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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别南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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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是谁,到底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凶!是谁,到底是谁!!!”
楚非晚才一进书房,就看见贺正道站在书案前破口大骂,整个书房一片狼藉,那珍贵的古董花瓶,那精美的屏风,还有案台上的书卷全部被砸的稀巴烂,一点不剩。
楚非晚权当没看见,静静地走到贺正道面前:“父亲,您找我有事?”
贺正道喘着粗气,眸光中带着审视:“烧仓库的人找到了吗?”
楚非晚摇头:“贼人十分狡猾,我翻遍整个怀城都不见踪迹,不过最近又找到一些新线索,正在查,还请父亲稍安勿躁,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倒是想给你时间,可如今的局势你也看见了!赵广三,刘其余,顾九郎,接连没了,我怎么安心,我怎么安心!!!”
赵广三前几天回老家探亲,结果才出怀城没多久,结果就遇见了附近的土匪,被人杀了。
附近的土匪以前其实都是普通百姓,之所以落草为寇,全是拜贺家所赐。
赵广三是贺正道手下头号走狗,百姓们恨不得吃其血肉,拆他的骨头。
赵广三这次回家探亲,为掩人耳目轻装便行,于是他故意把赵广三的行踪泄露出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刘其余死的更是离谱,听闻是内宅出了腌臜事,自己疼爱的小妾和府上一个马夫好上了,把刘其余气死了!
至于这个。
那个小妾根本就是他强抢过来的,那个马夫不是别人,是那个小妾的青梅竹马。
刘其余死后,小妾和马夫就跑了,如今在楚非晚的护送下,已经离开怀城,逍遥快活去了。
至于顾九郎……
楚非晚故作疑惑,皱眉道:“顾伯父出事了?”
贺正道气的捶胸顿足,咬牙切齿道:“就在昨天晚上,顾九郎那个蠢货喝醉了,一脚踏空,跌进池子里,等被人捞出来后,已经淹死了!”
顾九郎喝的酒没有问题,不过是他故意引顾九郎去的河边,也是他故意在河岸边做了手脚,让他“意外失足”跌下去的。
那地方晚上没什么人,就算是落水也没人去捞。
一桩桩,一件件。
毫无破绽,又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楚非晚扼腕叹息:“顾伯父怎么如此糊涂!喝酒就喝酒,怎么还往河边跑,如今这可怎么办!”
贺正道气的直跺脚:“一定是谋杀!一定是谋杀!我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先是仓库被烧,而后我的得力手下,我不信没有猫腻!”
“这怀城一定混进来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我查,给我查!”
楚非晚连忙道:“父亲放心,我定然把事情查清楚,给他们一个交代!”
贺正道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刚想说话,贺正道的手下先进来了,似乎十分着急,但看见楚非晚在场,只能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楚非晚对贺正道交代的事情,十分上心,还是贺正道唯一的儿子,如今赵广三三人接连身亡,贺正道手底下能用的人,竟然只剩下楚非晚了。
“这是贺家未来少主,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地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无疑认可了楚非晚的身份,那人便不再迟疑,道:“东边局势紧张,不日就会打仗,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催了,要我们尽快把东西运过去!”
贺正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四周一边寂静,贺正道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思考许久,这才说话。
“非晚,我知道你和顾司令有交情,但你要知道,你为他卖命,为他打下江山,可是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啊!要不然,他怎么会将你从军部丢回怀城?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警察局长,你当真接受的了吗?你心里就不怨吗?”
“怨,我恨死了。”楚非晚一脸讽刺,冷冷道,“可是我能怎么办?人家是司令,我不过是他手底下一个小兵,用的到我时,就称兄道弟,用不到了,就把我往一边一丢,还撤了我的职。”
贺正道激动道:“蜗居在怀城,你就真的完了!非晚,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只要你做成了,以后你就是贺家名正言顺的少主,等以后西洋人入主中原,我们就是大功臣,到那时,不仅是怀城,还有倾城南城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楚非晚讶然,不可思议道:“父亲,您竟然和西洋人有联系?!”
贺正道:“顾司令没军.火没粮食,手底下的兵都是一些平民百姓组成的,甚至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这还不说,北边还有军.阀虎视眈眈!顾司令必输无疑!我不过是为我、为贺家谋取一条活路罢了!”
“我现在手里有一批军.火,只要你帮我送给西洋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是顾司令的人,如果是你亲自去送,必然畅通无阻,不会有人怀疑的,非晚,父亲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帮帮爹爹好不好?”
“贺家以后都是你的,爹爹都是为了你啊!”
像是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楚非晚终于艰难地点头:“我只负责护送,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贺正道一脸欣慰:“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就好,只要你愿意,其他的你都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
楚非晚又道:“何时出发?”
贺正道:“事态紧急,后日清晨就出发。”
楚非晚:“好。”
贺正道又道:“你和那个戏子是怎么回事?”
楚非晚心里一紧,随口说道:“他长得好看,我瞧上他了,我要他。”
贺正道:“既然你喜欢他就好办了,这样吧,你等下就告诉他,让他搬进贺府住吧。”
楚非晚疑惑:“父亲这是……”
贺正道一脸慈爱,话里话外都在为楚非晚着想,他道:“你喜欢他,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会帮你,如今外面这么乱,他那个身份留在水音楼没好处,不如就留在贺府吧,我替你看着他,等你从东边回来,我就做主让你们成亲。你看这样如何?”
什么水音楼没好处,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罢了,想找个能够牵制住他的东西。
自己在寿宴闹了这么一出,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整个怀城,自己喜欢林清许吗?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若是带林清许走,必定打草惊蛇,莫说是那批军火,便是楚非晚和林清许都不一定能在怀城安全脱身。
他若是把林清许留在这里,军火一但送给顾司令,被西洋人发现,就等于被贺正道发现,自己在外面可以保全自己,可是林清许身在贺家,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楚非晚心里一颤。
————
从贺府邸离开以后,楚非晚就直奔水音楼的后院。
西边天际,落日余晖,晚霞如血。
林清许正站在院子里的山茶花树下喝茶,瞧见楚非晚行色匆匆地赶回来,脸色难看的要命,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来:“先歇一歇,慢慢说。”
楚非晚却摇头:“东边要打仗了,贺正道要我给西洋人送军火。”
“是吗?”林清许唇角勾起一抹恬静的弧度,整个人被余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边,神圣又美好,“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
楚非晚却不这样想,他只是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林清许,道:“清许,我带你走好不好?”
林清许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看了头顶的山茶花。
“我的母亲生前最爱山茶花,而我亦是。”林清许手指捏起一朵红山茶,缓缓道来,“盛放时绚烂,枯萎时果决,绝不拖泥带水。”
林清许将山茶花递到楚非晚的面前,柔声道:“非晚,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楚非晚红了眼圈:“你都猜到了对吗?”
林清许道:“你是贺正道的人,可你也是顾司令的人,贺正道生性多疑,即使你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完全信任你。那批军火又何其重要,他定然要拿住你的把柄。”
只是谁也没想到,贺正道一出手,就扼住了楚非晚的命脉,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楚非晚:“可是……可是……”
林清许:“没有可是,都说家国天下,没有国,何来的家?你是个将军,就该明白,在这个年代,武器才是一个军队最大的底气,民族存亡之际,我辈当万死以赴!岂能因一人误国!”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接受不了,也无法坦然面对。
楚非晚哽咽:“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我想保护所有人……我只是希望那里面也能有你……”
他明白这些大道理,也知道如今这个情况必须取舍,可他又是如此贪心,既想国泰民安,又想林清许长命百岁。
“怎么会没有我呢?”林清许将那朵山茶花别在楚非晚的耳侧,笑着说,“我不是需要依附别人的菟丝花,我是能割开人皮肉骨血的弯刀,我既然猜得到这些,就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贺正道奈何不了我,怀城也拦不住我,没有人能杀死我。”
“所以别害怕,大胆的去做吧,我在这里等你归来,好不好?”
楚非晚握住林清许的手,轻轻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像是个委屈的不行的孩子,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清许肯定地点头:“真的。”
楚非晚信林清许,可他不放心:“你如何全身而退?”
林清许反问:“你不信我?”
楚非晚:“信你,只是……”
林清许又问:“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楚非晚连忙道:“没有……没有……”
林清许勾唇一笑,认真道:“那就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别回头,别犹豫,也别害怕。”
楚非晚紧紧地盯着林清许的脸庞,满眼不舍,忽然,他将林清许狠狠地拥进怀里,似乎要将他整个人融入骨血。
他在颤抖。
“清许,等我回来。”
林清许宛然一笑:“好,我等你。”
……
林清许和楚非晚于南山外道别,花药陪在他的身边,而他打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楚非晚带着长长的队伍,朝远处而去。
等人消失在斜风细雨里,花药才问:“公子,您真的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林清许神色清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他道:“没有。”
他的确没有把握。
偌大的怀城,几乎是贺正道的囊中之物,其中的水何其深,如何全身而退呢?
何况,他也不愿意走。
灭门之仇尚未有个结果,他怎么能远走高飞?
贺正道必须死在他的手里。
花药:“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清许道:“我打算解散水音楼。”
花药惊呼出声:“您说什么?”
林清许道:“解散水音楼后,我会给他们每人一笔钱财,当做散伙费。花药,你替我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快离开怀城,不要回来了。”
“还有你,你也是。”
离开这里吧,别回来了。
花药哽咽道:“可是公子,我不愿意啊!若非老爷夫人心善收留我,我早就死了!你不能赶我走的啊!我便是死,也要留在你的身边。”
“傻花药啊。”林清许长叹一口气,将人扶起来道,“你留下来,很可能就陪着我一起死了,可你要是离开了,若是我出了意外,你还能替我报仇,知道吗?若是我侥幸活下来,届时也是要投奔你的。”
“花药,我不是要你逃跑,而是你是我留给自己的后路,懂吗?”
花药很信任林清许,就和楚非晚一样,他们都对林清许的话深信不疑,哪怕是再拙劣的谎言,也能很容易就能骗到他们。
花药:“真的吗?”
林清许:“不骗你,所以花药,你愿意帮我吗?”
花药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立马表示:“我永远都是公子的后盾。”
林清许揉了揉花药的脑袋,欣慰道:“乖。”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楚非晚离开的那条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被雨水砸的乱颤的枝叶。
林清许轻轻地想着:
会再见吧。
就如当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