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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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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许澈到闻家一周以后,依旧没有拥有一件自己的衣服。
别墅里有暖气,许澈可以把那件不合身的棉衣脱掉,但是里面小得完全不合身的毛衣根本不能让他见人。
而且衣服穿久了以后,确实会出现很大的味道。
就算别墅里其他的人不说,许澈也能从别人快速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察觉出来什么。
晚上,他挠着红肿的手指,冻疮在来到这里以后并没有得到好转,反而在觉得热的时候会觉得又痛又痒。
“叔叔,我可以洗澡吗?”
管家拉着他到浴室里,问他会不会用热水和沐浴露,许澈摇着头说不会。
于是管家就让他举起手,许澈感觉到他带着茧但是很温暖的手从自己污浊的皮肤上擦过,然后挤了冰凉的沐浴露涂在他身上。
“这个是沐浴露,这边是热水,这是我用的浴室,你要洗澡的话可以在这里洗,其他的浴室我们都不能用。”
许澈已经六岁,由于长期缺乏营养,身材矮小瘦弱,管家一点没有觉得麻烦地蹲在他身边,帮他一点一点洗掉身上的污渍。
热水从头上浇下来的时候,他一边哭,一边问管家:“叔叔,可以给我一件衣服吗?”
管家没说话,把许澈身上的泡沫都冲洗干净以后,他拿了一根干毛巾擦干许澈脸上的水。
盯着许澈赤红的眼睛,他低声说:“这个家里,少爷说了算的。”
许澈只能再次把那件不合身的毛衣穿上,即使洗了澡,他又觉得自己身上泛着一股臭味。
他用力扯着毛衣的衣摆,努力把腰遮住,带着哭腔问:“要讨好他吗?”
管家用手指在他头顶敲了一下:“那应该是你的本能。”
许澈思考了很久,在这个家里,闻序的地位很高,虽然他只有九岁,但是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吩咐。
许澈要活下去,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去讨好闻序,要像狗一样恬不知耻地跟在闻序身边转。
管家的房间不算大,但是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许澈抬起头,在来闻家的一周后,第一次看到了月亮。
那么明亮,好像在给他指引方向。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管家一动他就醒了,随后站起来飞快地穿衣服,细瘦的手臂穿过那件脏兮兮的毛衣,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在晃。
闻序会在八点起床,吃过早饭后就会去上学。
许澈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学着下人们的样子把手放在小腹,低着头没有直视闻序,耳朵却一直注意着闻序的动作。
等吃过饭,闻序背上书包。
几秒后,闻序走到了许澈面前。
许澈面带微笑地跪下去,轻轻地学着管家的腔调说:“少爷,早上好。”
大门敞开着,冷风直直地灌进来,许澈觉得冷,毛衣又缩了上去,他上半身有四分之一都露在外面。
许澈瑟瑟发抖,咬紧牙关捧着鞋跪着,闻序却故意迟迟不肯抬脚,许澈疑惑地抬起头去看他,对上他戏谑中带着怨恨的目光又急忙低头。
这次,闻序终于抬脚了,许澈把他的拖鞋先脱下来,捧着他的脚把鞋给他穿上。
是两只很漂亮的皮鞋,在灯光的照射下反着光。
下一秒,那双漂亮的皮鞋踢在许澈脸上,许澈头先往后面仰了一下,撞在后面的柜子上,耳朵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能直视我了?”
闻序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背着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书包,许澈看见他书包上一个黄金做的吊坠随着他的步伐在摇动。
鼻子很痛,温热的鼻血流出来,许澈无助地抬眼看向周围的人,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要对他施以援手。
他只能用袖子捂在鼻子上,不然血滴在地上的话,保姆会对他有很多怨言。
他头晕地站起来,扶着柜子,他听见外面传来的交谈。
“大早上就发这么大火啊?”
“一条不听话的狗。”
其实许澈在家里连狗的地位都不如。
闻序有一只很大的狗,许澈远远的见过一次,内心的恐惧让他不敢多看,那只狗感觉站起来比他更高,呲牙的时候露出尖尖的牙齿。
许澈偶尔会看见阿姨给狗做饭,一些许澈叫不出名字的食物被加进去,满满一盆端给在花园里玩耍的狗吃。
而许澈,直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饭吃。
他基本上都在偷吃剩菜,因为闻序的意思,家里没有给他准备饭。
甚至有时候剩菜都见不到。
前两天,许澈没有得到任何剩菜,他躲在窗帘后面,看闻序在花园里看着那只狗吃盆里的饭,一个没有啃完的鸡腿和肉就那么剩在盆里。
闻序牵着狗转身的时候,似乎往窗帘这边盯了一下,许澈害怕地躲进去,用窗帘盖住自己。
再出来,他看见花园里那个装狗饭的碗并没有收进去。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许澈饿得直咽口水,他趁着夜色偷摸出去,手悄悄伸向那只碗里。
“呵。”
他听见楼上冷冷的笑声,抬起头,许澈看见闻序就站在露台外冷漠地看着他,手里摇着一个铃铛。
下一秒,许澈被飞奔出来的狗撞得倒在地上,狗对他呲牙,巨大的吠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粉红的舌头从他脸上舔过,留下一滩狗的口水。
狗太大了,压得许澈动弹不得,他一边哭一边说自己错了,身下一片温热……
许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害怕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几分钟后,闻序从楼上下来,狗蹲在他脚边,看起来很温顺。他抬起脚来在许澈裤子上踩了一下,带着讽刺的笑说:“一股骚味。”
这就是许澈在这个家里的待遇,其实连狗都不如。
他走进别墅里面,管家、保姆和下人都在看他,每个人的眼神都一样,怜悯中又带着冷漠。
许澈突然觉得一股透骨的冷直穿进身体里,冷得他站不住。
他咬着牙,把袖子从鼻子上拿下来,抬起头对着管家说:“我做得不好,我会继续学习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眼睛却一直在流泪,脸上还有鼻血,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他光着脚跟着下人们学习,做饭、洗衣、照顾闻序,他每个方面都在学。
于是晚上闻序放学回来的时候,许澈给他换鞋,像机器人一样没有再出错。
闻序带了朋友回来,阿姨特意多准备了一点饭,但是他们吃了几口就没有吃了。
闻序让阿姨把没吃完的装起来,朋友问他:“剩菜留着干什么?”
许澈低头站在一旁,温顺地给闻序递上了一块手帕,闻序擦了两下手就把手帕扔在许澈脸上:“喂狗啊。”
许澈没有动,任凭那块手帕盖在脸上,怕动了以后闻序会发作。
朋友说:“你家狗还能吃这个?”
闻序站起来,经过许澈的时候,语气淡淡地说:“另外的狗。”
许澈咬着嘴唇,呼吸放得很轻,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觉得难受。
他只知道今晚他可以得到一顿良好的晚餐。
这是他这两天来得到的第一顿晚饭。
九点多,许澈和阿姨收拾完,这时候别墅已经很安静了,闻序在楼上和朋友玩游戏,许澈听阿姨的话给他们送水果上去。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巨大的电脑屏幕上是一款枪战游戏,许澈把水果放在两人中间,拉着门把手把门轻轻合上。
门缝里轻轻飘出来一句:“这谁啊,身上一股味。”
许澈拉着门把手的手松了松,听见闻序说:“我爸的私生子。”
随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按动键盘的声音。
朋友没有对私生子这个话题产生任何兴趣,只是一直叫着封烟。
许澈从楼梯上下去,就像管家说的一样,这个家里的私生子太多了,多到没有让人提起任何八卦的兴趣。
因此许澈在这个家里受到这样的折磨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十点,很多人都睡下了,许澈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进厨房里,找到那份被收起来的剩菜。
他不敢用筷子,缩在厨房的角落里用手抓着一点一点地进食,食物的香味让他完全沉浸在里面,忽略了越来越进的脚步声。
因此当厨房的灯亮起来的时候,许澈用脏兮兮的手遮住眼睛,听见闻序和朋友的嘲笑声。
“我去,真有狗吃啊。”
闻序的朋友笑得靠在门上。
许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并且因为他毫不遮掩的笑声有点害羞,他明白他们是在羞辱他,可是他并不会因此觉得羞耻。
因为他想活下去。
于是他仰着头,对着闻序和他朋友微笑,哽咽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给我留的饭,少爷。”
刺眼的灯光把许澈的仅存的尊严照得一|丝|不|挂,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像看不见自己的尊严。
闻序站在冰箱前,拿了一瓶水在喝,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许澈看得出他眼里的不屑和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