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就算世界末日也要拍电影（中） ...
-
你是个不太正常的家伙，他如此笃定。
当你身处片场时，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
这种气场萦绕在片场上方，像是一大片挥之不去的阴云，无视资历、辈分和身份，大家都会下意识听从你的命令。
片场是你的领域，演员是你手心的木偶人，工作人员是你手足的延伸。
你是导演，片场的支配者、说一不二的暴君。
在这种支配下，他们的大脑找不到落脚点，只能轻飘飘地在云朵上浮动。
部分演员对此感到困扰。
一个男演员，半夜找上门来。不是和你进行一些属于大人的肮脏交易。
他站在门口，说要退出你这部戏。态度坚定，哪怕付出一大笔违约金也要退出剧组。
“为什么？”你问他退出的理由。
“……您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在导演看来，我们只是您的一部分，就像无机质的娃娃，被肆意摆弄。那种感觉太可怕了。”他苦笑着，捂着自己脑袋的手还在发抖。
“是吗？真的不能再坚持坚持吗？”你想要挽留他，毕竟他的戏份在剧本里不少，如果要重新拍，会浪费不少钱，男演员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咬着牙，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和导演您待在同一个片场里，我感到恐惧。”
“我已经不能再演戏了。”
“……”
你有些无语地同意了。
之后在剧组里又配备了一组心理医生。
大概是心理医生的作用，剧组终于完成了拍摄。
杀青宴上。
“你是个好演员。”你对女主角说，她是你片场里最喜欢的女演员。并向她发了你下一次要拍的剧本，希望能有下次合作。
“希望之后不会再和您合作了。”女主角对你说。
你有些疑惑。
“说实话，我现在还在害怕您。”她的笑容像是焊死在脸上，诡异极了。
真的有到这种地步吗？你一直觉得自己还挺平易近人呢。
“心理医生的建议是，不把您当做活物看。”为了不影响剧组的拍摄，女主演甚至每周都要去找心理医生做疏导。
你点点头，可能在她看来你不是活人，而是冷冰冰的摄像头，一种被异化的无机物。
这怪不得她，毕竟你当初为了某个完美的镜头，要求她躺在雪地里重复最后一幕戏，有时是雪下落的状态不对，有时是女演员的表情不对……一次又一次，直到完美为止。拍完这一幕的晚上，女主演就因为精神压力发起了高烧向你请假。
这不是虐待，只是工作。
她没有完成你想得到的镜头，所以你一直叫停反复拍摄。
你对镜头的完美追求，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这种对镜头的完美追求强迫症带来的巨量工作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身上。演员这一条不过，工作人员也不能下班。
不过，你会使用钞能力。比同剧组高出三倍的工资让人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弯腰。
所以大家在骂完你这个资本家后又勤勤恳恳地继续为你打工。
你没有生气，只是冷静地称述一个事实：“这部影片放映后，你会名垂影史的。”
“这部电影绝对会大爆。”她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恰恰相反，她是如此笃定，语气坚定。和你合作过的她对你有着更深的理解。
超过普通人一部分，是天才；如果超过天才，那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而你的才能，在这之上。
……那不是人类能触及到的领域。
凡人会对天才产生嫉妒；对天才里的天才产生羡慕；而对这之上的领域只能仰望和感到恐惧。
和你合作，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会被你带着走，仿佛成为你手心的提线木偶。
如果女演员和你一直保持合作关系，她的确会像你所承诺的那样名留影史，但那也不是她想成为的自己了，只是一个被你完全开发的物品。
和其他演员不同。黑川伊佐那是你的男主角，这部剧本是为他而生的。
换句话说，剧本里的男主角和他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所以在演技上他没有太多负担。
不过黑川伊佐那总是隐隐感到不舒服，敏锐的感官让他无法对你露出好脸色。
可你对他露出的笑容也是真实的。
拍戏的过程比黑川伊佐那想的要更轻松。虽然他看过剧本，但怎么演、演成什么样都是按照你的指示，甚至于什么时候走位、几时几分看向哪里都在剧本里写好了。
有时候，黑川伊佐那觉得自己是你手心里的提线木偶。
当你喊下卡的那一瞬，伊佐那进入了属于电影的世界。
在荧幕里，摄像机前。
你拥有他的支配权，在属于你的舞台上任意摆弄、观赏。他被剥开最外层的皮肤，露出底下的内脏和血肉经络。他被你用手戳弄时会因为疼痛而出现可爱的反射性行为，但又忍耐着不露出獠牙。
看着摄像机里的成果，你对黑川伊佐那露出笑容。
“……完美的镜头！！！黑川伊佐那，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作品！”
“你就是我电影的呼吸本身！这个镜头的效果太完美了……观众绝对会为这个疯狂的！”
你兴奋地手舞足蹈。
一旁的工作人员早已经习惯你的溢美之词，比情话还要腻烦上一百倍。
只要演员们能够拍出你想要的效果，你就会疯狂地输出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赞美。
一开始黑川伊佐那还有些不适应，皱着眉接受可耳朵却红了。但之后听见你也用相似的话夸别的演员时，伊佐那有些不爽，只是不会再对你嘴里吐出的甜言蜜语感到触动。
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无视你那些无意义的甜腻赞美了，只是有时候还会默默地视奸你和其他演员的互动。
你走到黑川伊佐那面前，准备对你的缪斯输出大量甜言蜜语。
“伊佐那——我的唯一灵感——我的心海——”拉长的语气好似在念风雅的和歌，可惜对面的家伙是个不懂欣赏风情的。
甜言蜜语糊住你的口，却看不清你的心。黑川伊佐那不喜欢你这样对待他。
“对你来说，这些话对谁说都无所谓吧。”他终于忍不住刺了你一嘴。
你的眼睛睁大，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不，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这部电影是因为伊佐那才存在的。你是电影的男主角。如果没有你，恐怕也不会有这部电影。它是我的一部分，更是你的一部分。”
黑川伊佐那没说不信，也没说相信。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伊佐那有意向参演我的下一部电影，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
“……我不需要。”黑川伊佐那拒绝了你。
“哈哈，好吧。”你眨眨眼睛，“是我想要和伊佐那继续保持联系。”
真会说漂亮话，黑川伊佐那想，如果可以的话，不再见面才是最好的。
杀青宴后，黑川伊佐那没再见过你。
你的社交平台上空空如也，就连那些报纸上也没有你的新消息。他下意识去寻找你最近的踪迹，可是毫无发现。从社交平台到各种公众平台，你消失得一干二净。曾经喜爱和你有关话题的报纸好像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位天才导演，转而去追逐新的热点。
你好像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他握着手机，看着自己发出的消息。只是一道孤零零的痕迹，像是对不会回应的山崖呐喊，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仅没有畅快反而生出一些郁烦。
骗子，超级大骗子。黑川伊佐那在心底恶狠狠地骂道。
已经开始对你失望甚至讨厌的黑川伊佐那的手机里突然出现一条短信。
“影片已剪好。”上附着一条地址。
黑川伊佐那盯着那条短信，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决定赴约
你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他的到来。
影片已经剪好，你拿来让黑川伊佐那看看评价。
伊佐那很认真地把三个小时的影片看完了。
“我感觉还是有地方拍得不够好呢……”
如果你这句话不是谦虚之词，那么只能代表你对自己的认知有失。
伊佐那能感受到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像是被鹅毛轻轻刷过的瘙痒，又像是被石头碾过隐隐作痛。影片结束时，还带着一种怅然若失。
你是天才，当之无愧的天才。
黑川伊佐那发现报纸上的溢美之词毫不夸张。
明明他当时只是按照你的要求摆出那些动作。但在片子里的他却和片场里的他完全不同。
但你就是有那种能力，导演的能力。把一副平平无奇的场景，拍出强烈的感情，带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你有些紧张地摸着自己的鬓发，盯着黑川伊佐那，眼睛一眨不眨。
你想从自己的男主角的反应里得到一些反馈。
“……艺术品。”黑川伊佐那发现你只给他自己戏份的剧本，也是为了更好的发挥出自己感情。
“没想到那些场景和当时那些意义不明的片段……最后成片的效果会是这样的。”
“嗯。我是个不错的导演吧？”得到了男主角的认可，你笑起来。
黑川伊佐那看着你脸上的笑容，嘴旁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好像得到他的认可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说起来，你真是个怪家伙，为什么执着于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呢？
明明外面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你的赞美之词。要是想要被认可，随便在路边的报摊上就能买一份，上面的夸奖几乎不重样。
偏偏你对他的热情和执着不似作假，好像伊佐那在你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他对你的特殊之处究竟在在哪儿呢？
伊佐那按下心中的疑惑，他知道就算问你，也只能得到你是我的男主角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可这种话你对谁都能说，就像你之前对那个女演员做的一样。你一边残酷地对待她，压迫她的心态，只为了最完美的呈现效果。你嘴上说着伊佐那是你的男主角，可在片场时就像一个暴躁的吹风机，只要他一卡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吹得他全身沾满雪花，冻得邦邦硬。
“半个月后，我会把电影送去评奖。”
不出意外。
你的电影又爆了，而且在国外拿了很有名的奖，比之前的新人奖还要有含金量。
说你是天才也好，鬼才也罢。
尽管你的资历和性格在业界里多有诟病，但没有人能够否认，你的影片就是有如同罂/粟一样的魔力。银幕上的人物紧紧地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勒住人们的呼吸，让人们的心脏跟随银幕呼吸而跳动。
那些影评人说你的拍摄技巧非常具有突破性，呈现出的精神病态美学给予人们极大精神震撼，饱含恶意的故事被你精巧的镜头艺术呈现出浓郁的，细腻的巧思和巨大的信息量总是藏匿在画面之中而不显得累赘。
“电影是跨国界的艺术，而你的镜头呈现出的美学征服了我。”这是电影节评委对你的评价。
你把这个好消息告知黑川伊佐那。
“恭喜。”伊佐那向你贺喜，为你高兴。
你抱住他，“如果没有你，这部电影就不会产生。伊佐那，这奖项也有你的一半。”
你邀请他同你一起去参加领奖。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你牵着他的手，走上领奖台。黑川伊佐那有些紧张，你能听见他跳动的心脏声通过牵在一起的手开始敲击你的心脏，你们的心脏同频跳动着。
他的紧张、他的兴奋、他的焦灼，你的紧张、你的兴奋、你的焦灼，通通混在一起。
此刻，你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当你站在领奖台时，手里握着麦克风，向男主角致谢。
“这部电影，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电影。更是我们剧组所有人所创造的作品，是演员和导演互相成就的结果。在这里我要感谢……”
他看着你说着发言稿里的词，大部分都是场面话。
“这部电影，是边缘人的故事。而这部电影，是献给男主角的礼物。”
你扭头看向伊佐那，他也正在看着你。
你们四目相对。
“谢谢你，伊佐那……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你抱住黑川伊佐那，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
他僵住了，你口中的话，是属于女主角的台词。女主角被男主角杀死前，躺在雪地里对杀死自己的罪人留下遗言。
她躺在雪地里，血从口中溢出。
“谢谢你……伊藤……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并不会感到后悔，下辈子，还做一家人吧。”
而伊藤，在陌生的激情驱使下犯下了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行。
在恍惚间，他被某种同样的激情击中了，像是剧本中的男主角伊藤一样，燃起恐怖的爱火。
这会毁灭你吗？还是将自己投身于地狱之中。
伊佐那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你的男主角，唯一的男主角。而你是他的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
无论是结局如何，在毁灭到来之前尽情相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