓我被关在何处?那开囚笼的钥匙又是如何得来?”
云竹抬起头,缓缓说道:“女娘,今日在魏府,我见一小厮在打听任家的随从,我起初不知道是何事,不敢随意暴露身份,便说自己认识任府今日前来的婢女。谁知那小厮半字不肯吐露实情,非要让我带他去见那位婢女才肯说实话。我无法子,只好拿出请帖亮明身份,才知女娘来魏府找主母却被当成骗子捉了去。那小厮只说自己看不得任府这般,若是大喜的寿宴出了人命,还得是下人们担着,又把钥匙给了我”
“那小厮身量多长,是胖还是瘦?有什么特征?”任风言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帮她,还有这伤,是谁帮他包扎的。
“你莫问了。”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阴荷带着微微的酒香闯了进来,厉声道:“云竹你先出去,把门掩好,我有话要独与女娘说。”
云竹一瞧这架势,赶忙行礼出门,将门关严实。
阴荷往前几步,走到榻前,望着床上那张与昔日白衣女子相似的脸,曾经不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随后又强压下去,嘲讽道:“任风言,你今日怎么没了之前的威风,被打伤了不说还被关进了囚笼,可真是会自讨苦吃。”
任风言并未反驳,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懒懒地靠在凭几上:“嫡母出够气了吗?如果还没有,那就再多嘲讽我几句。”
阴荷斜视了她一眼,厉声道:“任风言,你要一个人住在庄上我不管,你不愿呆在府里去跟那些佃户混在一起我也不管,可你如果要找死,就悄无声息地去,不要像今日这般,让别人都知道你是任府出来的。你任风言可以不要脸,我任府要脸!你的阿翁、护羌校尉任训也要脸!”
“嫡母,敢问我到底是任府的四娘子,还是仆人?抑或是不存在的人?”任风言此言一出,阴荷不禁往后一仰。
“家中姊妹六个,可我却听说任府只有三个公子,两个女娘。我的五弟、六妹乃双生子,如今寄养在舅父家,只因老神仙说他们十岁之前,不宜在母家居住。那这四娘子,到底是我还是我的六妹妹任姝?”
任风言盯着阴荷,转眼又笑了声,道:“嫡母,有些事,我任风言真的不在乎,今日便也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