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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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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洲岛土生土长的老司机唐海,清楚记得10年前,也就是隧道通车的那一年,他从老城区转开海底隧道巴士3083路。
随着经济起飞,新开发区——过去琴洲岛以南少有人问津的渔村和湿地,统统换装成了点石成金的经济试验区,重点学府新校址,以及众多的新兴住宅区。
由于工作调整,唐海也早从老宅换到新区高层。这位人到将步入中年的“大叔”,也有孩子脾气的时候。有时候抱怨,我看今天的人啊,都是彼此的卫星,靠信号联系就行。好兄弟们住的越来越远,想下班一起喝个啤酒,得绕过半个城的丘陵。他更是怀念曾经马路牙子上的大排档。老馆子如近也都迁址换了新门脸,早不是一个味儿了。
原本,约了今天晚班后和好久不见的老友们啤酒宵夜。因突发的强对流气象黄色预警“本市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可能伴有雷电和强降雨,建议市民减少外出时间,做好防护准备“而被取消了。
“真是个怪天!” 他愤愤。
今年夏天,整个城市好像被装进从不断电的蒸烤箱,要么成天雾蒙蒙,要么暴雨倾泻,湿热始终不散。以往的海风和碧蓝,还未隆重登场。
唐海驾着车行驶在新老城区交界。到了火车站,距离海底隧道已不远。唐海抬头望着夜空,而头顶上方是层叠着愈来愈低的乌压压巨大云团。
也许因为天气预报的提醒和一些地区频发的极端天气,今天的车站,少了平日里排队等待的旅客大部队。
每个登上3083路的乘客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大包小包的,是务工的外地人;手持老年卡步态缓慢的,是退休还闲不住的老人;还有脸上写满疲惫的晚归加班族,这些都是唐海熟悉的身影。
还有,他晚班时经常遇到的一个特别角色:他称其是“都市拾荒者”,一个装扮十分不入流的中年谢顶男人,总套着一件掉了色的卡其马甲,背上一个年头相当久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倒不显邋遢。看他左手一超市塑料袋的饮料空瓶,右手几张折叠还挺整齐的、大概半个手臂见方的纸壳饮料箱…
滴,刷卡成功。“拾荒者”灵活地走进车厢,并不想给大家增添麻烦,小心翼翼走向车厢后排。一般这会儿,他会被至少几位乘客投来些许异样的目光…
唐海,则木然地通过后视镜检视乘客,确认无误后,启动车辆。他确实也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大半夜的坐公交车“拾荒”…
今晚,唐海不意外地又碰到人影中排队的拾荒者——一手空塑料瓶,另一手方块似的纸壳子…
待他上车,咦… 不是他…
不对,明明几乎一样的打扮,那件发旧的卡其马甲,还有黑色双肩包…怎么变了个人…
男子上车,主动和唐海微笑问好,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唐海纳闷,也无对象询问。这人相比中年人看着更年轻,头上顶着茂密的中短发。表情更不像他平日见过的“都市拾荒者”——没有因周遭人注视的局促和身体明显的疲态,反倒轻松。有点与众众不同…
明显不是一个人。“叮咚,扫码成功”,他用了手机刷卡。
难道是中年人的儿子?
算了。
这个“新都市拾荒者”坐到了一个相对宽阔距离下车门较近的单独座位,严谨的说,是一个阿姨让给他的,阿姨慈眉善目地微笑示意他坐这里,然后去了后面的双排空位置。
哟,难得。不是像从前那位中年男子遇到的异样目光,更别想象微笑了。
车外的光线被水蒸气稀释,又添上了不透光的灰和黑。唐海全神贯注开着车,不再关心车上的乘客。
驶入隧道,打开远光,远处零星的车辆稳速前进。
隧道里的微微海腥气息,似乎穿透车厢拂面而来。接着被混入空调冷空气中,变得更加冷峻忧郁。
晚间最后一趟末班车上,几乎无人讲话,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噪音,和海底隧道的通风气流声,再加上几个务工者睡着后的大力呼吸声音。
这是哭声吗?唐海听到了什么。也许是隧道外已大雨磅礴吧。
后视镜里,有看手机的,大部分人都闭目养神。除了那位,“新拾荒者”吧,安定地坐着像尊雕像,这时候,他也把目光移到了司机的方向,还是挂着那般笑意。
唐海将余光撤回,不再注意车内的乘客。
可唐海还能听到那奇怪的声音。大家并无反应。
怎么描述那声音呢,唐海分辨着,对,有点像婴儿的声音,很轻微。难道是小动物爬到了车里?只能等车开到总站,再查看了。
现在,车辆驶出了海底隧道,这个声音并没有停止。从紧闭的车窗,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风声。也许这大雨已登录别处。
“那个声音。车内的乘客却没人发觉?”唐海只能纳闷。
还有十几站到终点站… 快到终点站了…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 只剩下最后两位,最后只剩下一位… 是“新拾荒者”。以前唐海还真没有注意到那位中年“都市拾荒者”的下车站点。
今晚,这位年轻的“新城市拾荒者”是要到终点站吗?晚班车几乎没有人到终点站的,它主要是为游客设立的滨海浴场的交通枢纽站。过了晚上12点,周边娱乐场所早已歇业,只有若隐若现的灯光照着越长越高的海浪,好一个冷峭的黑夜。更何况今晚的天气…
倒数第二站,车空了… 他(唐海心中的“新都市拾荒者”)下了车。
唐海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很多疑问。疑问更加深了恐惧,因为此刻,那个微弱的声音似乎还在持续…
而那人下车的站点——恬恒站,前年被规划成某国际私立学校校址。如今看似完工了,但是还没有对外宣传竣工和学校启动时间,平时也不见有乘客到此站。何况这深更半夜的…
狂躁庞大的公交巴士在路上急驰… 车上只剩唐海一人,他想要快点到总站一探究竟!
一进站,车队技术负责人刘工冲他挥手(今天肯定是遇到了大工程。一般,很少在这么晚的时候捉到他的身影)。
和其他同到站的夜班司机打了招呼。熄火。
确认车里还有那轻微的声音。目测车内并没有异样啊。
唐海向驾驶室背后走去,突然又转身想起了什么。把车内灯光打到最亮,往后面走去… 此时如果叫上其他同事,大概会被笑吧。
手里还握着工具箱内的大号扳手… 往后走去… 不一会儿,他停住了…
发现了一个开口半掩的纸箱,声音从那里发出来…
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如果有人抱着着纸箱,是十分明显的,他想自己一定会注意到的。
他真的有点怕了。赶紧去叫同事…
难得加班很晚的刘工,快步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是不是哪个缺良心的,把生病的小猫小狗丢车上了!”刘工嘟囔着。“走,看看就知道了”,大伙儿言语。此时,感到不好意思的只有唐海了。
“是个婴儿!“刘工大叫。
大家看到一个瘦小而虚弱的婴儿… 微微的睁眼,看着众人。
唐海,内心断然猜测,一定和那个新“拾荒者”有关… 一个奇怪的人,与这次奇怪的经历有关!
在他出神的时候,快人一步的刘工早已拨通了报警电话。她似乎听不见周围人的谈话声,刘工他们报警后着急的观察着孩子,谁都怕一不小心伤害到这极瘦小枯萎的婴儿身躯。
就在这期间,同样俯下身的唐海,本能地将身体沉了下去,想拿起起纸箱间接地轻轻抱起孩子,旁边的同事紧张地制止。让他先别动。
不是大伙儿不想,都是做父亲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都是说孩子看起来太虚弱,别再二次伤害到这个可能随时断气的小家伙…
“才这么小… 唉~“ 刘工忍不住说。这些声音唐海都没听到心里去。他情不自禁地回想,想找到蛛丝马迹。眼前,却只有那个青年男子,“新拾荒者”的影子…
虽然只是猜测,已如确凿证据在手(或被我们主观支配的记忆显然无法解开这个谜题:这位“新拾荒者”当时只是一手提一兜塑料瓶,另一手拿着折叠的不加任何遮掩的的纸壳子,背一个不算大的双肩包,以及口袋很多却藏不了大物品的卡其马甲)…
不到5分钟,警察们赶到现场,不一会儿后接线警员同步呼叫的救护车也鸣叫着赶来,急救大夫和护士们争分夺秒地接走了婴儿。
带队警官叫高爽,也是所里的“老人”了。当晚听到值班同事的电话,指派了经验丰富的人手赶赴现场。
唐海一见警察们,便激动地将想法和盘托出了,不安地生怕忘记掉任何线索。
后面做完笔录,警察也将他的怀疑对象,纳入本案重点。相关的必要信息,当天出现场的警员们已取证,还特地夸了几位司机们,还好没有触碰纸箱,污染物证线索可就难办了。
当晚,高警官嘱咐了唐海和其他司机们,近期留意这名可疑男子(也就是唐海所想的中年“都市拾荒者”,和青年“新都市拾荒者”),如果明天发现他们又乘车,第一时间通知警察。两边同步进展,争取尽快还原真相,找到孩子的家人。
最紧急的是,这名正在医院被急救的婴儿。负责急救的主治医生回复警方:这名女婴, 11个月左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后应该也接受过一定的治疗。但目前这样,不排除一种可能:婴儿是被家人抛弃…
第二天上午,前天末班车的不到30位乘客,警方也已联系到大部分人,都说没有听到有婴儿或其它奇怪的声音,包括坐在最后一排的乘客,大家都没人注意到有个纸箱放在空排座的脚下区域。
同时,高警官也联系了唐海,请他再仔细想想,当天有没有其他的可疑乘客。蹊跷的是,装着婴儿的纸箱上,并未提取到明显的人类指纹。
当然,关于唐海记忆中的那名“新都市拾荒者”的年龄匹配上,也有可能是孩子的家人,但从警方调取的监控录像,确实未发现这个年轻男子和装婴儿的纸箱有任何关联。他当晚坐在距离孩子更前方的单人座位。
而纸箱的位置,处于后排座位的一个座椅脚下,摄像头视野无法拍到那个位置。即使技术科的警官们已反复筛查过当天的公交监控,仍未有明确的线索是哪位乘客所为。
还有出乎人意料的是,排查过事发当天所有的公交监控后确定:那位中年“拾荒者”,当天并没有上过车。
还有唐海开的公交车行驶进隧道后,摄像画面出现了5分钟的瑕疵雪花,按理说以当前的硬件水平不应该这样。警方联系了相关技术团队对比了其他公交车的此段监控效果,一切正常。只能将这个情况归结为系统运行或者天气所致的不完美了。
这就更奇怪啦!至少,如果是之前车次的人干的,乘客满载的时候肯定会也有人发现啊~ 唐海笃定:孩子就是最后一班车的乘客留下的啊。
事情暂时陷入了迷雾中,无任何头绪。
警方计划,逐个联系到当天晚间的所有乘客,现场沟通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