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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

  •   姜媚那头半天没回复,沈翊霄听到对方悉悉簌簌起床的小动静,而后穿着拖鞋走到了卧室外。她语气温柔又带着点担忧道:“怎么啦?你们吵架了么?”

      姜媚其实相较于宫哲宇,跟沈翊霄也没亲近多少,可能是骨子里带着的母性,比起宫哲宇真真正正漠视的态度,她则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要去和自己的骨肉走近些。
      沈翊霄听到她语气里那一丝试探性的讨好,心中五味杂陈。他上辈子一心只向着沈敬青,忽视了太多人其实也一直对他着想,他辜负了太多人的真心,乃至于最后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都仓促又随意。

      “没吵架,只是今年不是已经高三了嘛,哥总是怕他自己会打扰到我复习,经常不着家。所以我想不然就跟当年决定好的一样,我搬回去和你一起住......”他顿了顿,有些愧疚道,“我也想陪陪你了,妈。”
      那头的姜媚怔住了,脸上神色十分微妙,胸口那股喜悦上不去下不来,因为沈翊霄最后那一声“妈”,她的困惑都没出头就已经被打消了。

      “欸欸欸,好。那我明天就叫人来打扫一下,你把东西都收拾清楚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叫你李叔叔一起过去搬。”
      母亲的欣喜藏都藏不住,沈翊霄倚着墙抿了下唇,面上有些无措。

      “刚好,今年你生日我还和你哥说就在老房子办就好,他老是反驳我说你不乐意在这办,叫我别弄,弄了也是无用功。”姜媚冲他吐槽道,“就在老房子办,还要场合搞大点。今年就十八岁了吧,妈都记着,等十八岁生日过完也刚好元旦了,我记得刚生下你的时候,我只听到你的哭声,都把外头烟花盖过去了......”

      姜媚的爱意永远和春天的雨一样细柔,她缺失了沈翊霄的成长,却从不对他们兄弟俩吝啬自己的爱。她越往下说,沈翊霄就越觉得自己草率决定自杀的选择很蠢。
      他本应该真的按姜媚最后跟他劝告的,带着沈敬青的那一份活下去。
      要是让沈敬青知道他上辈子就这样随意抛下所有还在乎他的人草率自杀,他哥保不齐会当场拿皮带把他手抽废。

      姜媚不清楚自己儿子已经过了一次十八岁生日,她絮絮叨叨许久也没见沈翊霄回话,语气有些尴尬道:“妈说太多了,你自己的生日有没有什么想法?像蛋糕啊,布置啊,哦。还有你的同学朋友也可以叫过来呀,我们家大,不缺那一个位置。”

      说到十八岁成人的生日,沈翊霄心里就莫名泛起一阵酸涩。也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满足,但对于当时已经和沈敬青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他,那点滋味填补不了内心的沟壑。

      当年的十八岁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也没有参加派对的朋友同学。

      沈敬青要出差,一直到元旦结束后。他的生日刚好卡在元旦前一天,那年的最后一天,他苦闷了一整个白天,最后在晚上六点好不容易候补了一张硬座火车票,忍着满车厢反胃的泡面味,摇摇晃晃五个小时后到了沈敬青出差的地方。
      他哥是会开完后急匆匆赶来的,接近午夜的火车站人都快走光了。沈敬青来的时候刚好下了雪,他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坐在站口石墩子上,活像被人丢弃的小孩。
      沈敬青边皱着眉头,边取下围巾缠到他脖子上。
      他哥身上总有股很好闻的香味,不是日后他以为的香水百合,也不是他高考失利后老是萦绕在沈敬青周围的烟草味。
      路灯昏黄的光影里,他看到郑庆波和关成卓就站在不远处那辆SUV旁,迟迟没上前。沈翊霄坐着,仰头看着沈敬青,一身寒气,发梢落了雪花片。

      “你为什么......”
      沈敬青话还没说完,天空顿时升腾起几簇焰火,旋即一簇接着一簇绽放开来!一声接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划破天际,照亮了整片夜空。
      不远处新的一年钟声响起,离车站很远,在市中心的商城上,透过寒风送到他们耳边已经变得很轻很小声。
      沈翊霄从焰火重新将注意力落回了沈敬青,他哥的视线没有分半点给空中绚丽的烟花。

      对方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沈翊霄被冻得鼻子有点泛酸。他朝沈敬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那颗虎牙极为明显,眉眼弯弯,烟花绽放后,凋落的光点像是所有星光揉碎进了他眼底:“哥,新年第一天啦。”
      沈敬青沉默许久,直到沈翊霄脸都要笑僵了,他才开口语气平常道:“生日快乐。”
      他知道沈敬青做了一番挣扎才把已经脱口而出的责问,改换成了不毁气氛的生日快乐。沈翊霄不在意,得寸进尺说:“我生日已经过了。”
      他竖起手指:“就在一分钟前,你早点说指不定还能赶得上。”
      沈敬青:“......”

      一低头就能闻到沈敬青围巾上带着的熟悉气息,沈翊霄心脏悸动,朝他哥张开双臂,“抱一下?新年的礼物还有去年生日礼物我就都给你一起算进来了。”

      哪怕一触即分,也能抓住仅此一瞬的短暂时刻也是好的。

      哪怕就一秒,他心想。

      他期翼的神情几乎都从眼眶里溢出来,被冻得耳尖脸颊都泛着淡粉,裸露在外骨节分明的手,指尖也冻得发红。尽管语气霸道嚣张,动作却是小心翼翼,沈敬青眼睫垂了下来,注视着他轻轻打抖的手,随后真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翊霄的心脏顿时加快了跳动,血液迅速循环在身体里供给给一下就放空的大脑。
      他单手抓住沈翊霄的手臂,把人从石墩子上拽起来,而后又立即松开。
      “回去了。”
      “......”沈翊霄还没从霎那间的喜悦里回神,极大的失落就覆盖了他,他面色不甘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应了声,悻悻地垂着脑袋跟在沈敬青身后。
      天很冷,他的外套口袋设计得很浅,只能允许半边手掌塞里头,另外半张暴露在外。沈翊霄时不时就要抽出来搓两下。
      他边哈气,边苍蝇搓手,极大的失落让他全然没注意前面走着的人已经驻足。
      冻得发僵的手被另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包裹,随后揣进了温暖的口袋里。忽明忽暗的焰火下,他看不清沈敬青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哥说话时吐出的白气:“回车上就不冷了。”

      “......”他当时就又咧个大牙笑出声,继续得寸进尺说:“我另一只手也冷。”
      沈敬青看着他,一脸冷漠,决绝道:“剁掉就不冷了。”
      沈翊霄:“剁掉就疼死了。”
      他哥认真道:“至少不会冷了。”
      沈翊霄暗自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一把握住了口袋里沈敬青松开他的手。

      “嗯?”沈翊霄一顿,紧接道:“都可以都可以......蛋糕别订太大的吧,我没想请朋友,就哥、还有李叔、你,再加上关叔郑叔,也就六个人订太多吃不完。”
      闻言,姜媚神色有一瞬凝滞,但紧接着她干笑了几下:“你哥啊,他跟我说年底这两个月忙,可能没办法......”

      意料之中,沈翊霄发现自己如今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再知道这个肯定的答案已经不会有所动容,他无所谓道:“这样啊,那就我们三个也行。年底冷,你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如果哥有来找你,你也记得多说说他衣服穿厚点。”

      “......”姜媚犹豫了下,手指绕着散落的发丝,柔声道:“翊霄啊,你真的没跟敬青吵架吗?”
      沈翊霄无奈道:“真没有,只是哥工作忙,下了班还要担心我这这那那的,我也得给他省点心嘛。”

      这话要是换上辈子的沈翊霄听,那得笑出个屁了。
      姜媚果然也对于他的为人不怎么信任,终究还是他妈,多少也会从关成卓或者郑庆波口中知道点他的事,她没吭声,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长大了长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一直闹着一定要跟敬青走,都哭的喘不上气了,把你哥给吓的。”
      沈翊霄不置可否。
      当晚他就跟姜媚扯了半天的家常,一直到晚上沈敬青果然如他所说没有回来。

      几天后,沈翊霄很快适应了重新回归青葱岁月的生活,天天上学放学两点一线。班上的同学虽然有些熟悉地陌生,但相处下来也逐渐找回了点记忆碎片,上学第一天先是领了处分,写完检讨后,他就开始着手一边忙摄影社给董梓欣再找一个掌镜的摄像,一边想找已经复学的陈凭道歉。
      整周下来沈翊霄忙得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每天几乎回家倒头就睡。校园生活充实且忙碌,以至于让他都忘记了重生后一档子破事。
      沈敬青就是在他提出搬家的两周后突然出现在面前,将周五放学的他抓上了车。

      平时晚自习下课都十点多了,唯独周五六点放学。他跟董梓欣约好今晚要去拜访一位在摄影界很有造诣的大师,董梓欣跟他订好是在晚上七点见面,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外边的沙县应付一下晚饭。
      沈翊霄短期内找不到一个附和董梓欣心意的,就只能一人担两份责,董梓欣给他开双倍工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前都是他要多少沈敬青不由分说直接转,他现在事事都要靠自己。

      等随着人群走出校门,大大小小路边摊已经摆了出来,每一家生意都不错。
      正思索要不要路边摊也可以对付一顿时,一辆深色宾利就静静地停靠在路边,尽管已经在可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仍引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他哥拢共就那么几辆车,沈翊霄在不会背他爸手机号码的年纪就已经能倒背如流沈敬青所有车的车牌号了。
      沈敬青的司机就站在车边,看着他走过来,侧身给他开了门。
      这两周他忙得昏天黑地,现在才顿然清醒,他忙得都忘了有多久没见到沈敬青了。一上车,看到坐在后座默不作声的沈敬青,沈翊霄还有点恍惚。

      手掌心还隐隐作痛,他上了车紧贴靠窗的位置,和沈敬青隔了三家奶茶店的距离,在他哥抬眼看过来时,露出了爱豆与粉丝之间有距离感又不缺乏礼貌地十二分标准笑容。

      沈敬青:“......”

      车厢内一时寂静,沈翊霄听觉嗅觉变得极为灵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里那阵熟悉的气味已经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经常萦绕在沈敬青四周的烟草味。
      沈翊霄悄悄扫了身旁的人一眼,又在目光还未触及时迅速收了回来。
      这又怎么了?他发愁,这几周他也没干什么事啊。

      沈敬青工作忙,主动找他的次数少之又少,没有什么事他一整天都看不到他哥的影子,能让这个印钞机直接在校门口逮他的,除了抽烟也就没其他的了。
      还好沈敬青也不是那种说话会拐十八个弯的类型,他言简意赅,问道:“要搬回去住?”

      “啊?”沈翊霄没料到沈敬青今天是来问他这个,后知后觉应道:“是啊...妈她和李叔两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怪空的,我回去吵吵,热闹热闹。再说,小时候也没什么机会陪妈,我就想多陪陪她。”

      沈翊霄猜不透沈敬青今天为什么要这样问,以他自己的理解,小时候兴许两人间还有浓厚的亲情,让沈敬青肯忙于工作的同时,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照料。但现在他长大了,不如小时候讨巧,还比小时候闹出的事多,沈敬青已经没多余心力再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回主动提出离开,反倒是帮沈敬青省去了最大的一个麻烦。他也就盼着这个举动,在他哥心里挽回一点点好感。
      他抱着书包,私下用手抓着肩带,余光悄悄捕捉到了沈敬青的身影。
      他没看向他,仍旧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那张脸看不出任何神情,依旧对任何事都一片淡漠,好像这个人永远都是儒雅矜傲,没办法被打动。
      但不知道是不是臆想的错觉,沈翊霄总觉得那双眼里蕴含着沉沉地不甘与怒意。

      “那猫呢?”
      沈翊霄挺了挺腰背,掩饰自己的慌乱,他挪开视线,重新注视窗外不断往后飞掠的景色:“跟我一起走。”
      沈敬青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一顿,“妈对猫毛过敏。”
      沈翊霄面色一变,讶异地转过头,疑问又有些惊慌:“什么?”

      这回轮到沈敬青扭头看向窗外,极为巧合地避开了沈翊霄的视线。他一言不发,窗外的景色统一又单调,偏偏就是不转过头来。
      沈翊霄脊背重新塌了下来,皱着眉重新回忆起自杀那天的点点滴滴。

      姜媚当时的确只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猫包后就放在了地上,而后由李硕沅带上楼,整个过程中也没有一丝异样。
      但如果要说姜媚隐瞒自己猫毛过敏也不是没可能,他妈性子软弱温和,一直在想着怎么能和两个自己亲儿子打好关系,收养公主是上辈子沈翊霄唯一拜托她的事,她当然会答应。
      越是想到这些,沈翊霄就越发觉得上辈子的自己真的不是个东西。
      他一直一意孤行,总以自我为中心,怪不得重生后有这么多歉要道,他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

      外头开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要早了两个月。沈敬青问他晚饭去哪里吃,想把他送过去,沈翊霄看着外头已经下起来的雪,神情恹恹,随口报了一个董梓欣工作室附近的地址。

      下车后,他转身看向沈敬青,后者看到他回头,刚升起一半的窗停住了,只露出一双跟他有几分神似的眼睛。
      沈翊霄抿了下唇,看向沈敬青,张了张口,犹豫了好一会才嘱咐道:“你回去小心点,叫司机开车慢些。”
      沈敬青没吭声,神情似乎有一瞬凝滞。他没回话,车窗彻底升了上去。

      看着车驶离,方才都已经到了嘴边的疑问已经没了意义。他的生日也许就如上一世所说,沈敬青并不记得也不在意,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既然决定松手就没必要耿耿于怀,揪着不放。
      这个认知宛若一把利刃,生生撕裂他先前整整二十三年给自己建造出来的乌托邦。从现在开始,沈敬青对于他,只是和身边人一样,都只是介于亲情之间的关心与爱护。

      他们不可能,也绝对不能再往前发展。
      哪怕一步,脚下等待他的,就是同先前一模一样的万丈深渊。不单他会摔下去粉身碎骨,鲜血淋漓,也连带着沈敬青一起,死无全尸。
      道德与伦理的分界线死死束缚住他悸动的心脏,连同血液里流淌着的同一条共生的关系链都成了囚禁他的枷锁。学会点到为止,他才能真真正正成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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