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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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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商胤多日前接到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着他即日分兵五千,取道云岭赶往汀州,援助司礼监太监刘以勤修筑万年吉壤,需赶在钦天监所定八月十五这一吉日竣工。
兹事体大,梁商胤领旨后召集一干幕僚商讨,众人心中不平,火气都很大,但圣旨难违,最终也只得遵旨而行。
众将之所以怒气冲冲,源于此时与胡人之战迫在眉睫,军士俸禄已欠月余,大批灾民需要分散安置,兵马钱粮无一不缺。
梁商胤月前上了奏折,希望能朝廷能尽快拨款,但五日前吏部来人与他交底:国库紧张,即便内阁诸员也还没发饷,要等两广的税收催缴上来才能向军队支付二十万两白银。
仗要打,吉壤要修,兵士需要安抚,无一不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好在梁商胤是人心所向,领着将士们接连打了几次胜仗,才暂且稳住了局面。
只是眼下距离中秋佳节八月十五,已只剩两月。
他已经派亲信长青点了五千将士,星夜赶往汀州。现留在枀城的守军亦只剩不到一万,而根据探子回报的最新消息,胡人三个部落加起来有五万之众,若是让他们成势,只怕边境五城都将失守。
一个时辰前,东厂派来的督战太监张窦大张旗鼓地宣布将营帐设立在他的营帐旁边,意思是要与他平起平坐。
军中将士多有不平,若不是梁商胤态度坚定,差点引起哗变。
想到这些,梁商胤心中一股怒火难以平息,他知道这一切都因为他只是个宫女生的皇子,不受父皇宠爱,因此也不受朝中言官武将的重视。
这次封他为镇远大将军来枀城剿胡,不过是其他几个皇子连本上奏,想把他支开不碍他们的眼罢了。
梁商胤多年在宫廷中的艰难生活已经让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尽管脑中诸事盘桓,他仍然面色如常地接见了各方人员,沉着冷静地下发一道道指令。
好不容易得了一点空闲,回到卧榻,他便见自己前两天扔到一旁的铠甲又宛如焕然一新地支棱在床头,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军中锔匠多是上了年纪的师傅,手法粗糙,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家也都习惯了,但这件甲衣上的痕迹明显不是出自他们之手。
他凑近用长满薄茧的手指轻抚一下,发现排列整齐的颗颗锔钉隐匿其中,钉脚细密工整,纹样雅致熨帖,若非他走进观察都看不出来这是锔过的物件。
做事之人想必是个细心严谨之人,他心里有些欣慰,但也引起了他的一丝警觉:此人如此讨好于他,不知所求何物。
他叫来亲兵长青,问是谁锔好的这件铠甲。长青亦不知晓,只领了命出来,然后一番盘查,最后才知晓这竟是个新来的锔匠所为。
当他看到此人是女子时,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些钦佩,在梁朝,虽然锔匠男女都可做,但做得好的大部分还是男性。
梁朝与其他朝代不同,不以性别将女性拘在家里,只要是有志者,皆可外出某事,甚至出将入相。现成的例子便是当朝的巾帼将军魏一梅和内阁次辅邢佳,但对于大部分需要大量体力的劳动,还是男性居多。
梁商胤手中握着一本书,心中却在思量如何打击胡人,接着便听见一个女声禀告道:“小民顾瑾参见将军。”
梁商胤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色罗裙的妙龄女子正单膝跪于地上,墨如点漆的双眼竟然直直地向他看过来,似乎在打量他。
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敢如此,即便是许多身负军衔的将士见了将军便两股战战,言不成语,但这女子却坦荡大方,毫不怯懦。
两种可能性,要么是榆木脑袋缺根筋,要么此人背景深厚,大有来头。
梁商胤搁下书,淡然开口道:“那是你锔的?”
顾瑾看向一旁挂好的镀金铠甲,点了点头,“正是民女所锔。”
她应答坦荡,但看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心中不免犯嘀咕:这是要赏还是要罚?
顾谨想从他的眼睛里发现点什么线索,但他平静如水的双眸并没有给她透露任何信息,反而目光沉沉地望向她,也不说话。
他这样的神情终于让顾谨有了一丝后背发凉的感觉,他那由内而外的凌冽气势让她感到一种迫人的压力,这就是传说中天潢贵胄的压迫感?
这人是掌领上万雄兵的镇远将军,是对她这种平民有着生杀予夺之权的皇室贵族,是军中威名赫赫的首脑人物。
自己实在不该,只把他当做一个快满二十岁的的小孩儿。像他这个年纪,在二十一世纪,也就是个大学生而已。
顾谨想通这一关节,说话行事变得谨慎小心起来,试探着问道:“不知将军召见民女是为何事?”
梁商胤起身走到挂着铠甲的木施前,负手而立,单刀直入:“是何人派你来此?”
顾谨心中暗叫不好,这是怀疑她的身份,以为她是故意如此行事来吸引他的注意,遂连忙答道:
“民女本是边城枀城民户,只因胡人屠戮才逃难至此,有幸入营中做事糊口,皆为将军之恩德,并非他人派我来此。”
“哦,既如此,那你这身手艺是师从何人?”梁商胤复又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也不看她。
顾谨的心悬了起来,按照梁朝的锔艺标准,她这身手艺确实是超前了,引起他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那是因为她当时跟着爸爸学习的锔艺是经过一千多年无数锔匠的心血累计而成,其中的手法、理念、技艺、甚至思路,都完全碾压了这个时代的锔匠。
再加上她用了普通锔匠不会用的钢制锔钉,种种情况加起来,她三两句话真的很难说清楚。
她若是直言相告说她是穿越而来,怕是会被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立马被拉出去乱棍打死,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说:
“民女一身手艺皆学于我的亲身父亲顾其平。”
梁商胤说:“那让你父亲来见我。”
顾谨低下头道:“民女双亲皆已经死于胡人的刀下。将军可还记得那日,枀城外刘家坡,当时我带着弟妹逃命,幸得将军出手相助,才免于遇难。”
梁商胤当然记得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当事人,暗衬此人与当日那人的真是相去甚远。
当时只见那人不辨男女,蓬头垢面,粗衣烂衫,好不狼狈,带着两个弱小的孩子疲于奔命,而自己正好带着几个亲信要去枀城视察情况。
这女人如今一番修整,霎时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梁商胤摆手道:“罢了,你锔得很好,去账房领赏去吧。”
“谢将军!”
眼见顾谨躬身退出,梁商胤叫来长青,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查下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