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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除恶 ...

  •   还是来迟了。
      一群刁民,不知何时涌入县衙后堂,正团团围在一块儿。里层的人挥舞着木棒藤鞭,外层的人踮起脚争相观望,连连叫好。
      “知县娘子你可忍着点,挨了这一顿,今年就抱大胖小子!”
      “是啊,咱得再加把劲儿!”
      “这小娘子猫一样瘦,生得倒白净!”
      “诶嘿,难怪县老爷每日将她藏起来……”
      男男女女的放肆议论,叫我心中升起火辣恨意。
      “疯子……一群疯子……”我也同发疯般,抄起一旁板凳,直向人群打去。“滚!都给我滚!”
      “哎哟!知县打人啦!”
      此起彼伏几声惨叫,那群人抱头鼠窜,骂骂咧咧地散了。
      我跪坐在地,扶起三娘。
      她额角眼角嘴角皆流着血,衣裳在争执中敞开。冷白色肌肤上,已有不少红紫斑痕,像是被人刻意用手掐出的。
      一场闹剧,将人的暴欲、色欲、妒欲,都满足了。
      真是个好习俗。
      怀里的三娘有气无力睁开眼,瞧见是我,竟还能扯出一丝笑:“他们说……今年我能怀上儿子……”
      几滴水落在她脸颊。
      那不是水,是我的泪。
      兄长为奸人所害那日,消息传至家中,我也如此落了泪。
      “三娘,”我说,“你死不了。”

      正月未过,县衙里就见了血。
      第一回,是三娘被打。
      这回,是打人的人被打。
      所有参与“拍喜”的人,男女老少皆杖责二十,小孩老人下手轻些,其余人重打。惨叫声在县衙里此起彼伏回荡一早上,受了罚的人,一个个都是被抬回家中。
      我铁了心,即便打死几个,都在所不惜。
      以往死于他们手下的,又有多少人?
      放过他们,恐怕连地下冤魂都不会同意。
      一连数十日,集市与田间都只寥寥数人——被打伤的还卧床不起,难以劳作。
      我望着空荡荡的田间,却心生欢喜。
      蟒蛇除了,喜俗禁了,这下,三水县闹不出匪夷所思的命案了。
      待到三月春林盛,县西那座山上,应长满了野菜,三娘又能去采了。
      元宵那日,她所受之伤都在表层,幸而没伤到内里筋骨。因此眼下她已行动自如,不过身上还有几处伤疤罢了。我遵医嘱,天天给她上药。
      她很白。
      同床共寝近一年,我仍然讶异于其肤色。
      不同于脂膏润玉,她白得似水,近乎透光。
      我上药时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划伤她肌肤,戳破那两片蝉翼般薄的胛骨。
      这样娇弱的身体,应是十指无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才配有的。
      不过三娘确实出身于地主家,虽比不了城里,好歹也是三水县当年顶富的一户。也因为在私塾上过学的缘故,她比其他村妇,高了不少教养。
      她娘被打死后,地主爹简单悼念了亡妻,就娶了下一个。后娘生了儿子后,愈发瞧不起三娘,待她刻薄。
      三娘说,现在她已无怨了。
      和死人,不必怄气。
      前些年,先是她爹不见,再是她后娘、她那异母的兄弟。县里顶富的地主家,就这样散得莫名其妙。
      此后,她家的田产都被人抢了去,她也被县衙的人赶出了屋。当时的知县贪了她家不少钱财,只叫三娘这弱女子自寻生路,无处申冤。
      不过还是那句话,和死人是不必怄气的。
      知县后来也被蛇吞了。
      说起来,这花蟒胃口真是大,杀人手法也高明。几年里,不知何时葬身蛇腹的,还有县里的教书先生、东墙的王婆、西墙的李哥……
      起先,县里谣传闹鬼。可三水县就那么屁股大点地儿,好巧不巧,陆续失踪之人,都曾和三娘打过交道。他们一失踪,再加上三娘得了失心疯,其余愚民自然说她“晦气”“邪门”了。
      真相大白,三娘如今也是清净了。
      她的疯病已很久不犯——至少白日如此。但我实在不知,她半夜出门之事,究竟和疯病有无干系。
      刚受了伤的几日,她终于没在夜间出去。
      近来伤势好转,她又开始夜游。
      白日我多次问她,她总说自己记不大清,像做了一场梦。夜里有时我迷迷糊糊感到她回来,身上还带着田间山林的露水湿气。
      就连我也恍惚,究竟是她在做梦,还是自己在做梦?
      罢了罢了,反正我已习惯如此。既然药喝了不见效,绳绑了又被解开,只能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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