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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婚 ...

  •   我成婚了,和三娘。
      婚事办得简简单单,看热闹的人却不少。几乎全县的人,都来县衙里讨了杯喜酒,拿了颗蜜枣走。
      场面活做到这儿,已经足够。
      来闹洞房的,都被我一一赶走。为防止好事之徒听墙角,我还特意令人,在县衙后堂增设了一道门。
      毕竟我不能真和她洞房。
      大喜之夜,我与三娘身着红装,并排坐在榻上。
      我说:“今后你不用愁生计,也不要上山了。你的病,我一定找郎中来治。如若我没遭遇不测,你也就不是什么‘晦气’之人了。”
      红盖头之下的她沉默了一阵,怯怯道:“那……我能为大人做什么呢?”
      我淡然一笑:“你已经做到了。”
      她嫁了我,关于本知县是女人的传闻,就不攻自破了。
      我可以继续待在此地任官,不至泄露了欺君之罪。
      “夜深了,夫君。”新娘挑起盖头,情意绵绵地望向我,“我们睡下罢。”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找借口搪塞:“我近日身子不大好,不能与人同寝……你我还是各睡一处为好。你在此,我去书房……”
      说着就要开溜。
      大红宽袖却被人扯住。
      “夫君在害羞,还是在害怕?”
      声音幽幽自身后传来。
      “害怕什么?”我挤出一点笑,“你又不会吃了我。”
      “那夫君又在羞什么?”
      我听见,她一字一句道:
      “你有的,我都有。”
      暖春的晴夜,无端叫人寒毛直竖。
      继而我反应过来,她应当是另有所指。
      “是……我的便是娘子的……”
      “夫君还在敷衍我。”她嗔怪着,脸上却是笑意。
      红盖头落在鸳鸯床单。
      新娘缓缓走来,贴近我身边,一手环腰,一手摸上我胸膛。
      我僵直不能动。
      “夫君胸口,日日缠着布,很辛苦罢?”
      微冷的手指抚上我面颊。
      “还有这胡子,扎得夫君痛不痛?”
      “你!……”
      恍然惊起,一把抓住她手。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与我成亲?!”
      三娘瘦削白净的脸上,浮现鬼魅般的笑:“因为,我想好好报答夫君你呀。”
      太邪门了。
      我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怎么偏偏她就看出来了?
      “你……你现在究竟是疯着,还是没疯?”
      “三娘自己也说不清——但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夫君的秘密,就是三娘的秘密。”
      喜烛上的火,无端跳了跳,映得她面上阴晴不定,映得我心也跟着抖一抖……

      三娘自从嫁了我,便不大出门了。
      她每日大多时候,都是静静侧卧在床榻上,要不就是呆呆望着窗外。
      我
      县衙门口的田,白日是我与几个衙役打理。夜间,则由三娘照看。
      不是我狠心,逼她夜里去田间劳作,而是她乐意如此。几乎每天,她都于夜半时分爬起,一个人去到田里,静静地立上半时辰,再回到县衙后堂,睡回榻上。
      既然她早知我为女子,我便与她同睡一床,不再避讳。
      起初,我还半夜跟在她后边,出去了几次,看她像一尾鱼,安静地游入月色,再安静地回归湖底。
      到第二日,我问她为何如此,她却说自己记不清了。
      于是我明白,这也是失心疯的缘故。
      我不免担忧,哪一日她发起病来,杀了我这枕边人,该如何是好。
      但我娶她,也是为了破除“晦气”的谣言。
      只好以身试险,看我能活多久。

      我又活过了大半个年头。
      天气入暑又转寒,我在知县那张梨花木椅上,不知看了庭前几个日升月落,更不知还要再看几回。
      这大半年里,三水县鸡鸣狗盗之事少了许多,邻里纠纷、兄弟阋墙之事亦有所减。县的三面环海处,都建了坝筑了闸,以防洪讯之害。
      我还谋划着,来年初在海边围滩涂,以便百姓取渔制盐。
      县里的人,总算也对我青眼相加。
      但我最想做的,还是没办成。
      山上吃人的野兽一日没抓住,三水县一日不可摆脱“闹鬼”邪说。
      我上任以来,县里又丢了两人。一个是欺侮过三娘的孩童,一个是意欲离开此县另觅去处的光棍。
      说实在的,事已至此,我也动摇了先前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猛兽,能无声无息将人拖到山中,不留任何血迹与残骸?
      寒风凛凛穿过巷陌,卷起纷纷雪片,层层掩住黄土尘埃,也叫人心一点点冷淡下去。
      腊月二十七那日的一件事,让我重燃一丝希冀。
      有人见到了蛇。
      据说是条半腰粗的花蟒,盘踞在山脚一户人家的茅房边。待那户人家发现,去屋里抄了家伙再赶来,那花蟒却游去了山上。
      此事很快传遍了不大的三水县。
      我这个当知县的,立刻召集人手,时隔多日再次上山。
      一路上,我心跳异常剧烈,不似害怕,更像惊喜。
      无声无息的蛇,可将人整个儿吞入腹中的蛇……
      几乎断定了,它就是罪魁祸首。
      “它在这儿!”
      一大汉呼喊道。
      我们几人屏住呼吸,悄悄聚拢过去,顺着大汉的目光,抬头向上望去——
      一条花蟒,正盘在枯树干上,“嘶嘶”吐着信子。
      他人所言虽有夸张,但我确实不曾见过如此大的蛇。它粗细如同树干,同时满满地盘了一整根粗树干,还垂下段尾巴尖,寒冬腊月里的不去冬眠,看上去挺悠闲的样子。
      不过,还好它不冬眠,否则又抓不着它了。
      几个汉子先是把它逼了下来,再将其重重包围。几锄头下去,蛇头烂了,七寸断了,蛇腹也穿了孔。
      蛇肚子里,我们看见了一些白森森的骸骨。
      虽然最近县里没有失踪的人,但眼前情景还是让我们脊背发凉——从前的那些人,也是这样葬身蛇腹,被消解得只剩下了骨头,最后彻底消失在荒山野岭。
      打死了大蛇,县衙特意请人做了蛇肉,在场的百姓,每人都能嚼上几口。
      这吞吃了三水县许多人的妖怪,此刻就在我们嘴里,被撕咬研磨,渗出汁水与鲜气,然后顺着喉咙,掉入深深的胃中。
      来吃蛇肉的人中,前半年那对没了儿子的夫妇,面容因用力咀嚼,显得异常扭曲。
      我不禁怀疑,他们是否意识到,儿子的血肉,有一部分,已化为这大蛇的血肉。他们咀嚼凶手的同时,也在咀嚼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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