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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发疯 ...


  •   「该死的,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这是裴晟心里唯一的感想。

      他几乎已经确信了,辛墨现在,即便看起来是醒了,睁了眼,还能说话,力气也恢复了,却一定是神志不清的。

      或者,在辛墨眼里,此刻的裴晟,不知被他错认成了……
      谁。

      辛墨的话说得没头没尾,裴晟听得莫名其妙,一个字也无法理解。

      “这回又”?
      “想去哪”?

      ……什么意思?

      哪一回,去哪,也和他没关系啊?!

      辛墨一定是,他只能是,认错了人。但那言语中满满的威胁和盛怒,却让裴晟不得不,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

      这人,可是,在他眼前……
      当着他的面,杀过人的。

      就算杀的是刺客,就算平日里的辛墨看起来温文尔雅,也未必就能佐证,他不是个疯的。

      裴晟觉得,自己被那人紧攥的腕子,都快碎了。

      他实在不了解,辛墨现在到底是什么症状——若说他是梦行症,可他的眼神分明是清朗的。

      可若说他是清醒的……裴晟看着自己被牢牢钳住的双手,欲哭无泪。

      唯一还能替这人辩解的理由,只剩下了,他是个伤患。
      或许,张冠李戴,只因烧得久了,心力不济。

      裴晟若非开不了口,眼下,迎着辛墨那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目光,委屈得简直想对他破口大骂。

      他问他……

      “想去哪”?

      ——他还能去哪?!

      手腕处不断传来的灼热和酸痛,让裴晟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真是太有涵养了!竟然不久前还认真想着,要守着这人,直到他醒来……

      !!!

      要是早知道,他一醒来就是一副这样的嘴脸,就不该巴巴地给他喂药,还主动留下来看顾他!

      不,就该给他灌点麻沸散,让他彻底睡死算了!

      裴晟竭尽全力,拼命挣扎了半晌,也没能把自己的双腕解救出来。

      腕子疼还是小事,更令他崩溃的是,他一个哑巴,偏偏好心劝了陆淮生和钟小伍去歇息——如今,便是想向他们求救,也欲投无门了。

      ……

      就在裴晟终于力竭,打算听天由命,干脆不反抗,任由辛墨攥着他算了的时候,辛墨的脸色,却忽然怔住了。

      裴晟听见,他恍惚地问了声:“裴……?裴公子?”

      ……!

      裴晟连忙重重地点头,同时用凌厉割人的眼神,疯狂瞪向那双略显迷离的眸子:「认出来了?」,「那还不赶快放开老子!」

      谁知,下一刻,辛墨就自顾自地又摇起了头,低声叹道:“不,你是小白……我的、小白……”

      ……

      裴晟听得目眦欲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不管那“小白”是谁,不管辛墨是真傻了还是装傻,他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顾不上手腕的疼痛,裴晟再次玩命地挣扎起来。

      辛墨这次,没像刚才那样牢牢攥住他,也没对他出言威胁,反而忽然,松了松手——就像拔河那样,对峙之间,一人蓦然的卸力,反倒让还在发力的裴晟措手不及,一个不慎,再次跌向了床头。

      差点,整个人压倒在辛墨身上。

      ……

      裴晟即刻就想撑着床铺起身,可他还是低估了辛墨此刻的癫狂——
      那人一感知到,裴晟倒向了自己,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还松开了攥住裴晟的双手,转而再次将裴晟牢牢抱在了怀里。

      ……

      裴晟恨不得自己可以效仿恐血的方大人,当场昏厥过去。

      “小白,别丢下我。”
      “别再……丢下我了。”

      辛墨口中自言自语般地呢喃着,手上竟然还放缓了力道,开始轻柔地,哄诱般的……慢慢抚起了裴晟的背。

      脊背处骤然涌起一股酥麻,顿时激得裴晟整个人都僵住了。
      可同时,一股愤怒到近乎屈辱的感受,瞬间席卷了裴晟的整颗心。

      ——太可笑了!

      这位辛大人,就算是认错了人……就算是烧得糊涂了,身不由己……

      可是,认错人便也罢了,偏偏还把自己认成了,那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小白”!

      小白小白……
      爷才不是什么“小白”!

      裴晟满心的愤懑,胃里也再次翻江倒海,却奈何口不能言,力气又比不过这个“疯子”,只能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屁股还坐在椅子上,脑袋和上半身,却被辛墨牢牢禁锢在了床头,禁锢在他的怀里。

      他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胸口堵窒,肝火甚旺。已经分不清是被辛墨勒的,还是被他气的。

      裴晟其实,并非完全不能体谅辛墨此时的反常。医书他读过不少,病患他也见过,高热致昏让人迷糊的情形,他甚至亲身经历过。

      然而,他就是觉得,被认作旁人,被蛮力禁锢,被人口口声声诉说着不舍,却指鹿为马的感受——让他倍感屈辱。

      裴晟直感到自己的眼眶都开始,隐隐有些发酸。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算他是哑巴,就算他是野种,就算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一无所知……
      难道,他就活该,要被人这样,当作聊以慰藉的“替身”吗?!

      只可惜,辛墨对他的忿恨和委屈一无所知,他甚至……将自己的鼻尖,亲昵而盈柔地磨蹭上了裴晟的耳尖。

      ……!!!

      裴晟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耳尖传来的温热,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烧得快融化了。

      辛墨竟然还沾沾自喜了起来:“你要我……你喜欢我。”

      ???
      裴晟恨不得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给他一巴掌。

      那个“小白”到底是谁啊?!!怎么能把一个中毒昏迷的人,勾得这般半痴不颠?

      「……难道,是辛墨以前的相好?」

      裴晟已经放弃了和他做体力的对抗——毕竟那是徒劳。
      他忽然好奇地陷入苦思。
      如果是老相好……其实挺合理。人在病中难免脆弱,会疯狂惦念心中放不下的人。

      可是……
      他辛墨,不是得了陛下指婚的准驸马吗?!

      安福公主白惜月的名头,纵然不如辛牧那般人尽皆知,可在如今的岑国,也堪称一句,大名鼎鼎。
      皇帝陛下有多宠爱那位公主,就从他下旨,派出钦差至全国各地,将公主的婚讯晓谕万民,就可见一斑。

      那样的荣耀恩宠,即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白惜竹,也未曾得过。

      准皇家贵婿,心里还……惦念着旁的人?
      辛墨这是,不要命了?!

      ……

      没等裴晟捋清或猜透这位光禄寺卿的心思,辛墨又开口了。

      “小白……我好想你。”

      ……

      「好好好,这下你是真的不装了。」

      裴晟觉得,他终于理解了方成在面对辛墨昏迷时,那张皇其事的惶恐。
      原来,那不是浮夸,是真的可怕。

      即便辛墨是烧得迷糊了,可他昏沉中说出的这些话,但凡被有心之人听见,再泄露出去一丁半点,都够皇帝治他个欺君之罪了。

      皇帝御旨赐婚,对象还是最受宠爱的公主,无论放在怎样的人家,都是毕生不可求的荣光。

      然而,辛墨,却悄悄在心里,藏了个人。

      裴晟不敢再多想,他甚至不敢再去听。
      不过……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

      白……?
      难道是,那个“白”吗?!

      当朝皇帝、太子殿下、安福公主……
      皇家国姓,正是,白。

      ……会是,皇族白氏的白吗?

      辛墨……和公主,难道早已……两情相悦?
      都已经熟稔到,可以称呼对方“小白”了?

      可那也不对。

      倘若“小白”就是辛墨即将迎娶的公主殿下,他又何须作出,这样一副……痛失所爱的模样?

      御旨赐婚,郎才女貌,分明是鸾凤和鸣、前程锦绣的天作之合。
      辛墨又有什么好悲戚的?
      除非……

      除非“小白”,另有其人。

      而倘若,真的另有其人——
      想到辛墨说的这些胡话,裴晟只能默默提醒自己,赶紧忘了,全都忘了!

      他只能盼着,辛墨早日恢复神志,别再这样口无遮拦地发疯,别给他自己和无辜的裴晟,都揽上滔天大祸。

      但即便是已知了辛墨的身不由己,在裴晟的心头,总是会浮出一丝……莫名的不忿。

      小白……
      知白……
      这两个莫名嵌入他脑中的名字,不知不觉地引起了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不解的酸涩。

      他的脖颈还被辛墨牢牢搂着,手里那暗暗捏紧双拳的动作,却渐渐彻底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的侧脸,忽而间,又感受到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那滴热泪沿着他的侧脸,一路滑进了他的脖颈,引得他体肤瘙痒,直至感到浑身发颤。

      「莫非……那个“小白”,已经……死了?」

      裴晟的心头,猛然跳出一个这样的念头。
      吓了他一跳。

      可又似乎,很合理。

      没错,如果那“小白”还活着,以辛墨当下展现出的眷恋不舍,绝无可能,会抛下那位“小白”,而要去娶尊贵的公主。

      只是不知,那位“小白”,又是位怎样的女子……即便是香消玉殒了,还能让京城尊贵无比的辛家公子哥,如此念念不忘?

      裴晟一直觉得,富贵荣华,锦绣前程,乃是置身官场之人,决计想尽心图谋的。就算是他的父亲,裴申,也曾不加掩饰地告诉过他,年少时他下定决心入仕,便一定是想着出人头地的。

      ……而辛墨,分明已经有了显赫的家世。辛牧的威名、骠骑大将军的功绩,足够令他的亲侄子,一生富贵无忧了。

      无论那位辛牧大将军,是以何种代价,才换来了今日辛家满门的尊贵——对辛墨而言,若他只想求个尊荣闲散,早已被他那位杰出的叔父实现了。

      然而,辛墨还是选择入朝为官。若说他心中,对权势无所求、无所念,裴晟是断断不信的。

      诚如裴申所言,辛牧,会给侄儿取名“墨”,原先,或许只是存了,让侄儿成为文人雅士的念想。
      入仕与否,即便家中亲族有所助益,终究也还是,得遵从辛墨自己的意愿的。

      强扭的瓜甜不了。
      硬扶的烂泥,也上不了墙。

      如果辛墨未曾有意表现、未曾奋力一搏,即便他是出身辛家,即便他自小就难免比旁人更显眼了些……难道,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之余,还会特意去留意他一个,无心为官、金玉其外的名门公子哥?

      想做官,还真做了个大官——便是想着要名垂千古。至少,是想着为自己挣个名头的。这几乎是裴晟心里认定的,不容辩驳的事实。

      那么,辛墨他……

      莫非,即便是失去了挚爱,在昏睡中也屡受梦魇困扰,对所爱念念不忘——
      却还是,接受了皇帝陛下的赐婚,决意为了前程,与公主喜结良缘?

      「呵。京城凉薄,果然如此。」
      裴晟在心里冷哼。

      裴申曾数次同他提起,京城那个地方……繁华,但,“吃人”。

      会吃掉,人的本心。

      仿佛,人一到了那个地方,便再也无法坚守初衷,再也无法卬首信眉,只得随俗沉浮,陷入无休无止的……权斗之争。

      裴晟也曾问过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去了京城,人便做不得自己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裴申,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摸了摸他的头,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因为……人心呐,是这世间,最经不得考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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