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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山月事 ...

  •   乌恩其带着尹思宛一路东躲西藏,昼伏夜出,两日后已经出了幽州地界,到了传说中的死寂之地,极目望去,满眼黄沙,看不见边际。

      乌恩其听过这片沙漠的传说,即便是北狄最勇猛的武士,也曾陷在这片荒原,至今生死不知,尸骨无存。

      可乌恩其没得选,裴济封锁的很严密,除了冒险,根本没有机会逃回北齐。

      为保万全,他还特意捉来一位有经验的向导。

      尹思宛手脚都被牢牢捆住,像袋货物似的打横吊在马背上,不多久,整个人头脑昏沉,两条腿僵麻的毫无知觉。

      饶是她挺身而出,为了昌荣以身相代时,已经预料到可能的状况,可如今真的身临其境,才知晓原来不是不害怕的。

      如今,见乌恩其真的快要逃之夭夭,心中真是火急火燎,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公主,到时候北齐君臣不能用自己要挟大魏换的任何好处,恼羞成怒之下,焉知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不能坐以待毙。

      尹思宛狠狠心,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身体侧倾,人便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乌恩其原本在前方带路,此时不得不调转马头查看这里的情况。

      尹思宛虽是做戏,可这么直直摔下来,一时也有些眼冒金星,顺势伏在沙地上,止不住的喘息。

      乌恩其原本走在队伍最前面,听见后面的动静,心中很是不耐烦。

      “起来!”他恶狠狠说。见尹思宛一动不动,掏出腰间的鞭子,“唰”地破空声响起,尹思宛背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尹思宛一开始痛呼出声,随即死死咬住下唇,可眼泪却是止不住掉落。诚然,她尹思宛自幼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她蜷缩在地上,连擦眼泪的劲儿都使不上。

      乌恩其观其姿态,不似做伪。一时也头疼的很。

      这娇滴滴的公主,数日跋涉下来,坚持不住,也属正常。不过如今落在他手里,可不是她耍公主脾气的时候,他有心想再抽几鞭子,人是贱皮肉,知道怕了,自然不敢再偷奸耍滑。可这人究竟不是手下的大头兵,不抗揍。万一受伤熬不过去,他才真是亏大了。

      只好解开捆住尹思宛的绳索,又给她灌了点水,让她伏在马上休整。

      尹思宛缓了好一会儿,稍稍好受一些,打量着前头专心致志赶路的乌恩其,嗤笑起来。

      笑声不算小,成功将乌恩其视线引回到自己身上,幽幽开口道:“可笑,真是可笑!第一次见到这样积极找死的人。”

      乌恩其冷冷看她一眼,并不搭话。

      尹思宛赶忙补道:“阁下驭人之术真叫我佩服。阁下是怎么说服你手底下这些人陪你一块送死的啊!”

      此话一出,乌恩其注意到好几个兵士忍不住看向尹思宛,在回头时,神色已带着犹疑。

      乌恩其知道她是想扰乱军心,不得不重新回到队伍中间,瞪着尹思宛道:“公主还是少费些口舌吧!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的。”

      尹思宛轻蔑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正在交锋,凄厉嘶鸣声忽然自前端传来。

      如锦缎般光泽柔顺的黄沙,此刻活了过来,地表黄沙突然翻卷起来,仿佛蛰伏已久的噬人恶兽终于张开饕餮巨口。前行的队伍无知无觉,须臾间马蹄似被无形的鬼爪抓住,连人带马直直往地底陷。马儿受惊,挣扎间将背上的兵士摔落在流沙旋涡中心。

      兵士们惨叫着,想要往外爬,可除了让自己更快地埋进黄沙外,别无用处。

      流沙外的众人,包括尹思宛在内,霎时毛骨悚然。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被抓来的向导见多识广,指着已经没过马脖子的流沙道:“这是流沙,快让里面的人不要挣扎了,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啊!”

      乌恩其一把抓住向导的衣领,肉眼可见的愤怒:“什么鬼东西,你是怎么带路的!”

      “即便我是向导,可也只敢在边缘地带活动罢了,沙漠内部风沙肆虐,流沙遍布,我们轻易不敢踏足的。便是经验最老道的向导,也分不出哪里流沙啊!”

      乌恩其无奈推来他,吩咐手下人来救援。

      有一个将刀鞘递给深陷流沙的同伴,那人如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拽住,可他太过紧张,用了太大力气,反而将拉他的同伴,带进了流沙坑里。

      众人见此情境,心生怯意,徘徊在流沙边缘,不敢向前。

      乌恩其在心底骂了一声废物。取出身上的鞭子,正要自己去,看看身后的尹思宛,不放心留她一个人,于是将她也带上,前去营救被困士兵。

      他把鞭子丢出去,等里面的人拉住,正要使劲,忽然后背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跌进流沙之中。

      兵士们先是背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胆俱裂,方才又都将注意力放在一点一点往下沉的同伴身上,只是突然发现首领也掉了进去,一时众人大乱,七手八脚要去救人。倒没人发现尹思宛的小动作。

      她趁众人神思不属之际,悄悄上马,狠狠一鞭下去,马儿疾驰,北齐兵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他们的首领还深陷险境,哪里腾的出手去追呢 。

      尹思宛死命催马,不停改道,直到此刻,马儿噗嗤噗嗤喘着粗气,任她再如何鞭打也不肯继续跑了。她这才敢松一口气,打量四周的环境。

      好消息是她摆脱了北齐兵挟持,坏消息是她迷路了。

      在这样的沙漠里迷路,是很要命的事。她没有粮食,没有水源,除了一匹不知何时会力竭倒地的马,她什么都没有。

      她下马,用衣袖抹去头上的汗,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散去之后,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后背的灼烧般的疼痛难以忽视,乌恩其鞭笞地不留余力,她不过走两步就感到伤口崩裂,可她已无余力去管了。

      被俘以来,她都没能饱腹,五脏庙躁动不安。更糟的是,她想喝水。水,在沙漠之中,是多么稀罕的东西。

      尹思宛克制自己去想这一切不利的事,她抚摸着马头,盯着马儿湿漉漉的眼睛道:

      “别怕,我运气很好的,一定可以带你走去这个鬼地方!”

      说着,拉着马缰往前走。

      烈日炎炎,黄沙遍野。

      尹思宛又一次倒在黄沙里。

      这一次,无论她如何也爬不起来了。她仰躺在滚烫黄沙上,脑海中无尽前尘往事滚滚而来,飘忽的意识里,猛然浮现那个人的脸,似近似远,如梦似幻。

      她在心里苦笑,这一回,怕是真要死在这儿了。

      她闭上眼。恍惚中,听见天边穿来哒哒马蹄声。

      裴济找到尹思宛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这样的她,仿若被烈日灼伤的花蕾,呼吸轻微,马上就要消散于人世间。

      他望着她苍白的面孔,干裂嘴唇,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血脉中游走,他忽然后悔刚刚留了乌恩其一命,他就应该就地斩杀,不,五马分尸才对。

      他小心翼翼将人搂进怀里,青丝散在他的臂弯,他取出水囊喂她喝水,好在她还有吞咽的意识。

      尹思宛脱水太久,他不敢一下喂给她太多,狠心收起水囊,擦干她脸上的水渍,手指无意识摩挲她的唇角。

      尹思宛忽然睁开了眼,裴济隐隐心虚,挪开手,就听见她带着哭腔呢喃道:“你怎么才来!”

      那一刹那,裴济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刚想要解释,他不知道尹思宛会再一次来到幽州,不知道这么巧会遇上逃兵,如果早知道……

      话还没说出口,见尹思宛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裴济回过神,她只是在说梦话。并不是真的醒来了。

      裴济将人抱起,眉心几不可察皱起。

      尹思宛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赶路,更何况如今天色已晚,夜色中更不好辨路,他带着尹思宛更是不能冒险。

      他看了看四周,如果没记错,这个地方从前收拾沙匪时来过,再往前走几里路,就是一片绿洲,有了食物,有了水源,一切就好办了。

      他不再犹豫,找了处岩壁,给手下留了记号,带着尹思宛走了。

      尹思宛是被烤肉的香味勾引醒的。

      她睁开眼,看见这个地方的第一眼,便无法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沙砾止步于蒲草深处,几株胡杨斜倚碧水,明明数里外还是黄沙遍野,寸草难见,此处却有一汪碧潭。胡杨的叶子掉落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岸边饮水的沙狐受惊,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洞穴,只见着赤金色的影子。

      “醒了?”裴济发现了她的动静,极自然的将手中烤好的肉递给她。

      尹思宛看见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酸涩又委屈。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所思所想,忽然明白,她敢孤身一人与敌人斗智斗勇,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护着昌荣的底气,不过是坚信,裴济会找到自己,和从前的每一次,救她于危难之际。

      原来,不知何时,他在自己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分量。

      可是,他呢?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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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我还是决定按自己的节奏,把这本写完。人生总要有一次孤勇吧。加油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