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薄荷糖 ...

  •   沈忘宁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睁开了眼。

      他看见车顶摇晃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流进自己的血管。真奇怪,他想,原来人死了还是会觉得冷。医护人员的声音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传来:“失血3500cc……瞳孔扩散……准备电击……”

      金属电极贴上胸膛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晚年安把冻僵的手贴在他后颈上,冰得他一个激灵。如今电流穿透胸腔的剧痛,竟比不上记忆里那个恶作剧的触碰来得真实。

      “第三次电击,300焦耳,clear!”

      他的身体在担架上弹起,又重重落下。
      恍惚间看见车窗外飘过的雪片,每一片都映着便利店暖黄的灯光。
      有片雪花贴在玻璃上不肯融化,像极了晚年安最后一次吻他时,睫毛上沾的那粒雪。

      “血压测不到了!”

      沈忘宁感觉自己在往下坠。急救器械的警报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便利店自动门滑开的“叮咚”声。

      货架上的薄荷糖在发光,他伸手去够,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消散,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

      “宣告死亡时间,凌晨3点27分。”

      白布蒙上脸庞的刹那,他终于在黑暗里看清了晚年安的身影。

      那人就站在便利店冷柜旁,风衣领口沾着雪,手里把玩着那个早已没油的打火机。

      沈忘宁想喊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声带;想奔跑,却没有双腿。

      晚年安转过身来,眉眼如生。他指了指沈忘宁心口的位置——那个被血浸透的“S”形纹身正在白布下微微发光。

      “这次不用借火了。”沈忘宁听见他说。

      便利店的玻璃门缓缓合拢,将两个虚影关在温暖的灯光里。

      门外,今年的第一场雪还在下,渐渐覆盖了救护车留下的轮胎印。

      清晨六点,扫雪车经过路边。司机打了个哈欠,随手打开收音机。
      早间新闻正在播报:“昨夜一名男子在便利店突发心梗身亡,警方在其口袋发现未拆封的蜂蜜柠檬糖……下面请听天气预报……”

      太阳升起来了,雪开始融化。那颗被遗忘在货架边缘的薄荷糖,包装袋上的保质期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最佳食用期限:永远】

      救护车的后门在寒风中砰然关闭,碾过积雪缓缓驶离。

      便利店玻璃门上,还留着沈忘宁最后的身影——像一幅正在消褪的显影照片,被晨光一寸寸擦去。

      货架第三排的薄荷糖突然掉了下来。

      塑料包装在落地时裂开,翠绿的糖球滚了一地。

      值夜班的店员打着哈欠过来收拾,却在弯腰时愣住——那些薄荷糖正在地砖上融化,不是化成糖浆,而是变成一滩滩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见鬼……”

      店员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关东煮机器。沸腾的高汤溅出来,落在他的制服袖口。

      他惊恐地发现,那些汤汁在布料上洇开的形状,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沙沙的杂音。

      便利店里所有电子屏幕同时闪烁,监控画面变成雪花点,又在下一秒清晰——屏幕上赫然是昨晚的监控录像:沈忘宁站在货架前,而在他身后的玻璃门外,分明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不可能……”店员颤抖着去按报警器,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实体。

      他低头看时,双脚正在地板上慢慢透明化。

      晨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货架上的商品一件件消失。

      最先消失的是薄荷糖,接着是蜂蜜柠檬糖,最后连收银台边的打火机都不见了。
      整个便利店正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蛀空,像一张被烧穿的旧照片。

      门外传来引擎熄灭的声音。
      穿黑风衣的男人推门而入,自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

      他径直走向冷柜,取出一盒贴着“试吃品”标签的酸梅糖。

      糖盒在他掌心翻转时,露出底部用针刻的日期:11/23。
      “借个火?”

      男人转头问道。店员这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脸——风衣领口上方是团模糊的阴影,唯有指间夹着的香烟真实得可怕。

      店外传来积雪塌落的闷响。

      整间便利店像被按了静音键,连冰柜的运作声都消失了。

      最后一刻,店员看见男人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两个——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中间连着细细的血线。

      太阳完全升起时,巡逻警察发现街角多了块焦黑的空地。

      积雪围着这块空地形成完美的圆形,像是有人用巨型熨斗烫过。

      更奇怪的是,方圆五百米内所有便利店都消失了,地图软件上甚至查不到这条街曾有过的任何商铺记录。

      只有流浪汉信誓旦旦地说,午夜时分见过两个模糊的人影在雪地里走。

      一个跛着脚,一个扶着对方,身后留下的不是脚印,而是一串正在燃烧的玫瑰。

      便利店消失后的第七天,城市迎来了一场反常的大雾。

      灰色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街道上,像一层裹尸布。

      路灯在雾中变成模糊的光晕,偶尔有行人匆匆穿过,脚步声闷闷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林叙站在空荡荡的街角,皮鞋碾过地面焦黑的痕迹。

      他蹲下身,指尖擦过沥青上那圈诡异的圆形灼痕——边缘太过整齐,像是被某种精密仪器切割过。

      “真狠啊,晚年安。”他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打火机。打火机底部刻着小小的“W”,但字母上被人用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咔嗒”一声按下开关,火苗窜起的瞬间,雾气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

      那些光点像萤火虫般飘浮着,渐渐组成一幅全息投影般的画面——

      沈忘宁跪在便利店的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而晚年安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握着刀柄。

      林叙眯起眼睛。

      画面里的晚年安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他读着唇语,脸色渐渐变了。

      “……你永远找不到我们……”

      投影突然扭曲,晚年安的脸转向雾气之外,直直“看”向林叙。他的嘴唇继续动着:

      “……因为死人不需要藏。”

      火苗“啪”地熄灭了。

      林叙猛地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玫瑰花瓣。

      花瓣是黑色的,边缘泛着焦黄,像被火烧过。他皱眉想甩掉它,花瓣却黏在皮肤上,渐渐渗出一丝血迹。

      远处的雾气突然波动了一下。

      林叙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雾中走出一个穿黑风衣的身影。

      那人的步伐很轻,风衣下摆扫过地面上的积雪,却没有留下脚印。

      当他走近时,林叙看清了他的脸:

      是沈忘宁。

      但又不是。

      这个“沈忘宁”的眼睛里没有光,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

      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把匕首,刀柄上的玫瑰雕纹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你……”林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扣在扳机上。

      “沈忘宁”停在他三步之外,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林叙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电击的动物。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沈忘宁”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密码是1123。”

      林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忘宁”突然抬手抓住胸口的刀柄,猛地一拧——

      没有血。

      只有黑色的灰烬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像一场微型雪暴。

      灰烬扑到林叙脸上,他踉跄着后退,却听见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咔嗒”声——

      是打火机的声音。

      雾气中亮起无数火苗,每一个火苗旁都站着穿黑风衣的人影。

      有些是晚年安,有些是沈忘宁,更多的则是面目模糊的阴影。他们同时举起手中的东西——

      有的是薄荷糖,有的是酸梅糖,有的是染血的玫瑰。

      林叙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雾气中沉闷地回荡。

      子弹穿过“沈忘宁”的身体,打在对面的墙上,炸开一朵小小的水泥花。

      “沈忘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弹孔,竟然笑了。灰烬从他嘴角溢出,像黑色的血。

      “晚了。”他说。

      下一秒,所有火苗同时熄灭。

      雾气突然散去,阳光刺眼地照下来。林叙眯起眼睛,发现街角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圈焦痕中央。

      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只有一张照片:便利店货架上摆着一盒蜂蜜柠檬糖,糖纸上的保质期被人用红笔改成了“永远”。

      货架玻璃反射出两个人的模糊倒影,一个高一个矮,似乎正靠在一起笑着。

      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小字:

      「这次真的借到火了。」

      林叙猛地回头,看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正在燃烧。
      黑色轿车被烈焰包裹,后车窗上,有人用手指在烟灰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玫瑰。
      林叙站在燃烧的轿车前,火光在他镜片上投下跳动的暗影。他忽然笑了,从内袋掏出一支钢笔,笔尖在火焰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火焰都为之一滞。

      钢笔坠地的瞬间,整条街道的灯光同时爆裂。
      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是沈忘宁跪在墓前的背影,有的是晚年安在冷冻舱里睁眼的瞬间,更多的则是便利店货架上那盒不断出现又消失的薄荷糖。

      燃烧的轿车突然熄灭了。

      不是慢慢熄灭,而是像被按了暂停键般,火焰保持着最后一秒的形状凝固在半空。

      林叙踏过静止的火苗,皮鞋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诡异的“咔嗒”声。

      他停在某个特定的位置,从西装内层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晚年安站在实验室里,身后培养舱中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林叙用指尖点了点照片中晚年安的心脏位置,那里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S”。

      “游戏才刚开始呢,我亲爱的学生。”

      照片在他掌心自燃,灰烬却没有落下,而是组成一行悬浮的字:[安全屋E,密码是你最失败的实验日期]。

      远处传来便利店自动门滑开的“叮咚”声。林叙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货架上的薄荷糖又少了一盒。

      夜雾重新聚拢时,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的地方,留下一小滩正在沸腾的蜂蜜柠檬糖浆。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墓园里,沈忘宁的墓碑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半凝固的血液,血中浸泡着一朵完整的玫瑰。月光照在瓶身上,折射出的光影在草地上拼出两个字母:

      F&S

      夜风吹过时,所有玫瑰花瓣都轻微颤动起来,像无数只即将苏醒的眼睛。

      林叙的钢笔坠地三小时后,城市地下水道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

      排水管深处,一团混着血丝的蜂蜜柠檬糖浆正在腐蚀铸铁管壁。糖浆流过的地方,铁锈呈现出奇异的玫瑰纹理。

      凌晨四点十八分,第三污水处理厂的监控拍到惊人一幕:沉淀池表面突然凝结出两具透明人形,像被琥珀封存的昆虫。

      保安冲过去时,只看到池底沉着两枚银质打火机,一个刻着“W”,一个刻着“F”,用一根发丝般的血线缠绕在一起。

      同日清晨,气象台发布大雾红色预警。

      有市民报警称在雾中看到两个穿黑风衣的男子共撑一把伞,但监控只拍到伞骨上挂着的便利店价签,编号正是1123。

      林叙的实验日志最新一页写着:“第107次细胞培养失败,培养液呈现蜂蜜柠檬味。”

      落款日期被反复涂改,最终定格在11月23日。

      而城市边缘那家不存在的便利店,今夜依然亮着温暖的灯。

      自动门开了又关,货架上的薄荷糖永远差一盒。

      收银台边的玻璃罐里,漂浮着两枚渐渐融化的酸梅糖,像两滴不肯坠落的血。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在第1123次闪烁时,玻璃门上的倒影突然多了一个。

      收银员抬头时,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客人站在关东煮蒸腾的热气后面。

      高个子的那个正用染血的手指拨弄着薄荷糖盒,矮个子的在冷柜前呵出一团白雾。

      “欢迎光临。”收银员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高个子客人转过身,脖颈处的“S”形纹身正在渗血。

      他从货架取下两盒蜂蜜柠檬糖,糖盒上的保质期标签在灯光下变幻着日期:11/23→永远→11/24→…

      “借个火?”矮个子客人突然开口,他的虎口处有个新鲜的牙印。

      收银台的火机打不着。高个子客人轻笑一声,指尖突然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火光照亮他心口插着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林叙实验室的编号。

      关东煮的汤锅开始沸腾。

      汤里浮起两枚酸梅糖,糖纸在滚水中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用血画的安全屋地图。

      矮个子客人用竹签把它们串起来,像吃团子那样咬了一口。

      “真苦啊。”他说,嘴角却在上扬。

      便利店突然停电了。
      黑暗中传来打火机开合的声音,还有液体滴落在地的轻响。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收银台上多了两枚粘在一起的硬币,年份分别是沈忘宁的出生年,和晚年安的死亡年。

      自动门最后一次滑开时,风雪灌了进来。货架上的薄荷糖终于补满了,但蜂蜜柠檬糖永远缺了一盒。

      监控录像显示,23:59分的画面里,有两串带血的脚印走向大雪深处,但在00:00整的帧数里,脚印突然变成了玫瑰。

      而城市另一端,林叙的钢笔突然自己写了起来。墨水是蜂蜜色的,在实验日志上留下一行黏稠的字迹:
      “死亡是最甜蜜的骗局,而你们永远活在1123日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自动门又一次滑开时,风铃发出1123声清脆的响。沈忘宁站在货架前,指尖悬在薄荷糖上方三厘米处。他的倒影在玻璃上微微晃动,身后是晚年安模糊的轮廓。

      “这次别偷酸梅糖了。”晚年安的声音带着笑,呼吸拂过沈忘宁的后颈,“拿蜂蜜柠檬的吧。”

      沈忘宁的手顿了顿。

      他看见玻璃反射的货架深处,林叙的白大褂一闪而过。

      收银台边的关东煮咕嘟冒泡,汤里沉浮着两枚银色打火机。

      “密码呢?”他问,手指故意碰倒了薄荷糖盒。

      晚年安的手臂从他身后环过来,腕间新纹的玫瑰还在渗血。

      他们一起扶起糖盒时,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循环次数?????

      “填满了就会停吗?”沈忘宁用染血的指甲在第一个方框里划了道竖线。

      冰柜突然发出警报声。他们转头时,看见冷冻层里堆满了玫瑰形状的冰块,每朵花蕊都嵌着颗酸梅糖。

      晚年安撬开最中央的那块冰,里面冻着一张便利店小票,打印时间是23:59,商品列表只有一行:
      [永生 ×1 售价:一颗心脏]

      沈忘宁突然把薄荷糖砸向监控摄像头。屏幕雪花点中,他们看见林叙正在另一个时空的便利店里,往自己心口注射蜂蜜色的液体。

      “该走了。”晚年安拽着他冲向安全出口。

      推门的瞬间,沈忘宁回头看了眼收银台——那里坐着个浑身是血的收银员,正用他们的血在玻璃上画第1123朵玫瑰。

      门外不是街道,而是墓园。沈忘宁的墓碑静静立在雪中,碑前放着盒过期的蜂蜜柠檬糖。糖盒下压着张字条:
      “这次换我等你。”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所有足迹。便利店的白炽灯在远处明明灭灭,像颗挣扎着不肯停跳的心脏。

      便利店的灯光在第1124次闪烁时骤然熄灭。沈忘宁在黑暗中摸索着货架边缘,指腹触到一层细密的冰晶——那些薄荷糖盒不知何时已冻成了冰块,在掌心留下潮湿的寒意。

      “晚...”

      他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封住了嘴唇。

      蜂蜜柠檬的味道混着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同时有冰冷的指尖抵住他的喉结,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S”。

      冰柜突然自动打开,冷雾中浮现出林叙的剪影。
      他手里捧着个透明培养皿,里面漂浮着两朵互相缠绕的玫瑰,花茎上刻满数字“1123”。
      “你们真的以为...”林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逃得出我的循环方程式?”

      沈忘宁感到有金属物抵住后腰。

      是那把熟悉的折叠刀,刀柄正被晚年安塞进他手里。

      刀身映出他们交叠的倒影——他心口的“S”和晚年安胸前的“F”正在渗血,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DNA链般的螺旋。

      冰柜玻璃突然爆裂。

      无数玫瑰形状的冰片飞溅中,沈忘宁看见自己的墓碑立在收银台后方,碑文正在融化:“此处长眠着???,他死于????年11月23日”。空缺处蠕动着血丝,像在等待被填写。

      “动手。”晚年安咬着他的耳垂说,同时引导他握刀的手对准自己心口,“这次换我当你的墓碑。”

      折叠刀刺入的瞬间,便利店所有货架开始剧烈摇晃。

      蜂蜜柠檬糖爆裂开来,粘稠糖浆里游动着微型安全屋的蓝图;薄荷糖盒弹开,每个锡纸里都裹着林叙实验室的坐标。

      林叙的培养皿突然长出黑色根须,刺穿他的手掌。

      那些根须贪婪地吸收着滴落的血,顶端绽放出带刺的玫瑰,花瓣上密密麻麻全是“F&S”的刻痕。

      沈忘宁的刀尖在晚年安心脏处停住。有光从伤口溢出,不是血,而是便利店白炽灯那种冷白的光。

      光照到的地方,林叙的影子开始燃烧,不是明火,而是某种冰冷的蓝色火焰,把他的白大褂烧成灰烬状的雪花。

      “看收银机。”晚年安喘息着说。显示屏上跳动着不断减少的数字:1123→1122→1121→…

      当数字归零时,沈忘宁听见“叮”的一声。
      自动门缓缓打开,门外不是街道,而是他们初遇那天的雨夜。

      黑色轿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车窗降下,露出晚年安夹着烟的、完整的手指。

      “借个火?”记忆里的声音问。

      沈忘宁低头,发现自己掌心里躺着那枚刻有“W”的打火机。

      火石摩擦的刹那,整个便利店像被点燃的胶片般卷曲燃烧,火光中浮现出无数个平行时空的他们——有的在接吻,有的在搏斗,更多的只是静静相拥,直到被循环重置。
        火焰熄灭时,他站在墓园里。面前是两座相邻的墓碑,一个刻着“S”,一个刻着“W”,中间用玫瑰藤缠绕相连。

      积雪覆盖了大部分碑文,只露出共同的日期:11/23。

      远处传来便利店自动门的滑动声。

      沈忘宁转身时,有片雪花落在唇上,尝起来像化了半截的蜂蜜柠檬糖。

      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林叙正对着培养皿中两朵枯萎的玫瑰记录实验数据。

      日志最后一页写着:“第1124次循环失败,样本仍保留自主意识。”钢笔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建议改用酸梅糖作为新的培养基。”

      墨水未干时,一滴蜂蜜色的液体从天花板坠落,正好晕开了“失败”二字。
      便利店的白炽灯忽然闪烁了一下。

      沈忘宁站在货架前,指尖悬在薄荷糖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玻璃倒影里,本该空无一人的收银台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晚年安。

      他穿着那件黑色风衣,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S”形纹身。

      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银色打火机,火机开合的“咔嗒”声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

      “这次不偷糖了?”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里带着沈忘宁记忆中的那种懒散笑意。

      沈忘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缓缓转身,看见晚年安正用刀尖挑开一盒蜂蜜柠檬糖的包装。
      糖纸撕裂的声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幻觉。

      “你死了。”沈忘宁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亲眼看见你——”

      “冷冻舱?假死?老套的把戏。”晚年安嗤笑一声,突然把糖盒推过来。沈忘宁下意识接住,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底部贴着一张微型芯片,正闪烁着红光。

      “林叙的监控系统。”晚年安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沈忘宁的手背,“他喜欢看我们像实验小白鼠一样在迷宫里转圈。”

      冰柜突然发出“滴滴”警报。沈忘宁扭头时,晚年安已经绕到他身后,呼吸喷在他耳后:“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

      他们推开员工休息室的门,里面不是狭小的储物间,而是一间布满屏幕的监控室。

      正中央的屏幕上,林叙正在查看某个冷冻舱的数据——舱内躺着的人,赫然是另一个晚年安。
      “克隆体。”身边的晚年安冷笑,“他复制了1123个‘我们’,就为了研究所谓的‘情感变量’。”

      沈忘宁的视线落在控制台上。那里摆着一排培养皿,每个皿里都漂浮着两朵缠绕的玫瑰,花蕊里嵌着微型芯片。

      最近的培养皿标签上写着:【第1124次循环,情感联结强度:破纪录】

      “现在要怎么做?”沈忘宁问,手指无意识摸向心口的纹身。

      晚年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沈忘宁这才发现,对方虎口处的牙印还在渗血——是他昨晚在墓前留下的。

      “当然是...”晚年安拽着他冲向紧急出口,“给他看点有趣的实验数据。”

      他们撞开门的瞬间,便利店所有监控屏幕同时爆出雪花点。

      林叙的怒吼从扬声器里传来,却被尖锐的电子音覆盖:“警告!主体意识已突破第1124次循环——”

      门外不是街道,而是沈忘宁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条暗巷。

      墙上的涂鸦还在,只是多了一行新喷的字:【死亡是最无聊的变量】

      晚年安把沈忘宁推到墙上,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枪。

      沈忘宁认出来,这是林叙总别在后腰的那把。

      “最后一幕戏。”晚年安把枪塞进他手里,引导他瞄准自己的心脏,“记得打准点,这次我们要骗过所有监控镜头。”

      枪响时,巷口的流浪猫惊得跳起来。

      但它很快发现,地上没有血迹,只有两盒融化的蜂蜜柠檬糖,糖浆正诡异地组成一个笑脸。

      而在三个街区外的实验室里,林叙盯着突然黑屏的主控台,没注意到身后培养舱的玻璃正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舱内,本该死亡的“晚年安”睁开了眼睛,瞳孔里闪过蜂蜜色的流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