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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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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身边频繁有人谈及自己的原生家庭,庾之姚从不把自己往里代,尽管在某些事上,他和父母始终难以达成共识,早前他们也并不支持他走美术生这条路,觉得太理想,不如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地考个编制,可架不住庾之姚喜欢。
哪怕不理解,也给予了他们所能做到的一切。庾之姚从未怀疑过父母对他的爱,只是这份爱,并不足以抵抗世俗。
二十八岁之前,庾之姚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吃饭,那时,庾父也不时会提一句,让他早做打算,考个编制,去学校教书之类的。
不指望他赚多少,爬多高,就为了说出去能好听点,能在婚姻和家庭关系里为他增添底气。
在同性婚姻合法之前,庾父无论如何都认同不了两个男人在一块,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后来同性不再什么新鲜事了,才勉强接受。
父母不理解他,又不是盲婚哑嫁,为什么就是不肯结婚,庾之姚同样不理解,他为什么非得结婚不可。
看着半分钟前出现在对话框内略显单薄的“好”,庾之姚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一点自暴自弃和对父母催婚的报复。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太可恶了。
屏幕的光渐渐暗淡,即将熄屏的前一秒,对话框再次弹出一条信息,郑文笙问他方不方便接电话。
庾之姚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些,不肯定郑文笙一定就是那个意思。万一信息互通有误,郑文笙没有理解到他那句话想要传递的确切含义呢?
而且郑教授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会和刚见过两次面的人冲动闪婚的性格。
可话都说了,扭扭捏捏显得矫情,又不是十七八,都三字打头的人了,要是连承担自己说过的话的胆量都没有,未免太没担当。
尤其在这琢磨来琢磨去,不如把话摊开说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六点出头,天尚未大暗,这会儿气温降下来,才觉出几分凉爽。当初装修选了几种不同颜色的灯,将客厅铺得昏黄,从外看,格外温暖。
电话响了两声,阳台的轻纱被晚风吹得微微鼓动,不知打哪飘来了一阵桂花的香气。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是一道低低地:“庾老师?”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从皮肤爬过,庾之姚将手机换去另一边:“是我。”
郑文笙好似笑了一下,轻轻道:“晚上好。”
“……晚上好。”
“我想和你解释一下。”那边很静,除了一点类似电流的杂音,就只有郑文笙低稳的嗓音在耳边萦绕。他收敛了笑意:“因为这个时间登记处已经下班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所以回复的有点迟疑,请你不要误会。”
庾之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想到自己此地无银地撤回那条信息的举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会儿,才干干地挤出一句:“没有。”
“那就好。”
应该是风。庾之姚从电话里听见的电流声,在阳台的窗帘被拂动之际,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现在呢?”郑文笙低稳的话语贴着耳廓,就像有蚂蚁钻了进去。
庾之姚将手机从耳边挪开了点,听见他说:“庾老师改主意了吗?”
静一息,庾之姚回答:“没有。”他一只手压住膝盖,几秒地沉吟后,决定坦诚:“坦白说,我被催得有点崩溃了,这样对你可能不太公平,但既然我们都有相同的烦恼,也有这个打算,我想我们可以……”
“你想说,我们可以形婚。”郑文笙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不知是不是庾之姚的错觉,郑文笙说这句话时的语调似乎淡了一些,又好像并无区别。
总归是庾之姚没理,他沉默着,生平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而且郑文笙没有冤枉他,他确实有那个意思。
如果循序渐进的来,他们的婚姻勉强也算得上水到渠成,但庾之姚的确受不了了。
既然总会结婚,早和晚又有什么区别。何况话都说出去了,出尔反尔好像在耍人玩,反而显得他轻佻随便,不够认真。
没准还会拉低他在郑教授那里的印象分。
说实话,庾之姚并不后悔说出那样的话。至少此刻,他依然将郑文笙视作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按照他们传递给彼此的观念和态度,形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对于郑文笙这种看起来就很循规蹈矩的教育工作者来说,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潮过头了。
庾之姚也不完全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不让对方感到冒犯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大概是因为郑教授总是庾老师庾老师的称呼他,一本正经的让人觉得,稍有不慎,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庾之姚之所以不肯结婚,很大原因也是为了避免和另一个人产生情感上的纠缠。婚姻不同于恋爱,结婚意味着责任,要考虑顾及对方的感受,会很累。
他现在就有点累了。
当然,这是他的问题。话都是他说出来的,即使是玩笑,以二人当下的关系,也的确有点冒昧了。
思考之际,郑文笙的声音再次传来:“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未必能和你感同身受,但我会尽可能地理解你,毕竟我们已经决定,以结婚为目的进行相处。”他声音很稳,徐徐的,让人不由自主沉浸:“至少今天下午,我们是认真的在讨论这件事。”
郑文笙道:“你可以慢慢说,我会听。”
庾之姚浮躁的心在他的讲述下居然真的静了下来。
夜风冷清,他用脱下来的外衣将自己裹住:“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没有。”
“你在参加长辈生日宴吗?”庾之姚记起这茬:“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关系,已经切完蛋糕了。”
哪怕知道可能性不大,听到他这样说,庾之姚还是放下心,捋了捋思绪,让自己尽可能不要意气用事:“我说结婚是认真的,当然会存在一点逃避催婚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相亲相了太多次。”
没想到第一次打开心扉,不是父母,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安静下来,回想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庾之姚也觉得好笑,甚至是奇妙。
换作一天前的自己,决计想不到,他会在第二天晚上,和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教授,通过电话谈论婚姻。
“郑教授多相几次就知道了。”他道。
郑文笙笑声很低,搅在风里,裹了电流一般,竟有些好听。
庾之姚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一五一十告诉他,郑文笙不时出声,让庾之姚知道他在听,但不发表意见,直到他说,今天见面的人,如果不是郑文笙,他不会说出这种听起来好像对婚姻极其不认真的话。
“如果结婚。”庾之姚表明态度:“我也希望是和郑教授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的郑文笙反而陷入了静默。
庾之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也没出声。沉默的时间不算久,可能连半分钟都没有,只是太安静,显得漫长了些。
再开口,郑文笙的声音微有些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相信第一感觉,如果庾老师也相信我,或许,我们可以赌一次。”
“你同意的话。”郑文笙语调平稳:“我们可以明天就去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