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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砖瓦木床 ...

  •   铁锅在卫锦云买的锅具中算是最贵。这么大一口锅堪比她半个身子,能搭在灶台上,平日里炖肉炒菜,也能适当做些油饼、酥饼。

      陶土摊子上的器具便宜,她买了两摞陶盆碗碟,样式烧得也算好,每只还描了几笔花纹,加起来拢共不到三十文。

      怪不得大家这么喜欢赶早市呢,昨日在天庆观前买的那几只碗与瓦罐,她说破天了,也得几文一只。

      她才将这些装进背篓,又瞧见桥上有人在卖石磨磨盘,木臼石杵,价钱也实在是合适。做糕点少不了要磨米粉,打糯米,去米铺里买加工好的,左不过自己磨来得合适。

      不过来买磨盘的,大多都是自己有驴车木车,买了推走就行,若是在店里雇个伙计送货上门,依到天庆观前这路程,还得收十多文。

      卫锦云又转了一圈,往卖牲畜的铺子打听了一阵,买头健壮的驴,最便宜也要花好几贯。她不舍地摸了一把驴脑袋,咬牙想着日后带它回家。

      平江府卖布料的极多,阊门这地儿又以丝绸贸易为主,卫锦云挑了花纹样式不错的苎麻、亚麻各一匹。

      绢与罗的料子捏起来实在是好,轻薄透气,她盘算着日后多挣些钱,给祖母与妹妹们买来穿。

      阊门市集再往里走,有专门的木石匠行,这儿的工匠都是行会里登记过的,有手艺和保障。
      做木石生意的,都是砖瓦和瓦匠一块,木料与木匠一家,用不着挑选材料后再去寻上能工巧匠。

      实则天庆观前的拱桥底与方才卫锦云买碗碟的角落里也有泥瓦匠,他们摆着砌刀、泥板等候活计,可以直接上前问价。

      价钱是要比匠行里头的便宜,但她初来乍到,也没有那么幸运能选到个实诚人。
      万一偷偷给她做个豆腐渣工程,钱也结了,人却往人堆里一钻没了影儿,届时又漏雨淌水,她往哪里找人说理去。

      她也没向昨日那两个婶子打听,凭借她们干了这么多年的活计的经历,定是认识不少人,大多情况下会给她介绍“熟人”。

      所谓熟人帮忙,是最拉不下脸面的,还不好多说。
      卫锦云有个朋友,家里的贴瓷装修承包给了父亲的兄弟,验收时缝没对齐不说,等过了两年阳台的瓷地板都翘边了,踩上去“咯吱咯吱”,跟耗子叫似的。

      不依旧得钱照给,饭照请,逢年过节,还得笑着叫上一句大伯好。

      被杀熟这事儿,她可不会犯。

      木石匠行里铺子不少,她左转右转,互比价钱,挑了家最里头的。
      集市总是这样,越往里头,生意越清。

      周记砖瓦铺门口堆着半人高的砖,青灰色的砖面沾着薄薄一层窑灰。

      卫锦云蹲下身,随手抽出一块砖,掌心按在砖面摩挲了一阵,又伸出手指在砖角敲了敲。

      “咚”的一声,砖头闷响里带着点清脆,是实打实的好砖。

      旁边码着的蝴蝶瓦也入了她眼,瓦面光滑,弧度也正好。经过几十年的磨砺,家里的瓦有很多都碎了,昨日两个婶子洒扫时,有瓦片落下,险些砸倒头。

      若是要换瓦,不如将上头的全换了,装修的材料上可不能省钱。

      祖母和两个妹妹,哪个都不能因为这区区瓦片受伤。

      周掌柜正躺在藤椅里吃西瓜,见有人看砖瓦,连擦了把手上前相迎,“这位娘子的眼光真好。我们家这瓦下雨不兜水,檐角也齐整,盖厢房正合适。”

      说完他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卫锦云一眼,眼珠子微转,“若是盖房修缮,那这儿青砖三百块,蝴蝶瓦两百片,连带着瓦钉、脊瓦,正好能盖上一间,一共一贯二百文。”

      卫锦云直起身,指尖点了点砖堆底层,“那几块砖角磕了,算在总数里抵损耗,瓦片最上头那摞沾了泥,但是我不挑,全要了。”

      她垫脚看了一眼里头,见两个泥瓦匠正闲得互相分瓜吃,瓦片又摞沾了泥,想来很久未开张了。
      木石匠行里铺子本来就多,他们这家又开在最里头,怎么得也比不上门口那几家生意好。

      “一贯钱,我现结。你这铺子开在巷尾,我今日拉走这一整批,街坊瞧见了,知道你卖得实在,往后生意只会好。要是压着货,窑里新货一到,这些可就成了陈货,更不值钱了。我家铺子翻新,也缺泥瓦匠,这不如......”

      卫锦云蹙了蹙眉,叹口气,似是一副雇不到人的模样。

      周掌柜瞅着日头,又看了看铺子里头那两个闲得赶苍蝇的伙计,咳嗽了一声,“这位娘子瞧瞧我们家这泥瓦匠如何,小张,二牛!”

      里头赶苍蝇的汉子闻声过来。

      周掌柜拍着一位汉子的肩膀,冲着卫锦云笑道,“娘子瞧见没?这是我侄子小张,打小跟着匠人学手艺,盖房砌墙得有二十年了,你瞧瞧他这身板......”

      说着,他往小张肌肉鼓鼓的胳膊上锤了一拳,“也不瞒您,住山塘家的王秀才的书房就是他造的。那墙角砌的,连缝都要眯着眼瞧才能瞧清,下雨绝不漏水,您要是请他啊,保准你这房住六十年,砖缝都不带松的!”

      他又向另一个汉子挤了挤眉毛,“我们家二牛铺瓦更是一绝,去年那暴风大雨,整条街就他家修的那几户没漏雨。还有还有,他一顿吃三碗饭,干起活来从早到晚不歇气,今日动工,明日就好,后日就能住人了!”

      周掌柜这一溜烟说完,都不带大喘气的,只是捏着胡须期待地注视着卫锦云。

      两位汉子被周掌柜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对卫锦云憨厚地笑。
      哪里有像掌柜的说得那样夸张。

      卫锦云的内心也在笑。
      但是,她忍。

      日后她真要多来草市走走,学学他们做生意都是怎么磨炼嘴皮子。
      这也太能说了。

      两人本就是一拍即合,当下取来纸张,写了契书——

      青砖三百,含残次六块,蝴蝶瓦二百,带泥点的二十九片,瓦钉三十,脊瓦十五,共一贯钱,当日交货。

      泥瓦匠两名,人工一人八十文,定金一百文,五日完工。

      卫锦云与周掌柜按了指印,银货两清。

      周掌柜今日开单,笑着数银钱,“娘子年纪轻轻,比我们盖房的匠人还懂行。我这就叫小张和二牛套上驴车,跟着你去卸,保准晌午前卸完,然后动工。”

      卫锦云轻轻一咳,“且先等等,我还得给铺子里头打几件家具,方才我在外头买了些东西,瞧着你这驴车还有空地,可否腾地儿装装。”

      周掌柜数完钱,继续吃起西瓜。如今这西瓜尝起来,脆甜如蜜,当真是跟浸了一层蜜水似的。
      他继续笑道,“那是自然,小张快随着娘子一块去,给她帮忙搬上。”

      小张随着卫锦云一起回了草市,见到了她的“些东西”。

      铁锅一只,瓦罐三只,泥炉两只,石磨磨盘一个,木臼石杵三个,布匹两卷,大米两袋,面粉......

      小张谨记掌柜的遵嘱,帮卫锦云一阵搬运,又将脸憋的通红,总算把那个最大的石磨磨盘扛上了车。

      趁着他搬货的间隙,卫锦云又利落地去了木匠行。她专门方才一路兜兜转转瞧了,这家王记木匠行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不仅做桌椅,还做竹编生意。

      铺子的门口摆了几张条凳、一把高背椅,几个竹筐竹篮。

      王掌柜正弓着腰推刨子,木屑沙沙飞扬,旁边坐着个手脚麻利的王娘子,正编织着一个精巧的竹篮。

      王娘子最先瞧见卫锦云,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是位娘子,快请进,快请进,是要看些家生还是竹器呀?我家老王手艺好,我编的竹器也扎实耐用。”

      推刨子的王木匠闻声也抬起头,放下工具,用肩膀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手。

      卫锦云声音清朗,淡淡一笑,“不瞒二位,我盘了间铺面,日后要做些吃食,今日来置办些开张用的桌椅家生,再买三张床。”

      王娘子眼睛一亮,心中盘算着这可是位大主顾,她立刻站起身,“做吃食那这桌椅板凳可是门面!老王,快把那张新做的长桌抬出来给娘子瞧瞧。”

      她转向卫锦云,“您放心,堂食用的桌椅,我们懂,料子厚实,保准不晃悠。”

      王木匠和王娘子合力抬出一张长桌,王木匠拍了拍桌面,“您瞧瞧,桌面厚度合适,腿脚都是硬木,榫头敲死的。放在您铺子里,稳如泰山。”

      卫锦云上前仔细检查了桌腿处,又试了试椅子的牢固程度,满意点头,“您家手艺确实好。我还要三张结实耐用的床,榉木或好杉木的都成。不过,更要紧的是长桌和椅子,再要大小蒸屉竹笼各三套。”

      她看向王娘子,“蒸笼要编得密实不漏气,蒸包子点心用的。”

      王娘子点头保证,“蒸笼包在我身上,咱们平江府的竹子闻起来清香,我篾片刮得溜光,绝不沾底漏气。这么一算,那娘子要做的东西可不少。”

      卫锦云适时接过话头,“眼下正是处处要用钱,这笔开销着实不小。我瞧着娘子都是实在人,价钱上,还请多关照些。往后我的铺子里若还有添置,或是坏了要修补,自然都认准您家。”

      王娘子脸上笑容不变,“娘子是爽快人。咱小本生意,价钱最是公道。您看啊,这榉木床用料足,工也细,一张少说也得这个数......”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价格,接连将桌椅板凳和蒸屉竹笼一块说了。

      卫锦云又与他们夫妻脸急头白脸争了一阵,耗费了不少口舌,最终砍到了心理价位。

      床是现成的,木头好些,却也不做什么装饰,睡得踏实就成。王氏夫妇喊了自家儿子,也套了车,共同将床抬上去,一会与卫锦云一块回去。

      三张床花了她六百文。

      至于桌椅板凳,蒸屉竹笼,又签了契约——

      杉木长桌六只,长凳十二只,毛竹藤椅六只,蒸屉竹笼大小三套,工料共一贯八百文,先付定金三百文,半月后交货,按样验收,不合退定金。

      王娘子手里拿着那张契约,盯了一阵,心里念叨着这娘子瞧着身量纤细又年轻,心里门槛精着,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卫锦云的契约一式两份,与方才那张泥瓦契约一块拿在手里,“不过,我还有一件活计想托付给王叔。若是能做,连同方才定的那些家什,咱们就一并定契了。”

      王娘子和王木匠一听还有生意,而且听起来不寻常,都来了精神,“娘子还有何吩咐?只要是用木头竹子做的,我们家都能试试。”

      王木匠手里攥着卫锦云给他的图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与草市里的一些推车很像,但倒是有些不同。

      四个车轮组成了坚固底座,尺寸并不大。底座之上,是一个分为两层的木柜。下层是用木头半封闭,上层则是一个平整宽敞的操作台面,三面围有矮栏。

      操作台面的有一块可以向上掀开的木板,下方露出一个预留的方形空洞,其大小和位置正好对应下层放置的泥炉上方。

      一旁的木板也是相同,并不对着泥炉,底下不镂空,掀开后就是一个可以摆放食材,调料和收银钱匣的柜台。

      图纸上方还简略地画着一个可拆卸的轻便顶棚框架,一旁写着可用油布或竹席。

      “没见过这样的。”
      王木匠抬头扫了一眼卫锦云,“我倒是可以试试,届时我先打个样,您再看看,不收您定金。”

      他做惯了桌椅板凳,也有做过几次马车轿辇,这样巧思的小推车,他倒是很想试试。

      这一趟草市下来,卫锦云可是唾沫都要说干了。本以为只需花上一个时辰顶天,待她出了木石匠行,抬眼一望,已邻近正午。

      生煎与烧麦摊子的小贩已在洗碗收摊,过了朝食时辰。
      卫锦云并不是太饿,去茶摊上喝了碗紫苏水,买了一袋油汆臭豆腐干,用竹签插着吃,又给妹妹们秤了两斤糖杏,给祖母带了罐核桃。

      油汆臭豆腐干最好是要泡些辣椒汁才好,可惜眼下还没有辣椒。小贩们用芥菜剁碎,泡了蒜水,尝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卫锦云咬了一口,表面有层薄薄的脆皮,内里蓬松暄软,外脆内酥,香臭香臭。

      还有些辣。

      陆岚喜欢吃蜜金橘,阊门码头这儿有家蜜煎铺子味道不错,他常来。
      不过六月里正是吃杏的季节,铺子里头的沈娘子给他好一番介绍,他当即秤了五斤糖杏。

      他拎着包好的糖杏,一转身,又瞥见那窈窕倩影。

      她左右拿了个油纸包,右手则是挑着两根竹签,与他一样秤了蜜煎。

      她抬脚豪横一跨,就翻上了一辆驴车。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那辆走动的驴车,见她倚在石磨旁,用竹签戳起一块臭豆腐干,辣得直哈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砖瓦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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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午12:00更新,v前随榜。 1.预收美食文《开封府小食光》 2.已完结同系列美食文《衙门对街小饭馆》《小食谈记》 3.谢谢老婆们喜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