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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卿夏】千年如初 ...

  •   一千年前。

      江卿和苏迁夏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街坊邻里每每瞧见两人站在一块儿那必定是在拌嘴吵闹,谁来都劝不住,要是哪天两人反了常那必定是有了共同的敌人,开始了一致对外。

      江家是个大户人家,人人都想去巴结一下,可碍于江家掌门是军队里的大将军,相貌多少有些凶相,从战场上回来次次都是一身染血,一个眼神便让人起来寒意。将军之妻家世美貌双全,可性格却是古怪,对外人皆是一律冷淡,从不接受殷勤之物,这便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江家。

      江家夫妻俩自儿时相识,时常一同练武玩闹,婚后恩恩爱爱了数年诞下了一名男童,这孩子可谓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生活无忧无虑,父母对他更是疼爱有加,都说这孩子上辈子不知是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投了这么好的胎。

      男童名叫江卿,人如其名,是个谦虚懂事的小公子,孩提时代就因优雅举止言谈和过人的样貌讨得不少女孩儿的花心。只可惜江公子不近女色,一心练功念书,看似温柔体贴极好相处,却极少有人能够真正的走进他,大多数自认为能成了对方的知心好友,却不料被江卿几句话打发,打发走后还自不知,仍仔细思考着那些看似深奥实则是为了打发人的话语。

      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另一位富家公子苏迁夏。

      苏迁夏家中经商,按理说他应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好好学习买卖经营,可苏迁夏与他那大了一年的姐姐苏七湫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大小就着迷与练武,整天在村头打拳耍剑,好不热闹。

      苏迁夏脾性倔,死活不肯妥协,就因为这事儿没少被柳条抽,苏七湫便在旁边视若无睹的看着,不时憋不住笑出来几声。

      若不是家里还有两个能继承家业的哥哥,他的父母可还得教育他老长一段时间。

      谁也不知道这两位小公子到底是看不顺眼对方哪点,什么小事儿都能让两位文雅少年放下身段吵得不可开交。

      江卿人缘极好,江家虽不热情好客但也为人慷慨,救济良民,抗洪防灾,样样出银子的事儿他都毫不抠搜,可谓是四里八方人人口中的大善人。

      只可惜天意弄人,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病魔缠身,变故来的太快,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十岁的江卿。

      刚能把箭射中五米开外靶心的江卿,就这样从江小少爷变成了江家家主。

      江家历代最年轻的家主。

      从那天开始,邻居们就见不到江卿和苏迁夏就吵架了。

      江卿整天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闭门不出,独自消化悲痛,每每有从前和江家谈生意的人找上门,他还要强装起大人的样子争取把每件事办妥。

      苏迁夏不明白江卿为什么不来找他玩,还不愿意和自己见面,于是一天晚上他终于憋不住,干脆直接爬墙进了江家,想要问江卿是不是认输了。

      而等他熟门熟路的绕到江卿的屋子时却愣住了——

      他听到了哭声,混在寂静的月色中,不是歇斯底里的哭,而是压抑着的,闷声的哭。

      江卿在哭。

      苏迁夏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着,疼得厉害。

      苏迁夏以为他被谁欺负了,当即猛地推开门,怒气冲冲的问江卿是谁欺负的他,自己现在就去把他揍一顿,一定会帮他报仇雪恨。

      只是看到江卿哭得如此悲伤,思绪瞬间又全断了。

      江卿则是着实被吓到了,连忙抹干脸上的泪痕,少见得慌了起来。

      江卿记得当时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了话“管你何事?为何要半夜私闯我江府?”

      苏迁夏当场就又委屈又愤怒了,大声反驳“我想管就管!我看谁敢欺负我要欺负的人!我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江卿听到苏迁夏的话则是看似运筹帷幄,毫不留情的反驳“你我之间既非家亲又非奴仆所属,你又是何出此言?“实则连“用词粗鄙”“多管闲事”之类的行为都慌得都忘记了训斥。

      “因为你是我、我……”苏迁夏想了半天,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那是什么呢?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书本中的字眼,觉得正好合适便接了下去“因为你是我的宿敌!”

      江卿:“?”

      这对小宿敌一直从十岁纠缠到了十七岁,期间江卿逐渐成熟稳重,完全接手江家事业,苏迁夏也不再整天吵吵闹闹,身上也有了些江卿的影子。但两人平时总还是少不了拌嘴,只不过如今的江卿总是会让着苏迁夏的,苏迁夏也总是带着玩笑的意味。

      江家在那次重创后地位大不如前,但江卿年少有为,在这七年里巩固基础,收揽人心,把江家的声望重新打牢。当初谁都不敢想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竟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直至江卿在军中坐上将军一职,苏迁夏成为他的副手,他们都几乎形影不离。

      “喂,江卿,你现在是大将军了,开心了吗?”

      江卿长大后更是标准的翩翩公子相貌,身体硬朗却不过分壮实,整日在人面前身习白衣,长发飘散,半绑着红绳,面带着微笑,似是一张冰冻颜面,万年不变。也唯有苏迁夏能读懂他藏在微笑后不远外露的小情绪。

      “嗯,开心,开心极了。”

      苏迁夏看着江卿冲他笑,又是那种微笑。其实苏迁夏没有告诉过江卿,他就算是把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的再好,眼神也是藏不住情绪的。

      而他现在的情绪是……无奈,释然,和一丝丝茫然,根本没有什么他说的欣喜,骗人精。

      “要去吃酒吗?当是庆祝。”

      “不了,我有些累了,改天吧,你也早些去休息。”

      苏迁夏料到了江卿会拒绝,他根本就没有庆祝的意图。其实他也能明白江卿的心情——无非就是空虚感。在众人怜悯和质疑的眼光下完成人生目标,像是一辆在既定道路上奔跑的马车,永不停歇,前方却突然没了路,难免会无措。而江卿在这七年的打磨中成为了一个追求完美,绝不愿露出自身弱点的人,所以他会更加无措,还会自责,他总是认为“江公子”是必需要完美无缺的。

      但江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压力太大也是会崩溃的,万一疯了就不好了,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挚友陪他聊聊天谈谈心。

      挚友没有,那就用宿敌就凑合一下吧。

      “我陪你。”

      “陪我去哪?”江卿一愣,随后弯眉戏谑一笑“榻上?”

      “你……你找死不是一天两天了江卿,我看你如此可怜,施舍给你一些帮助,你别那么没眼力见……”

      “嗯哼,好好好,听你的。”

      十七岁那年江卿和苏迁夏关系已经是相当的好,是能把背后托付给对方的战友,是我戳你一下你还我一脚的损友,是没结义却超越血缘关系的家人。至于那所谓宿敌是什么,谁知道呢。

      公子们在这段年纪里最为意气风发,某些人小心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也难免会露出马脚。

      比如苏迁夏,在一次与匈奴的激战中江卿重伤后摔下战马,直至战争结束硝烟散尽都生死未卜。他在得知消息后先是焦急的寻找,后又在战友们诧异的眼光下发了疯的刨泥土扒尸体,每个山丘,每条河道,最后众人都不抱希望准备撤离时,他终于找到了被利剑刺穿胸膛的江卿,自己也在不久后累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的江卿听战友说,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苏迁夏那样的表情,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怒目圆睁,双手磨破流血,整个人像是疯癫了一般,他没有大喊大叫,但那副把一切情绪都死死压在心里的样子更是让众人恐惧,一度都没有人敢上前去拦他,怕一个小动作便“惊醒”了他,让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卿听完他们的描述后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是能看出来苏迁夏平时故意给自己添堵只是朋友间的小玩笑,他没有对自己有着多么浓厚的恨意,却从没想象过苏迁夏竟会这么在乎自己。

      江卿一直认为他对苏迁夏的感情是注定不后有结果的一厢情愿。

      而当一个人早早失去了家人,对外界万分警惕时,遇到这样让人失措的关切,是极其致命的。

      那时江卿还没有怀疑过苏迁夏对自己有着更为特别的心思,只是在那之后,他对苏迁夏的态度只剩一个字——宠。

      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最好的东西给他。能宠就宠,不能宠硬宠。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要不辜负了他便好。

      在苏迁夏对江卿也有了特别的心思后他还经常在心里谴责自己,从未想过先动心的其实另有其人。

      两人就这样各抱着各的小心思又相处了半年的时间,本要隐藏一辈子的秘密却又因为一场大战被打乱了节奏。

      本是有绝对胜率的战争却因为士兵的叛变而陷入僵局,甚至向着失败倾斜。大军陷入敌人的包围圈,江卿被捉为俘虏,联合的匈奴想要借此威胁朝廷,却未曾想江卿当场自刎,亲手断掉了他们唯一稳妥的手段。

      随后大军的怒气被将军的舍身自伐完全点燃,喊杀声从每个敬畏江卿的士兵嘴里吼出,双方再次激战。

      江卿的刀划过喉间时苏迁夏是瞪大了眼睛的,他记得自己是发疯般冲了过去,嘴里应该是喊着些什么,只是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苏迁夏记得,他接住了倒地的江卿,他跪在血泊中死死的搂着他,他用衣袖拼命地按住不断冒血的伤口,他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他不敢去看江卿的眼睛。

      直到江卿艰难的抬起手,搭上苏迁夏低垂的后脑勺,微微向下用力,苏迁夏顺势俯下身去。随后,江卿仰头,吻上他紧绷的双唇。

      苏迁夏的泪水夺眶而出,身边是刀枪碰撞,溅出的血,扬起的尘,他却只能听见怀中人渐渐安静的心跳。

      又是一场大捷,叛徒被揪出杀死,匈奴被灭,再无来犯的可能。

      本是该高兴的。

      只是众人在看到苏迁夏怀中冰冷的江将军时,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默哀。

      葬礼是宏大的,不少士兵都哭的稀里哗啦,唉声叹气,只有苏迁夏一个人是沉默的,冰冷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似是失神。

      七日后,苏迁夏自刎,尸体葬在了江卿的墓旁。

      自此,江府彻彻底底成了座空宅。

      也许是老天有眼,从不相信鬼神的苏迁夏在临死前的祈祷竟成了真。

      一片白,一条路,一串红绳钥匙,一扇破碎木门,苏迁夏推开木门,茫然的排着去往来世的队伍。

      一位长发少年轻拍他的左肩,寻问他是否要去往桥的另一边。

      他不知为何的心跳加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抬头看向身前人。

      这一看,便又是一眼万年。

      “迁夏,你刚来天堂的那一天,看见我的时候……是怎样想的?”

      “还能怎么想?某个占完我便宜就跑的渣男终于让我逮着了,必须得先揍一顿解解气。”

      “啧,可是我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渣男’这个词,那这样的话,你该不会是在想……要把我占你的便宜都占回来?”

      苏迁夏狠狠瞪了江卿一眼,耳尖却不争气的红了。

      “迁夏,你知道我来天堂后想的第一件是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担心你会因为我夺走了你的初吻而生我的气。”江卿像是没有听见他们拒绝,仍包涵深意的笑着。

      “嘁,你人都没了我气个鬼啊,“苏迁夏的略微嗓音沙哑”气了也没用。”

      “嗯嗯嗯,生气伤身体,不生气。”江卿宠溺的垂眼看向苏迁夏“那件事是我的错。”

      “迁夏?”

      “怎么?”

      “老实说,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喜欢上我了?”

      “……确实挺早。”

      “那你那年……该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了才不肯把发带还我吧?”

      “你有病吧江卿!老子那年才六岁!六岁!!!”

      “好好好,我信你……”

      “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卿夏】千年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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