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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山中的罪恶 ...

  •   许泽没想到,会在荒僻乡野简陋的逆旅中,与阔别多年的统帅重逢。

      邯郸之战伊始,包括许泽在内的二十名精干士卒被选为间谍,潜入邯郸。行动前,为士卒训话的,正是统兵将领、五大夫王陵。那时的王陵,意气激昂,发自肺腑的豪迈之言,激励得士卒们热血沸腾。

      秦人尚军功,秦军功爵制,从最低等的一级爵位公士,到最高等的彻侯,一共二十级。王陵那时不过四十岁,就得以除授第九级五大夫的爵位,凭借的是一颗又一颗敌人的首级。

      许泽痛下誓言,要立大功,像王将军那样,一刀一枪挣得爵位。

      战况的发展瞬息万变,几个月后,王陵撤回咸阳,免职。自此,许泽再没有他的消息。先王庄襄王登基之初,王陵将军复出。许泽在蓝田闻知后,欣喜不已,畅想有朝一日能再度在王将军率领下,上阵杀敌。

      不久后,咸阳有旧相识来,公干之余,二人叙旧情,问及王将军,那人道:王将军赋闲了,。

      许泽失望很久。

      今日重逢,许泽心潮澎湃。

      当年打入邯郸的间谍是王陵和军中侯亲手挑选的,他们每个人的履历、秉性,王陵都一清二楚。时隔多年,再见许泽,他没有含糊地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将军竟然记得一介无名小卒,血性汉子许泽险险砸下热泪来。

      “将军欲往何处?”

      王陵说:“久居咸阳,往日旧人都疏远了。听闻一袍泽住在蓝田,欲访之。”

      将军的友人在蓝田?这不巧了吗?许泽力邀王陵同行,到了蓝田,要亲自替他寻找这位友人。

      王陵拒绝,然拗不过许泽一片诚意,便同意了。
      ***
      到蓝田后,许泽请王陵住进了自己的廨舍。

      晨起,许泽见王陵耍弄长矛,心痒痒。“请将军赐教!”

      一番茄搓下来,二人大汗淋漓,筋骨舒展开了,许泽大呼过瘾。每日累于案牍,涉及民事,又施展不开拳脚,身心俱疲。他内心向往的,始终是吹角连营的沙场。

      王陵劝慰:“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不像我,老了不中用了。”

      “蒙骜老将军尚指挥大军作战,将军哪里老了?”许泽纳闷,“我听人说起,先王和相邦当年从邯郸逃回咸阳,是将军派人护送的。将军对相邦有恩,相邦又尚贤……将军何不请相邦通融通融?”

      王陵拉下脸:“哼,我宁可做一介白身,也不求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子楚登基后,为拉拢人心,在吕不韦的主持下,起复了一批旧臣。听到风声,王陵很激动,自己帮过他们,他们不会亏了自己。谁料,自信过了头。事与愿违,吕不韦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闲散官职。

      比他资历浅的,一个个官职爵位都盖过了他,他愤然辞去了官职。

      许泽见过吕不韦数面,有过攀谈,对吕不韦印象不错。“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见状,王陵不再言及此事,转而说到寻友一事。

      许泽说:“我派掌管傅籍的老吏与将军同往,他对县中黔首十分熟悉。”
      ***
      “没弄错?住在县衙好几日?”

      蓝田王家的主人王喜听了下人的回报,顿时起了兴头。儿子王然被害惨了,王喜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许泽,伺机报复。

      “绝对没错,奴花了几个钱从门子嘴里打听来的。是个半老翁,和许泽一道进的城,许泽对他可敬重了……看得一清二楚,从后门出的,一共仨人,一是许泽,一是县中老吏,另一个就是那生脸人。”

      生脸人,还会舞刀弄枪?有意思。王喜命令道:“找几个腿脚利索的,看紧了。”
      ***
      身世疑云消除,嬴政心结解开,顽劣本性恢复了许多。宫中待得憋闷,他溜出宫来看孟弋,碰巧赵忽也在,有司安排给赵忽的宅院离孟弋家很近,赵忽常来打秋风。蒙恬蒙毅兄弟护卫着嬴政来的,三个半大小子加上赵忽,孟弋直呼要被吃穷了。

      午饭时,三人饮下一杯酒,刚举箸,李斯来了,进门就哀求:“孟弋,你得帮我。”

      抓不到人,李斯疲累不堪,没脸见吕不韦,跑来找孟弋求救。

      “先生的脸,快与这葵菹一个色了。”

      嬴政故意举箸从陶豆中夹了一块葵菹,揶揄李斯。忽地想起,老师的闺名就叫葵,当众念出“葵”字,是对老师的大不敬。偷瞄孟弋两眼,她神色如常,才放心。

      发自肺腑的诉苦,得到的却是嬴政的调笑,李斯比吃了黄连的哑巴还憋屈。

      “大王就莫取笑我了,我在相邦面前把牛吹到天上了,事情要是办砸了,他会把我剁了做成肉酞肉醢。”

      孟弋忍住要哕的冲动:“闭嘴!”

      饭后,孟弋、嬴政、李斯转去书房议事。

      “没声张,派人拿了画像,秘密追拿了。”李斯苦闷地讲了几日来的进展。“他全家老小都下了狱,打死了一个,白费力气,一个字都问不出。”

      孟弋心里很不舒服,泯灭人性的连坐法,冤杀了多少无辜者。她劝李斯:“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及无辜。”

      李斯不以为意:“他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家中鸡犬都跟着沾了光呢,倒霉的时候要撇清了?天底下有这等好事?他犯的是身死族灭的大罪,他自家都置妻、子性命于不顾,旁人又何必顾忌?仁慈是成不了大器的。”

      听着二位师长辩驳,嬴政想起了自己在邯郸为质的岁月,目光一暗。

      李斯辩才极佳,孟弋不想和他争下去,说道:“既是身死族灭的大事,岂能不保密?他的家人兴许真的不知道。你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谁?”
      ***
      吕不韦入宫求见嬴政,当值寺人悄悄告诉他,大王不在宫中。

      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不稳重,吕不韦不悦。

      忽然,一顶凤辇抬了过来。凤辇上的人,雍容端庄,宛如天人。

      吕不韦躬身施礼:“见过太后。”

      “相邦免礼。”

      赵姬来见儿子,没想到那小子又溜出去了,更没想到会碰到故人。

      她没有下辇,默默望了吕不韦片刻,开口:“听政说,相邦近日忧思过虑,我前几日新得了几味药,养神安眠,相邦闲暇时,可到我宫中一趟。”

      吕不韦正要与她说道说道嬴政,开口称谢:“臣谢过太后美意。择日不如撞日。”

      “一国之君,凡事不能由着己性子,还请太后劝劝大王。”

      到了甘泉宫,吕不韦告诉赵姬,李斯正在全力以赴抓捕主犯,叫她宽心,危机已经过去了,谁都撼动不了嬴政的王位。

      “一国之君,凡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还请太后劝劝大王。”

      赵姬笑着为他斟酒。“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越劝越适得其反。你找错人了,这话你该对他的老师说。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远没有他的老师说话有分量。你晓得,孟弋的救命之恩,在他心里比山还重。”

      吕不韦想说什么,却见赵姬一杯接一杯自饮,他微愣,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没脱口。

      几杯酒接连入喉,火辣辣的,赵姬眸染醉意,怔怔看着吕不韦:“假如,当初你没让我为子楚献舞,没有一意孤行将我拱手送给他,我本不必在深宫里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不韦,你害苦我也!”

      从邯郸到秦宫,两人相识十五年了。恩怨纠葛,是非爱恨,剪不断,理还乱。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尊荣富贵,无上地位,都是吕不韦给的。可是,喧嚣散后,漫漫长夜中,无尽的寂寞苦楚,也是他造成的。

      吕不韦慢吞吞饮下一杯酒,轻声说道:“太后乃天人下凡,不过是借臣之力,回到天上,臣何敢言寸功?”

      “你看我还像个女人吗?!”赵姬不想忍了,委屈似滔滔河水,喷涌而出。“我被禁足三年,三年来子楚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列国美人源源不断往宫中送……你想过我过的什么日子吗?子楚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可是我呢,我还不到三十岁,却要在寂寞深宫里当一辈子活死人,你和子楚,你们对我公平吗?”

      说到伤心处,难以抑制地落下泪来,芙蓉泣露,梨花带雨。

      吕不韦闭闭眼:“饮酒伤身,太后不可贪杯。天色不早,臣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他起身欲离去,赵姬抢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太后?”吕不韦警惕地望望左右,发现宫女不知何时都散了,心中暗叫不好。

      赵姬向前一步,眸中燃起火苗,看吕不韦的眼神像看志在必得的猎物:“如果你强行离开,信不信,明日,人人都会晓得,相邦非礼太后。”

      “太后何苦相逼,太后不为大王想想嘛?”吕不韦紧张地额头冒汗。

      赵姬冷笑着褪去了衣衫:“谁替我想过?当日,我顺从你的心意,服侍子楚。现在,他死了,你就代替他来服侍我吧。是你欠我的……”
      ***
      密不透风的屋子,墙上开着一个小小的洞,不至于闷死人。午间日头最高时,地上会砸下一片光,此时日已过午,光一点点消失,屋中重归黑暗。

      公叔武套着囚衣,手脚被桎梏锁着,须发乱蓬蓬,甚是憔悴。有宗室身份护体,这些日子倒是没受皮肉之苦,可神志濒临崩溃。一想到妻儿将要面临的悲惨下场,他就悔不堪言,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囚室的门开了,夹着土腥味的风灌入,他陡然清醒:吕不韦要动手了?

      公叔武被带到一间静室,李斯等候已久。

      “公叔,你不够意思,我没让人难为你,对你的妻儿也宽待,可你却知情不报!”李斯单刀直入。

      公叔武一惊:“我全招了,没有丁点隐瞒,天地可鉴!”

      李斯哼笑:“你的下场,我不必多说,可你的妻儿呢?你甘心他们成为任人摆布的奴隶?”

      公叔武是铁定活不成的,他妻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不得被罚作官府的奴隶。那场景,想想不寒而栗。

      公叔武哀求李斯高抬贵手,他愿赴汤蹈火。

      李斯锐利的眸光钉在他脸上:“他逃到了什么地方?你一定知道,对吧?”

      孟弋说,他二人既然敢铤而走险,就不会不商量退路。

      公叔武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方道:“他提过一个地方……”
      ***
      王陵花了三天时间,纵马将蓝田走遍,始终未能找到那位袍泽。老吏自责,王陵看得开,天意如此。

      此刻,两人站立的地方,是蓝田东南方向的山岭,传说帝尧时有凤落于山脊,故得名凤子岭。

      老吏指着谷中一泓泉眼:“将军看,这就是丹水的源头,丹水向东南流,注入汉水。”

      王陵眺望远方绵绵的山水,喃喃:“顺汉水而下,就能到楚国了。”

      “是啊,从前惠文王的时候,楚国进犯秦国,两军就是在蓝田决战的,秦国大胜,楚国被打得屁滚尿流。”

      老吏高兴地裂开嘴,笑声尚未从喉间传出,一把刀捅破了他的肚皮。

      “你、你……”

      又一刀补来,老吏喷血如注,当场断气,死不瞑目。

      王陵拽掉他腰带上的橐囊,搜出能证明身份的符验,随手一抹,合上了老吏的眼睛,然后,一脚将他踢下山。
      ***
      “不可能!王将军对秦国忠心耿耿,一定弄错了,不会是他!”

      许泽大声驳斥李斯。

      李斯刚刚赶到蓝田县衙,对许泽交底,王陵就是造谣污蔑大王身世的罪魁祸首,据可靠消息,他可能来蓝田了,让许泽配合抓王陵。哪知许泽反弹如此强烈。

      李斯懒得费口舌,直接让他下命令,通缉王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山中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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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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