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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谎言·你也不爱我了吗 ...

  •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从灯塔破损的窗户灌进来,沈忘宁用肩膀撞开地下室最后一道铁门时,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
      黑暗中有尘埃在光束里浮动,像是被惊扰的幽灵。
      晚年安在他背上轻微地颤抖,呼吸喷在他后颈上,滚烫得不正常。
      “坚持住,就快到了。”沈忘宁低声说,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的左肩伤口又开始渗血,顺着背脊流下,与晚年安皮肤上渗出的蓝色液体混合在一起,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墙边排列着覆满灰尘的电子设备。
      最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培养舱,玻璃已经碎裂,里面残留着干涸的蓝色培养液痕迹。
      沈忘宁小心地将晚年安放在角落的操作台上,转身去检查门锁。
      “别...走...”晚年安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力道大得惊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荧光蓝,像是两团鬼火。
      沈忘宁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我只是去——”
      “ALPHA-001验证通过。”晚年安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般的平板,身体像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坐起,“最终授权程序启动。”
      操作台下的地面突然亮起蓝色光线,形成一个复杂的电路图纹路。
      沈忘宁这才发现地上刻满了细密的凹槽,此刻正被某种发光液体填充。
      整个地下室活了过来,设备一个接一个自动启动,显示屏闪烁起久违的绿色代码。
      “这是什么鬼地方?”沈忘宁想去拉晚年安,却被一道无形的力场弹开。
      “原始基因匹配中。”晚年安——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Ω系统——转向那个破损的培养舱,“请提供血样授权。”
      墙上的显示屏突然亮起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年轻十岁的晚年安,穿着白大褂,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如果有人在看这段录像,说明Ω-709已经到达最终激活点。”他疲惫地抹了把脸,“ALPHA-001,无论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很抱歉我们以这种方式重逢。”
      沈忘宁的血液凝固了。那是他记忆中的“晚安哥哥”,却又陌生得令人心碎。
      录像里的晚年安继续说:“灯塔实验室是Ω项目的起点,也是终点。这里储存着能逆转所有基因改造的病毒原型...但激活它需要原始基因模板的生命能量。”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哽咽,“我花了三年时间寻找不牺牲你的方法...但我失败了。”
      地下室开始震动,培养舱下方的地板缓缓打开,升起一个圆柱形透明容器,里面悬浮着深蓝色的液体。
      “终极授权后,逆转病毒会通过Ω-709的血液传播给所有实验体。”录像里的晚年安摘下眼镜,“沈忘宁,你有权拒绝。如果是这样...请带着709离开,永远不要回头。”
      视频结束了。
      沈忘宁站在原地,耳边只有设备运转的嗡鸣。
      晚年安的身体悬浮在操作台上方,蓝色光流环绕着他,像是某种诡异的洗礼。
      直升机的声音已经到了头顶,探照灯的光柱扫过灯塔外墙。
      没有时间了。
      沈忘宁走向那个圆柱形容器,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
      里面的蓝色液体似乎有生命般向他手掌的方向涌动。
      他突然明白了——这不是选择救自己还是救其他实验体,而是选择继续逃亡,还是结束这一切。
      “需要多少生命能量?”他问悬浮在空中的晚年安。
      “全部。”Ω系统回答,“原始基因链将被完全解构。”
      也就是说,死亡。
      沈忘宁苦笑一下,转头看向门外。
      透过缝隙能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沙滩上散开,呈战术队形向灯塔推进。
      领头的正是那个戴眼镜的高瘦科学家,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装置。
      “如果我同意,”沈忘宁轻声问,“709能活下来吗?”
      “Ω-709将作为病毒载体继续存在。”机械声音回答,“但人格记忆可能受损。”
      沈忘宁深吸一口气。他想起纹身店里那个安静的大学生,想起墓道中颤抖的手指,想起海水中相触的唇。二十年的人生,大半是虚假的记忆,唯有与这个人的羁绊真实不虚。
      “执行吧。”他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圆柱形容器应声打开,蓝色液体如活物般涌出,顺着地面沟槽流向操作台。沈忘宁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力将他拉向容器中心,皮肤开始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抽取他的生命。
      奇怪的是,并不怎么疼。他想起小时候在实验室,晚年安偷偷给他带的糖果,甜得发腻,却让他开心了一整天。如果这就是终点,至少他尝过甜的滋味。
      “警告,主体意识抵抗。”Ω系统突然发出警报,“Ω-709人格正在干扰程序。”
      悬浮在空中的晚年安开始剧烈挣扎,蓝色光流变得不稳定。他的眼睛在荧光蓝与原本的琥珀色之间切换,嘴唇颤抖着挤出几个字:“...停...下...”
      沈忘宁想冲过去,但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生命能量被抽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视野开始模糊。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晚年安挣脱了光流的束缚,向他扑来。
      世界在蓝色中溶解。
      沈忘宁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声音远得像隔着一个宇宙。
      他努力聚焦视线,看到晚年安泪流满面的脸,和抵在他胸口的那支“钢笔”——不是武器,从来都不是。
      “这次换我救你。”晚年安说,按下笔帽上的按钮。
      刺目的白光爆发,吞没了整个地下室,吞没了逼近的脚步声,吞没了世界上所有的痛苦与黑暗。
      沈忘宁感到自己在下坠,却被无数双手接住。
      那些他从未谋面的实验体,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此刻都通过某种奇妙的链接与他相连。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晚年安微笑的脸,和窗外飞过的一只蓝闪蝶。
      它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电路般的光泽,美丽得令人心碎。
      白光渐渐消散,沈忘宁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发现自己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但那种生命被抽离的感觉已经消失。晚年安倒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蓝色的血丝。
      “晚...安?”沈忘宁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对方冰冷的脸颊。
      晚年安的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恢复了清明,却盛满疲惫。“你...还活着...”他气若游丝地说,嘴角微微上扬。
      地下室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设备停止了运转,蓝色光流消失无踪。沈忘宁这才注意到,那支“钢笔”插在圆柱形容器上,容器里的蓝色液体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你做了什么?”沈忘宁将晚年安扶起,紧紧搂在怀里。
      “短路了...能量传输...”晚年安靠在他胸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用Ω系统的...核心代码...”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沈忘宁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发现手枪早已不知所踪。他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
      “没用了...”晚年安轻轻摇头,“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
      沈忘宁抱紧他,感受着怀中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为什么要阻止程序?”
      晚年安抬起手,指尖轻触沈忘宁下巴上的胡茬。“因为...”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花了...十年...想救所有人...包括你...”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踹开,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入,枪口齐刷刷对准他们。那个高瘦科学家走在最后,眼镜反射着冷光。
      “终于,Ω-709。”科学家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你毁了我们二十年的研究成果,但没关系...你的身体里还留着原始数据。”
      沈忘宁将晚年安护在身后,像一头困兽般怒视着入侵者。“离他远点!”
      科学家冷笑一声,举起那个遥控器似的装置:“你以为你们还有选择?”他按下按钮。
      晚年安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皮肤下的蓝色纹路再次浮现。沈忘宁惊恐地看着他,却无能为力。
      “看到吗?每个实验体体内都有控制芯片。”科学家得意地说,“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科学家的胸口突然绽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然后像断线木偶般倒下。
      士兵们慌乱地转身,却见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门口,手中猎枪还冒着烟。老人身后,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拿着各种武器——那是渔村的居民。
      “滚出我们的地方!”老人怒吼。
      接下来的混战像一场荒诞的噩梦。沈忘宁趁乱抱起晚年安,向地下室深处跑去。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能是当年用来运送实验设备的。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堆满了发黄的资料和废弃的仪器。沈忘宁将晚年安放在一张积满灰尘的实验台上,慌乱地检查他的伤势。
      “没...用的...”晚年安握住他的手,“芯片...已经启动自毁程序...”
      沈忘宁摇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不,一定有办法...你不是天才科学家吗?快想想办法!”
      晚年安虚弱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金属芯片。“给你...”他塞进沈忘宁手心,“所有数据...都在这里...包括...解除控制的方法...”
      沈忘宁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碎片再次涌现——年幼的自己被按在手术台上,脑后植入芯片的剧痛;穿着白大褂的晚年安偷偷流泪的样子;火灾那天,晚年安拼命拆除他脑后装置的场景...
      “你早就...取出了我的芯片?”沈忘宁颤抖着问。
      晚年安点头,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所以...你能自由...活下去...”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沈忘宁知道时间不多了,他俯身贴近晚年安的唇,在最后的时刻索取一个吻。咸涩的泪水混着血腥味,却比任何糖果都甜。
      “听着,”他抵着晚年安的额头,声音坚定,“我不会让你死。老规矩,数到三——”
      “一...”晚年安微弱地回应。
      沈忘宁抱起他,踹开通往海边的小门。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海浪拍打着礁石,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二...”
      他们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沈忘宁义无反顾地冲向悬崖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碧蓝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三。”
      两人一同坠入海中,像多年前那只蓝闪蝶,在阳光下划出最后的美丽弧线。海水包裹着他们,洗去血迹、泪水和所有痛苦。沈忘宁紧紧抱着晚年安,在他唇间渡去最后一口气。
      当黑暗降临前,他看到晚年安胸口的蓝闪蝶纹身发出微弱的蓝光,然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灌入耳鼻,沈忘宁在黑暗中奋力划水。晚年安的身体在他怀中越来越沉,像一块即将沉入深渊的石头。他拼命蹬腿向上游去,肺部的灼烧感几乎让他晕厥。
      “坚持住...就快到了...”他在心中默念,尽管知道晚年安可能已经听不见。
      阳光透过海面,像一层摇曳的金纱。沈忘宁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破水面,大口喘息着。海浪将他们推向附近的礁石,他死死抓住湿滑的石面,将晚年安托上去。
      “醒醒!”沈忘宁拍打着晚年安苍白的脸,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动脉。微弱的脉搏让他几乎落泪。“呼吸啊,该死的!”
      他掰开晚年安的嘴,开始人工呼吸。一下,两下...海水从晚年安嘴角溢出,但他仍然没有反应。沈忘宁握紧拳头,狠狠击向他的胸口。
      “你答应过要救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晚年安的身体猛地弓起,咳出大量海水和蓝色液体。他剧烈喘息着,瞳孔紧缩又扩散,最终聚焦在沈忘宁脸上。
      “你...总是...不按常理...”他气若游丝地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沈忘宁将他紧紧搂住,两人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物共振。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和警笛声,但他们此刻只有彼此。
      “芯片还在吗?”晚年安突然问。
      沈忘宁摸向口袋,金属芯片安然无恙。“在这里。但你的自毁程序...”
      “暂时...休眠了...”晚年安挣扎着坐起来,“那个科学家...没说完...Ω系统有个漏洞...”他指向远处的海平线,“那里...有座私人岛屿...实验室的备份设施...”
      沈忘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茫茫大海。“多远?”
      “游不过去...”晚年安苦笑,“需要...船...”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一艘破旧的渔船从附近的礁石后转出。船上的白发老人正是刚才救他们的渔村长老。
      “年轻人!”老人喊道,“要搭船吗?”
      沈忘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扶起晚年安,向渔船挥手。当老人将他们拉上甲板时,沈忘宁注意到船上还有几个村民,都带着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为什么帮我们?”沈忘宁忍不住问。
      老人点燃烟斗,深深吸了一口。“那个实验室...二十年前害死了我们很多孩子。”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他们说能治好渔村的遗传病...结果把孩子们变成了怪物...”
      晚年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蓝色液体再次从嘴角溢出。沈忘宁紧张地扶住他,却发现他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
      “Ω系统在...自我修复...”晚年安艰难地说,“芯片...给我...”
      沈忘宁递过芯片,晚年安将它插入船上的老旧导航仪。令人惊讶的是,导航仪竟然亮了起来,屏幕上闪现出一连串代码。
      “你在做什么?”沈忘宁问。
      “发送...坐标...”晚年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给所有...实验体...”
      老人和村民们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但没人阻止。导航仪发出嘀嘀声,屏幕上显示“传输完成”。
      “现在...他们自由了...”晚年安瘫倒在沈忘宁怀里,声音几不可闻。
      渔船向着夕阳驶去,海风拂过两人湿漉漉的头发。沈忘宁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晚年安,突然发现他胸口的蓝闪蝶纹身正在逐渐恢复颜色。
      “这是什么意思?”他轻声问。
      晚年安微笑着闭上眼睛:“意思是...故事...才刚刚开始...”
      渔船在暮色中靠岸时,沈忘宁才发现这座“私人岛屿”远比想象中庞大。悬崖上的白色建筑群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像一座未来主义的城堡。令他意外的是,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鸥在盘旋鸣叫。
      “就是这里?”沈忘宁将昏迷的晚年安背起,转头问老渔民。
      老人眯起眼睛望向那座建筑:“二十年来没人靠近过这里,都说岛上有鬼。”他递给沈忘宁一个防水袋,“里面有药品和食物,够撑几天。”
      沈忘宁道谢后踏上码头,腐朽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危险的吱呀声。背上的晚年安轻得像片羽毛,呼吸微弱但平稳。Ω系统的自我修复似乎让他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通往主建筑的石阶上爬满藤蔓,沈忘宁不得不一手扶着晚年安,一手拨开障碍。当他终于抵达那扇巨大的金属门前,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动,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身份验证。”机械女声从隐藏的扬声器中传出。
      沈忘宁正犹豫着,晚年安的手臂突然抬起,手指划过门边的生物识别屏。蓝光扫描过他的指纹,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
      “欢迎回家,Dr.晚。”机械声变得柔和。
      门后是一条明亮的白色走廊,与外部荒废的景象截然不同。自动照明随着他们的脚步逐一亮起,墙上的显示屏显示着各种生物数据图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两侧的透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各种器官和组织标本。
      “你到底在这里做过什么...”沈忘宁喃喃自语。
      晚年安在他背上轻微动了动,但没有醒来。走廊尽头是一扇印着Ω标志的门,这次自动打开了。里面的场景让沈忘宁屏住呼吸——
      一个缩小版的灯塔实验室,中央是完好的培养舱,周围环绕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巨幅照片:年轻的晚年安站在一群孩子中间,而角落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赫然是年幼的沈忘宁。
      “记忆...备份...”
      晚年安突然出声,吓得沈忘宁差点松手。他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放在手术台上,手忙脚乱地连接生命监测仪。屏幕上的数据让他心惊——晚年安的各项指标都远低于正常值,但大脑活动却异常活跃。
      “什么记忆备份?”沈忘宁握住他冰冷的手。
      晚年安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整个岛...是生物硬盘...存储着所有实验体的...意识备份...”他艰难地指向控制台,“芯片...插进去...”
      沈忘宁照做了。主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庞大的树状图,每个分支都标注着编号和名字。他在最顶端找到了ALPHA-001,点开后赫然是自己的照片和详细档案。
      “这是...”
      “救赎计划。”晚年安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我偷偷...给每个实验体做了意识备份...包括你...”他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本打算等找到治愈方法后...还给你们完整的人生...”
      沈忘宁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支离破碎的童年记忆,那些被植入的虚假片段,原来都是为了掩盖更黑暗的真相。但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
      “现在怎么办?”他擦去眼泪,声音沙哑。
      晚年安指向培养舱:“那里有...原始基因样本...可以提取解毒剂...”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但需要...ALPHA-001的授权...”
      沈忘宁毫不犹豫地走向培养舱,按照指示将手掌贴在识别区。蓝光扫过他的指纹和虹膜,系统发出悦耳的提示音。
      “授权确认,ALPHA-001。开始制备逆转血清。”
      机械臂从天花板降下,精准地从培养舱中提取样本。沈忘宁回到晚年安身边,发现他正盯着墙上的照片出神。
      “那年你几岁?”沈忘宁轻声问。
      “二十二...刚从麻省理工毕业...”晚年安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中的自己身上,“多么...傲慢的年纪...以为自己能扮演上帝...”
      沈忘宁握住他的手:“你救了我们。”
      “不...”晚年安摇头,“我创造了怪物...然后假装是救世主...”一滴眼泪滑过他消瘦的脸颊,“包括对你...”
      机器发出完成的提示音。沈忘宁取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犹豫地看向晚年安。
      “这会让你好起来吗?”
      晚年安露出苦涩的微笑:“这是给其他实验体的...我的身体已经...与Ω系统融合过度...”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另一个控制台,“那里有...意识传输设备...趁我还有时间...”
      沈忘宁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沈忘宁。”晚年安用全名称呼他,声音异常平静,“这是我欠你的...一个完整的人生。”
      监控仪上的心跳线变得越来越平缓。沈忘宁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红着眼睛启动设备,按照指示将传感器贴在晚年安的太阳穴上。
      “会疼吗?”他轻声问,手指拂过对方湿漉漉的额发。
      晚年安微笑:“比不上纹身疼。”
      数据开始传输,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前进。晚年安的身体逐渐放松,呼吸变得越来越浅。沈忘宁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告诉我你的真名。”他突然问,“不是实验编号,不是Dr.晚...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
      晚年安的睫毛颤动,嘴唇轻轻开合:“安...宁...母亲说...希望世界和平...”
      “安宁...”沈忘宁念着这个美丽的名字,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
      进度条到达100%时,监测仪发出刺耳的长鸣。沈忘宁看着那条变成直线的心跳轨迹,泪水终于决堤。他俯身亲吻安宁已经冰凉的额头,然后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将剩下的传感器贴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老规矩,”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数到三。”
      “一。”
      他按下传输键。
      “二。”
      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大脑。
      “三。”
      世界在白光中溶解。
      当沈忘宁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他躺在沙滩上,海浪轻抚他的脚踝,夕阳将一切染成金色。
      “这次你数得太快了。”安宁笑着说,伸手将他拉起。
      沈忘宁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不,准确地说,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是由细小的光点组成,像阳光下飞舞的尘埃。
      “这是...”
      “意识空间。”安宁指向无垠的大海,“我们的记忆交汇处。”
      沈忘宁突然明白了——他不仅下载了安宁的记忆备份,还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这个虚拟世界。某种程度上,他们现在共享同一个“身体”。
      “外面呢?”他问。
      安宁微笑着挥手,空中出现一个悬浮屏幕:现实世界中,沈忘宁的身体正被机械臂放入生命维持舱,而实验室的自动化系统已经开始向全球发射解毒剂信号。
      “血清会通过卫星网络传播,所有实验体将在72小时内恢复正常。”安宁解释道,“至于你的身体...会好好保存到有人找到这里。”
      沈忘宁点点头,然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将安宁拉入怀中。他们的光子身体交融在一起,像两股交织的星云。
      “这次换我带你回家了。”他在安宁耳边轻声说。
      远处的海平线上,一只蓝闪蝶翩跹飞过,翅膀上的电路纹路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如同一个美丽的密码,等待着被解读的那一天。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拂过沈忘宁的面颊,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实验室的生命维持舱内。舱壁上的显示屏闪烁着绿色文字:【神经链接中断,意识上传未完成】。
      “安宁?”他猛地坐起,扯掉了手臂上的输液管。实验室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回荡在白色墙壁之间。
      主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窗口,安宁的影像出现在画面中。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背景是一片虚拟的海滩——那是他们刚才共享的意识空间。
      “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们的计划出了点小意外。”影像中的安宁苦笑着,“你的意识太强大了,系统无法完全上传。”
      沈忘宁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该死的!你骗我!”
      “不,我只是...做了最优选择。”安宁的影像走近屏幕,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他,“解毒剂已经发射,实验体会获得自由。而你的身体...需要有人照顾。”
      沈忘宁这才注意到实验室角落的另一个生命维持舱——安宁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里面,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他冲过去,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
      “他的大脑活动已经停止,但身体还活着。”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忘宁猛地转身,枪已经握在手中——虽然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起了武器。门口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棕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Dr.陈?”沈忘宁不确定地问,记忆中闪过这个女人的片段——她是安宁在Ω项目的助手。
      “十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陈医生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是跟着解毒剂信号找到这里的。”
      沈忘宁没有放下枪:“解释清楚。”
      “安宁在最后时刻修改了程序。”陈医生走向控制台,调出一段代码,“他把自己变成了载体,让解毒剂通过他的神经系统进行最后编码。这相当于...用灵魂当滤网,确保所有毒素都被清除。”
      屏幕上的安宁影像继续说着:“...所以我的意识现在分散在全球网络中,随着解毒剂一起流动。很浪漫不是吗?像蒲公英的种子...”
      沈忘宁的喉咙发紧:“能把他带回来吗?”
      陈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指向主屏幕上的一个文件夹:“理论上,如果我们收集到足够多的意识碎片...但需要原始基因模板的深度授权。”
      沈忘宁立刻明白了代价——他的生命能量。上次在灯塔地下室,安宁阻止了这个过程;而现在,没人能再阻止他。
      “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陈医生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比死亡更痛苦...你的基因链会被逐层解构...”
      “多久?”沈忘宁打断她。
      “...72小时。”陈医生叹了口气,“正好是解毒剂生效的时间。”
      沈忘宁点点头,走向那个放着安宁身体的维持舱。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安宁胸口那只蓝闪蝶纹身——现在变成了淡淡的银色,像某种信号标记。
      “老规矩。”他轻声说,手指在玻璃上描摹着那只蝴蝶的轮廓,“这次换我数到三。”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第一颗星星在暮色中闪烁,像谁在黑暗中按下了第一个计数。
      实验室的灯光在深夜依然明亮如昼。
      沈忘宁站在主控台前,看着陈医生调试那些复杂的仪器。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沈忘宁看不懂的代码。
      “你确定要这么做?”陈医生第三次问道,她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
      沈忘宁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几乎褪色的“ALPHA-001”标记:“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陈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给他一份文件:“程序需要72小时不间断运行。前48小时会抽取你的生命能量构建意识容器,最后24小时...”她停顿了一下,“最后24小时会像有人用砂纸一点点打磨你的灵魂。”
      沈忘宁签完字,走向房间中央那个连接着无数管线的平台:“安宁承受过的痛苦远不止这些。”
      当他躺上平台时,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后背,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束缚的童年。
      陈医生将电极贴在他的太阳穴、胸口和手腕内侧。
      “会疼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陈医生没有笑:“一开始不会。但随着意识碎片收集越来越多,你会开始感受到安宁的记忆——包括那些最黑暗的部分。”
      沈忘宁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
      机器启动的嗡鸣声像远处的雷暴。起初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有轻微的麻木感从四肢开始蔓延。
      沈忘宁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数字变得模糊...
      ...睁开眼时,他站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一群正在做实验的孩子身上。角落里,年幼的自己正笨拙地摆弄一台显微镜。
      “不对,镜头要这样调。”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沈忘宁转头,看到二十岁出头的安宁——不,那时他还叫安教授——正弯腰指导小沈忘宁。
      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得让人心碎。
      场景突然切换。
      深夜的实验室,安宁独自对着电脑屏幕,脸色苍白。
      屏幕上显示着沈忘宁的基因图谱和一组可怕的预测数据:【克隆体寿命不超过15年】。
      安宁的手指颤抖着删除这行结论,重新输入:【通过Ω项目可修复】。
      “不...”现实中的沈忘宁在平台上挣扎,“你早就知道...”
      疼痛第一次袭来,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插入他的头骨。沈忘宁咬紧牙关,尝到血腥味。陈医生焦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生命体征不稳定!要暂停吗?”
      “继续!”他嘶吼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记忆的洪流更加汹涌。他看到安宁偷偷修改实验数据,看到他在深夜为小沈忘宁读故事书,看到他在得知项目将被军方接管时的绝望。
      最痛的是火灾那天——安宁本可以逃走,却转身冲向儿童实验区。
      “ALPHA区还有孩子!”记忆中的安宁对警卫大喊,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浓烟中。
      沈忘宁的灵魂在这段记忆中燃烧。他感受到安宁找到他时的狂喜,也感受到横梁砸下来时的剧痛。最难以承受的是那种决心——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救他出去的决心。
      “啊——!”现实中的沈忘宁弓起身子,像条离水的鱼。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血压超标!”陈医生手忙脚乱地调整设备,“必须暂停!”
      “不...”沈忘宁满嘴是血,却露出疯狂的笑容,“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真相。
      不是被植入的记忆,不是实验记录,而是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安宁。
      那个会为实验失败摔杯子的安宁,那个偷偷给孩子们带糖果的安宁,那个在得知沈忘宁被列入销毁名单时哭到呕吐的安宁。
      疼痛达到顶峰时,沈忘宁的意识突然变得异常清明。
      他明白了安宁最后的选择——不是出于愧疚或赎罪,而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爱。
      那种即使记忆被抹去、即使相隔十年、即使变成完全不同的人,依然会在重逢第一眼就认出的爱。
      “收集率85%...90%...”陈医生的声音颤抖着,“还差最后一点...”
      沈忘宁的意识开始飘散。恍惚中,他看到一只蓝闪蝶从监测仪上飞起,翅膀上的纹路正是安宁胸前的纹身。蝴蝶停在他的鼻尖,触须轻触他的皮肤。
      “三。”他无声地说,然后放任自己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沈忘宁不敢睁眼,害怕又是一场幻觉。
      “数到三就睁眼,老规矩。”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带着笑意,“一...”
      沈忘宁的眼泪浸湿了绷带。
      “二...”
      他感到有手指拂过自己的脸,擦去那些泪水。
      “三。”
      睁开眼时,阳光正好。安宁坐在床边,脸色苍白但眼睛明亮。他胸口的蓝闪蝶纹身已经恢复成深蓝色,在白色病号服下若隐若现。
      “欢迎回来,ALPHA-001。”安宁微笑着说,手指轻轻描摹着沈忘宁锁骨下方的编号,“或者我该叫你...沈忘宁?”
      沈忘宁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安宁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喂他喝了一口。
      水是甜的,里面掺了蜂蜜——就像多年前实验室里他们偷偷分享的那样。
      “解毒剂...?”沈忘宁终于能发出声音。
      “全球实验体都已康复。”安宁帮他调整枕头,“包括你——虽然你的基因比较顽固,多花了点时间。”
      沈忘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蓝色纹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肤色。窗外,海鸥在晴空中鸣叫,海浪声温柔得像首摇篮曲。
      “72小时?”他问。
      安宁摇摇头:“三周。你差点把自己耗干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
      沈忘宁抬起依然无力的手,轻轻碰了碰安宁胸口的纹身:“因为某个傻瓜科学家告诉我...故事才刚刚开始。”
      安宁的眼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那年夏天实验室窗外的阳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只蓝闪蝶停在窗棂上,翅膀上的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一个终于被解开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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