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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因果 ...

  •   薛蟠行商回来,宝钗送了一圈江南特产。她本是个周到人,自然没落下栊翠庵。估计是考虑到妙玉本是姑苏人,见了南方的小玩意,解解乡愁也好。
      王喜凤谢了来人,回礼只能另找机会。林黛玉见了这些家乡之物,反倒勾出不少眼泪。虽得了宝玉劝慰,心里仍旧放不下,还是瞅空找上了王喜凤。
      林黛玉本质上并不是个爱跟人诉苦或者伤春悲秋的人,多数情绪都是自己慢慢消化。可在思乡这个问题上,少有人能跟她共情,故而才愈发苦闷。
      紫鹃跟她投缘,却是贾府的家生子,对江南几乎一无所知。雪雁倒是南边带来的,忠心是有,但谈心难。邢蚰烟虽说也是南方人,却不如妙玉与她性情相合。
      王喜凤已经很懂得待客。林姑娘上门,其实跟惜春差不太多,也是属于不怎么用搭理的类型。思乡情绪支配之下,想靠近故乡人也是情理之中。林黛玉本就喜静,若总是两两相望地尬聊,想必都会觉得不耐烦。哪怕不说话,各自做些什么,也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安全感。

      凤姐休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病情有了好转,却又陷入内宅妻妾之争的漩涡。贾琏的后院新添的,除了被凤姐从小花枝巷诳进府的尤二姐,还有贾赦赏下来的秋桐。三个女人一台戏,琏二爷这后院可不止三个女人,那个热闹劲儿,羡煞旁人。
      王喜凤虽不怎么出门,一年总能见几次荣国府精明强势的琏二奶奶。只随意打量一眼,便能看出为了掩盖面色,她妆容越来越明显,身子骨竟是大不如前。
      府里人以为这个镇山太岁重出江湖,为了揽权立威,总该给他们紧紧皮。却不料有这样一马当先的琏二爷冒死顶雷,当真是活人无数的大菩萨。
      凤姐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她自己身体不好,精神也大不如前,在贾母这里伺候难免少了往日的机灵劲儿。贾母本就年事已高,平日亏得凤姐精心奉承才多那么几声笑,少了这么个开心果,她老人家的精气神也少了大半。

      贾母的状态就是贾府的风向标,包括王喜凤都得时时关注,这是打工人生存必不可少的一环。但凡这位老祖宗有个变数,一群人都跟着闹心。若只是心情不好也罢,总有法子去哄;若是病了,那就是大事,分分钟太医就位,唯恐有什么差池。
      王喜凤对贾母的关注无非是做些符合她身份的工作,例如抄抄经,祈祈福,卜个凶吉。无论旁人怎么看待,她做到自己能做的也就是了。
      除开她,诚心为老祖宗祈福的还有黛玉和宝玉。宝玉可谓周边大大小小的佛寺都跑遍了,黛玉出门困难重重,还是选栊翠庵方便,便是燃了香一处抄经也是有的。王喜凤发现她是越来越习惯有人来跟她作伴。
      万万没想到,当闺阁少女的时候她更多时候喜欢独处,而当了出家人却开始享受难得的热闹。当然,这个热闹也是有条件的,得没有太过复杂的利害关系。否则,她真的担心自己脑子不够用,被古人们闹崩盘了。

      这一波的祈福活动才告一段落,便又入了冬。冬日出门太遭罪,一般都是自己屋里窝着。不过,这个冬日并不平静。
      这个冬天,除了时不时头疼脑热的老祖宗和巧姐儿,凤姐也三天两头不舒坦,只她依然要强,生病也不耽误她管家理事。平儿五次三番地劝她注意保养,也只得两声敷衍,行动上便如石沉大海般,压根不见回响。
      凤姐掌家,代班的探春等人终于偷出空闲。许久没有聚在一起的小姐妹们自然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今儿在潇湘馆论诗词,明儿去秋爽斋赏字画,似乎愉悦轻松的日子又回来了。
      此外还有一件大事,尤二姐早产在先,自尽在后,两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地去了。
      若说旁的事大家伙免不了传得纷纷扬扬,可听了这样的不详,唯有暗暗叹息。家宅最怕出人命,此前金钏儿跳井那事都忌讳了许久,这回偏偏还牵连到大房本就不丰的子嗣,更令人扼腕。
      贾母的不痛快也因此而来。当初凤丫头接尤二姐进府带来给她磕头,她还夸过的,生得整齐模样,可怜见的。哪知竟是个福薄的。
      王喜凤这里又开始走流程。为亡灵诵经超度,完全在业务范围内。她能闭目成诵的经文已经有许多篇,大抵能扮演一个独立接单开展业务的神婆。

      提起神婆,曾在贾府如鱼得水的马道婆许久都没出现了。这人还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在贾府很是得了些便宜。王喜凤本不曾留意过这个人,不过这回莫名其妙变成了同行,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这日恰好听到一则八卦,说是这马道婆用来镇魇宝玉凤姐的那套搬鬼术在其他家施展时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知若王夫人听了会作何感想。更不知赵姨娘请她做法时写下的欠条可曾用来两清了。
      术法本身无谓好坏,主要看使用它的人是用以行善还是作恶。马道婆走了歪路,看上去来钱快,焉知不是虚耗了自己的后半生换来的?学真本事不简单,将本事用对地方更不简单。多少人行差踏错一步,便入了万丈深渊。
      王喜凤自认学艺不精,却也知道掌握分寸。既然搞了玄学,因果报应还是要信一信的。这也是她坚持给贾家诵经祈福的原因。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每年的冬日都是一如既往的冷。
      自打来了贾府,冬日里的消遣不再是搜集梅花上的雪,再留着夏天泡茶,而是直接搜集雪里的梅花。摘下来的梅花倒也不一定拿来泡茶,做些梅花点心或者蜜渍都挺好。这不是一项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忙里偷闲出来透气的时候采个一碗半碗,满是诗情画意。
      北方的冬日,还肯出来觅食活动的鸟兽寥寥,栊翠庵显得格外安静。
      万籁俱寂的时候,连簌簌的落雪声都依稀能辨。房中拢着火盆,里头静静地燃着炭,并没有木材燃烧时热烈作响的哔剥声,而靠近便能体察到的温暖告诉我们,即便无声也有份量。
      王喜凤从不在意她让栊翠庵刻意保持的清静是不是会因为毫无份量而成为贾府边缘人物中的隐形人。一个人是否令人瞩目并不在于你是否发声,而在于你是否有价值。她或许算不上顶有份量的,可中庸也正是她追求的护身符。与“可有可无”的鸡肋相比,她能被划分到“有比没有强”的范畴,就是胜利。
      谁不是在这个世间苟活?

      到了春日,大观园里又有了不一样的气氛。似乎每个人都想一扫去年那股子不详,姑娘们重新开始找乐子,例如,重拾荒废了一年的诗社。
      那年草创海棠社的时候,恰逢秋日里贾芸给宝玉送了两盆白海棠,故此得名。如今重开新社,用旧名已不应景。可巧春日里桃花簇簇,便拟了写桃花诗,称桃花社。
      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莫名就能跟姑娘们害羞的笑颜挂上钩,故而桃花在怀春少年的心中,也有了别样的深意。而如今大观园里的男男女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节,可不就刚好印证上了?
      总之,碰巧也好,刻意也罢,这个桃花社一出,就带着些令人心情愉悦的恋爱味道。每个人都能套在这个壳里尽情地表达自己。诗真是个好东西!

      对于诗社,王喜凤只是爱看热闹,个人并不想参与。她无论背多少唐诗宋词四书五经,都无法跟这群才华横溢的姐妹一般信手拈来,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大概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看万物复苏,赏和风细雨,听鸟语蝉鸣,满眼都是希望的颜色,每踏出的一步都轻快而生机勃勃。
      园子里气氛好,栊翠庵自然独享安宁。都说宗教是苦难时的寄托,谁快乐的时候会想起来求神拜佛呢?
      王喜凤很享受这一段难得的时光。微风不燥,翻阅早已耳熟能详的各种笔记,看能否找到新的触发点。或者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无聊,可对于“乐趣”二字的解读,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有的人在外面才觉得有趣,回家就无聊;而有的人却喜欢独处,无论做点什么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所在。
      至少,王喜凤属于后者。哪怕她也接受并乐意有人互不打扰地陪伴,可这并不代表她变得热衷社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她在需要的场合如何应对自如,本质上她依然是个不大主动与人打交道的i人。
      当她是个社畜的时候,再不乐意也要学会与人交际。人际关系是一门学问,每个人在需要面对大众的时候都无法回避。而眼下,她的身份决定了她极少需要主动去接触和取悦任何人。不然个个传言都说她孤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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