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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停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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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整个教学楼却亮得像白昼，刺眼的日光灯下，试卷铺满了整张桌子，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有翻书的细微声响。教室里没有老师，同学们都在埋头刷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沉闷的气息。
方煜澈趴在桌上，偏头看着温煦的侧脸。
温煦比之前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状态却比高二下学期好太多，脸色不再苍白得吓人，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方煜澈冷漠敷衍。
比如现在。
温煦低头演算一道数学题，突然停笔，拿起方煜澈的草稿纸，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数字，然后推到方煜澈面前：“这个选C。”
方煜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压低声音道：“我还没问呢。”
温煦“嗯”了一声，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多自然。他低头继续算下一道题，神色平静而专注，完全没发现方煜澈在偷偷看着他。
这样的温煦，和之前那个总是疏远他的温煦，已经不一样了。
方煜澈心里一片柔软，又有些复杂。他知道温煦并没有真正放下那些沉重的东西，只是比之前更擅长藏起来了。
然后，停电了。
日光灯骤然熄灭，整个教学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路灯洒进来几道昏黄的光。教室里响起一片窸窣声，有人小声惊呼，有人趁机趴在桌上叹气：“终于停电了，老天爷在暗示我们该休息了！”
有人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松快不少。
方煜澈看了眼温煦，见他微微抬头看向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松懈，便凑近他，低声说：“出去走走？”
温煦收回目光，转头看他，迟疑了一瞬，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方煜澈心下一喜，立刻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穿过人群，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夜晚的操场，风很轻，月光淡淡地洒在空旷的跑道上，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两人并肩走着，步子很慢，谁都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直到走到操场中央，方煜澈才打破沉默：“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温煦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为什么要拒绝？”
“以前你都不会答应。”方煜澈弯起嘴角，侧头看着他，“你之前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温煦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以前是以前。”
方煜澈心里一颤，盯着温煦的侧脸看了好几秒。夜色下的温煦没有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的气息已经柔和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浑身都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他好像是真的……在慢慢向他走近了。
这种认知让方煜澈心脏微微发紧，带着一点不真实的悸动。他下意识伸手推了推温煦的肩膀，语气轻快：“以前是以前，那现在呢？”
温煦被他推了一下，歪了歪肩膀，顺势看向他，眸色平静得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反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什么？”方煜澈怔住。
“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温煦轻声道，“但你一直在管。”
方煜澈呼吸一滞，脚步下意识停了下来。他看着温煦，眼神一点点变得认真：“你希望我不管你吗？”
温煦抿了抿唇，没说话。
方煜澈叹了口气，声音放轻：“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温煦。你……”他顿了顿，垂下眼眸，语气低低的，“你应该知道的。”
温煦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当然知道。
方煜澈对他的好，从来不是一句“朋友”能解释清楚的。
但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回应。
——如果方煜澈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还会这样对他吗？
他不敢去想。
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空气里流淌着某种微妙的情绪。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
教学楼恢复了电力，整座学校又重新被照亮。远处传来同学们的欢呼声：“来电了！快回去继续上自习！”
方煜澈也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低笑了一声：“看来偷跑的时间结束了。”
温煦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原路返回，快到教学楼门口时，方煜澈突然停住，偏头看着温煦，认真问：“以后如果我再拉你出来散步，你会答应吗？”
温煦微微一怔。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目光落在方煜澈身上，静静地看着他好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方煜澈眼里的笑意瞬间浓了几分，他偏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温煦没有再回应，但步子却不自觉地轻快了些许。
夜色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第二天晚自习，方煜澈果然又来找温煦了。
灯光冷白，映得试卷上的字迹一片清晰。教室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翻书的声音，窗外的夜色沉沉，操场上零星几个人影，影子拉得很长。
方煜澈趴在桌上，目光落在温煦的侧脸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昨天晚上，温煦答应了他的邀请。这是个进展。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他怎么都找不到温煦，明明两个人是对门邻居，明明坐得这么近，温煦却像是隔着一条巨大的河，任他怎么靠近，终究触不到对岸。
但现在……
他不再躲着自己了。
方煜澈心里莫名有些雀跃，又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把温煦拉回来。
他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温煦突然把笔搁在桌上，抬眼看他：“你一直看着我，不写题？”
方煜澈挑眉，笑得漫不经心：“有人给我改答案，我当然不用那么努力。”
温煦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是打算高考的时候抄我的？”
方煜澈一本正经地点头：“如果能抄，我当然不介意。”
“可惜不能。”温煦把目光移回试卷上，“所以你还是自己写吧。”
方煜澈撑着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那你得一直在我旁边，起码高考结束前，不能再不见我。”
温煦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方煜澈直直地看着他，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温煦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试卷上的选项，片刻后，淡淡道：“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方煜澈笑了，语气轻松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是说，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可能会考砸。”
温煦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最终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头写题。
方煜澈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眉眼，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夜晚的操场渐渐成了他们的秘密据点。
并不是每天都能停电，但即便没有停电，方煜澈也会在课间、在自习结束后的时间里，拉着温煦到操场上走一圈。
温煦并不是每次都答应，但也不会拒绝得太彻底。
他就像是一只在寒冬里蜷缩得紧紧的刺猬，终于愿意稍微松开一点，露出一点柔软的毛，尽管仍然小心翼翼，但至少，没有再完全把自己封死在壳里。
这一晚，晚自习结束后，方煜澈又一次拽着温煦跑去了操场。
夜色幽深，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整个校园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两人慢慢地走着，没有特意找话题，气氛却很自然。
直到方煜澈突然开口：“你以前…就是小时候，喜欢什么？”
温煦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方煜澈侧头对上他的目光，语气轻快：“就比如，小时候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喜欢做的事？”
温煦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地面，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蝉。”
方煜澈愣了一下：“蝉？”
“嗯。”温煦目光落在前方，像是沉浸在某段遥远的记忆里，声音很轻，“小时候，夏天的时候，会去树下找蝉蜕。”
“蝉蜕？”方煜澈回忆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是那种，褪下来的外壳？”
“嗯。”温煦轻轻应了一声，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里。
“小时候家里有一棵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蝉会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它们在泥土里待了很多年，爬出来之后，会脱掉壳，变成能飞的样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但方煜澈却从中听出了某种不易察觉的情绪。
“然后呢？”
“然后……”温煦顿了一下，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有一次我看到一只蝉还没完全蜕出来，翅膀皱皱巴巴的，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我觉得它快掉下来了，就把它拿回家。”
“你还会抓蝉？”方煜澈挑眉。
“不是抓，只是把它拿回去，放在窗台上。”温煦淡淡道，“但它还是死了。”
方煜澈怔住了。
“它的翅膀没能撑开，一直都是湿的，后来就死了。”温煦的声音很轻，像是夜风里的一片落叶。
方煜澈看着他的侧脸，莫名觉得有点难受。他突然明白温煦为什么会喜欢蝉了——或者说，他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蝉，而是曾经把某种期待寄托在蝉身上。
“后来我才知道，蝉蜕变的时候不能碰，碰了之后，它的翅膀就展不开。”温煦抬头看着夜空，语气很平静，“所以我害了它。”
方煜澈的心猛地一沉。
他第一次听到温煦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但这故事的结局却让人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夜风吹过，带着操场边的树叶簌簌作响。
方煜澈忽然伸手，扣住了温煦的手腕。
温煦微微一愣，回头看向他。
“你不是害了它。”方煜澈语气坚定，“你只是想救它。”
温煦盯着他，过了几秒，微微偏过头：“可它还是死了。”
“那不是你的错。”方煜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个小孩，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只是想帮它。”
温煦没说话，眼睫微微垂下。
方煜澈轻轻叹了口气，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语气放轻：“你知道吗？有些蝉虽然翅膀残缺，但还是能活下来，虽然飞得不远，但它们还是能叫一整个夏天。”
温煦低着头，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但它们的夏天很短。”
“是啊。”方煜澈笑了一下，“但起码它们活过。”
温煦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着他。
方煜澈回望着他，眼神很认真：“它们活着的时候，还是拼命地叫了一整个夏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再说话。
夜色深沉，月光落在操场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