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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死丫头没完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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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窝在陌生的被子上,闭着眼却睡不踏实,没有神明娘娘给她舔上两口,思绪就像烧开了的锅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泡。
仿佛魇着了一般,半梦半醒,总觉得一个人影靠近,却又睁不开眼……如此反复好几次,那人影近在咫尺。
山月心头咚的一跳,那两岸村的贼姑娘又要来偷她的东西了!她猛地一睁眼,使足了力气蹬出一脚,把怀中铁锹抓起,另一手抄起斧头,左右开弓向黑影劈过去。
斧头还没落下,山月就急急忙忙收回,反而把自己闪了一跤,从梦中陡然醒来使这么大力气,身上也不大舒服,没好气地朝黑影叫嚷:“你又来偷我东西!这下叫我捉了个正着吧!”
那半夜鬼鬼祟祟靠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握弓箭的姑娘,毫无提防地被她一脚踹了出去倒飞在树丛里,躺着没能起来就落了下风。
山月刚放过她,就懊悔了,她该趁着那机会把东西要回来的,把斧头掂了掂,正要再靠近,那人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像野兽似的把上身压得很低,仿佛弹弓随时要弹射出去,目光笔直地盯着她装食物的铺盖卷。
山月也恼了,这死丫头没完没了。
横过铁锹堵起贼丫头的眼,山月把斧子一晃:“你要再偷我东西,别怪姑奶奶不客气!你救我一命,我之前那些东西给你就给了,别的,你要再要,我可不能给你……你要是来抢,就别怪我豁出一条命去!”
贼丫头皱眉思考,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话,像木头人似的定在原地。
月光洒落下来,山林间偶尔传出几声虫鸣。
僵持不下,山月正要再说什么,那姑娘直起身,指指她的铺盖卷:“吃的。”
山月:“我的吃的!”
那姑娘又不说话了,胳膊一晃,山月以为她要搭弓挽箭,立即紧张地挥动斧头,对方也吓了一跳,恢复了先前那紧绷的姿势,两条腿蓄势待发,仿佛一个弹射就能把身子当一支箭那样刺出来。
山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你要做什么?”
犹豫再三,心里决断一番。
铁锹不稳当,斧头利索。
她便先放下左手的武器横在脚边解释:“要是你不偷我的,我也没有害你的意思!”
姑娘领会了,重新站直,从箭囊后面的一个黑黢黢的袋子里挖出一块点心——就是山月最初从山神庙里偷出来的点心!
“吃的。”姑娘比划了一下这个东西,放在嘴里嚼了嚼。
“我当然知道这是吃的,你从我那里偷来的!”山月哼哼唧唧,但看这姑娘精瘦而不懂人话,没和她计较。
对方就把这咬了半口的吃的抛来,砸在山月脸上,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接住。
山月也咬了一口,真是难吃,都发馊了。
“你不是有弓箭吗?身手也好,山里这么多东西,你随便打点来吃就好了,偷我的做什么?”山月把点心丢下,那姑娘立即扑来接住,恼恨地看她,把点心叼在嘴里,倒退几步。
山月回来松松铺盖卷,大喇喇往地上一坐。
反正是睡不着,又怕贼惦记,现在贼上门了。
山月伸手在铺盖卷里掏了掏,摸到是肉的形状就赶紧松开,再往里掏,终于掏到了她没吃完的高粱面馍馍,大方地在手里一挥:“哎,拿去,吃这个。”
姑娘却不接,愣是看她丢在地上,才像是不会接食物的笨狗那样小跑过去捡起来嗅嗅,放在嘴里嚼了嚼。
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劲儿,箭囊里银光折射,山月歪头仔细打量打量,又从铺盖卷里挖出腊肠和腊肉放在脚前。
“我和你换那个,你把那个还我,我把这些给你。”
山月指指箭囊里最锋利的那铁簪子,秀姑家没有钱,那簪子是山月家里盖房多出来的钉子磨出来的,上面的那极小极小的看不清的花是银的,用极小一点碎银子粘在上头,看起来像个银簪。
姑娘嗅闻着腊味,一时间没作声,好半晌,两手捏着脸颊,仿佛得揉着脸蛋子肉才能配合出话音来:“我知道这个……是,是……腊肉。”
“你很识货嘛!我和你换好不好?我就只要那个,棍子可以还你,我要上面的簪子……银花掉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姑娘眼神一暗,山月忽地想起来,不好,这姑娘是两岸村的,这是从两岸村偷来的东西,该不会是认出来了吧?
便心虚地把腊肉往被子里一卷,想再摸索点别的来换。
忽然,一阵猛力扑来,姑娘捂住山月的嘴巴,托起她的腰一把将她递上了树,山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像个包裹似的被扔上树枝,刚要嚷嚷,便看见林中窜出一只黑黢黢的长满棘刺的怪物,朝着姑娘——不,是她手里的腊肉,便冲撞过来。
山月一声惊呼。
贼丫头眼疾手快,也不知那手是怎么长的,竟就在那一刹抓住怪物背后的棘刺凭空跳起来,蹲在怪物头顶。
怪物直冲山月寄身的这棵树来,轰——像巨石滚来,山月身子一晃,险些被震下树去,抱住树干才算稳了稳。
那怪物一击不成,又撞第二次,而那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山月刚刚顾着给那丫头找东西吃,放下了斧头和铁锹,那怪物冲撞下,两个东西都不知道被崩向哪里。
铺盖卷已然抖开,露出里面的食物,要是被这怪物糟蹋再白来一趟,山月真怕自己气急攻心当场死了,趁着个空,战战兢兢地跳上另一棵树爬下来。
所幸今晚月光不错,借着月色她瞥见自己的斧子就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中,看怪物冲撞第二次,粗壮到二人合抱的树干仿佛筷子一般发出沉闷的噼啪咔嚓声被撞断成两截,怪物用力过猛,冲向另一头的断裂树干里,山月赶忙去取了斧头握在手中,迎着那怪物就过去了。
她瞥见自己的食物还有一点,虽然被糟蹋了些,却也留了些。
横过斧子站稳脚步,山月守在怪物跟前,手中沁出冷汗。
怪物一阵摇头晃脑,发出低沉的怒吼,转过头来,仅有一只眼睛,有着壮硕的独角,山月错开一步避开食物的方向,引着怪物往自己这里看。
那怪物是什么呢?一只生在角根的竖瞳,有两个歪斜的鼻子,两张散发着腥气的嘴巴,山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动物,一时有点发愣。
轰隆轰隆——
怪物已然朝着她冲撞而来,山月回过神闪开半步,要把斧子劈砍下去,但因刚刚的失神而没能抡圆胳膊,力气少了些,斧头只砍进身上的棘刺半寸就再扎不进去。
怪物吃痛下一声怒吼,身上的棘刺跟着颤抖不已,山月震得手麻,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斧头,胳膊剧痛。那怪物又朝着林中狂奔,拖着山月行了好几步,斧子松脱掉出来,山月才一骨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扶着发麻的右手往那怪物的方向去。
这比孙老爷大耗子难对付多了……可山月也有了火气,一时间想和那怪物来个玉石俱焚,她决心把对付孙老爷的招数用出去,断一条胳膊,朝怪物脸上的软肉劈砍,把脸砸烂了,自己就是被那独角当场刺穿了也没什么要紧。
她心里火气很旺,手中斧头转了个角度握稳,却发现那怪物一动也不动。
噗呲——
从她破开的那一点口子里涌出喷泉一般腥臭的血液,说是血,却粘稠得仿佛鼻涕一般往外涌流。
山月没提防,被这血溅了一身,立即后退捂住口鼻。
斧头劈砍的伤口不过半寸,这血溢出却狠狠撑开了伤口,伤口立即变得比拳头还大,溢出一股脓血后,一些碎块往外涌……密密麻麻的虫子状的肉块从伤口流出来,把伤口拓到二尺长。
越来越多蠕动着的肉块从伤口中溢出,仿佛从前它们都被拘束在这硬邦邦的皮里拥挤着,现在迫不及待地往外流,皮肉破裂发出湿柴燃烧的噼啪声,流出来的东西愈发不成样子,起先只是虫子一样的细长条肉,渐渐就成了大块大块的不成形的器官,像一只只没长毛的脱皮死耗子扑通扑通地往外跌——怪物身形仍然鼓鼓囊囊,仿佛还有无尽的东西塞在这庞大的躯体内。
“……陨落了,所以……野兽崩解,不能吃了,是……污秽。”一个平静的声音出现,是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姑娘。
山月回过头,却看见那姑娘本是漆黑明亮的眸子变了颜色,成了一团散开的金色星星,密密麻麻地在眼底流动,汇聚在一起成了瞳仁,如熄灭的火炭,褪去金色,恢复黑色。
那姑娘淡漠地望着那正在崩解,从里面翻涌出更多糟烂的肠肚与蠕虫的棘刺怪物。
山月心里响起很悲伤的鸣叫,她下意识擦擦脸,这次没有落泪。
对方拔出箭囊里那根捆着铁簪的箭丢在山月脚边。
“我又要……沉眠了……冒犯你……别放在心上……”那姑娘朝她露出个温和的笑。
山月顾不上去捡那好不容易回来的铁簪,扑上去问道:“你是救我的神明娘娘,东西都给你吃,别睡别睡!”
然后,她被猛地踹了一脚,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她险些倒飞在怪物棘刺上。
对方捡起地上的箭当做矛倒握在手中,警惕地看她一眼,看她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眼神一斜。
山月明白她要干什么了:“放下!就算你是神明娘娘,嘶——疼疼疼……你——”
那姑娘飞扑向还完好的食物堆,连棉被带食物都卷裹着扛在肩头,人就一溜烟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