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静候雨落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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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长河，不会因任何人的痛苦或寻觅而停滞。林雨娴和吴舒静升入了大三，学业愈发精深。林雨娴开始接触更多的临床课程，穿着白大褂在医院见习，身上渐渐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医者的沉稳。吴舒静则在模拟法庭和各类辩论赛中锋芒毕露，逻辑缜密，言辞犀利，已然是法学院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们的爱情，在家庭的祝福和彼此的扶持下，如同经过淬炼的合金，更加坚韧。她们会在图书馆并肩到深夜，一个啃着艰深的医学文献，一个研究着复杂的法律案例，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便是无声的鼓励；她们也会在难得的闲暇里，手牵手漫步校园，或者去看一场电影，分享着平凡情侣的甜蜜。
然而，在这看似平稳向前的日子里，始终有一根心弦，为远方的程嘉和失踪的季野紧紧绷着。那个名为“寻野小分队”的三人小群，虽然因为程嘉的奔波而常常沉寂，但从未被遗忘。
程嘉休学的两年，是一段用脚步丈量绝望与希望、用意志对抗疲惫与迷茫的漫长征程。他像一个孤独的朝圣者，怀揣着渺茫的信仰，踏遍了整整十二个城市。
最初，他回到老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季野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深山，常去的那个废弃学校，第一次偷偷牵手的小公园……一无所获。
然后，他凭着记忆中季野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去了那个季野曾说“想去看海”的沿海城市。他在咸涩的海风中，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行走，询问每一个路边摊主、旅馆老板，是否见过一个清瘦、沉默、眼神带着怯意的少年。回答他的，只有陌生的口音和茫然的摇头。
线索时断时续。有时是某个小网吧的监控里一个模糊相似的背影，有时是某个小餐馆老板似是而非的“好像见过这么个人”。程嘉就像追逐着海市蜃楼，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奔赴，又一次次在现实的冰冷中跌入谷底。
这两年里，他睡过最便宜的、弥漫着霉味的大通铺，也曾在身无分文时，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捱过寒夜。他打过零工，送过外卖，在餐厅洗过碗，只为了攒够去下一个城市的车费和基本开销，又或是期盼着冥冥之中能够再次遇见他……
无数次，在深夜陌生的街头，看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蹲在路边，抱着头，想过放弃——也许季野根本不想被他找到，也许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每当这种时候，林雨娴的视频请求会恰好响起。屏幕那头的她，或许刚结束晚自习，背景是医学院宿舍温暖的灯光，她看着程嘉憔悴的脸，从不问“找到了吗”，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身边的趣事，或者坚定地告诉他：“程嘉，你别垮，一定不能垮！我们还在帮你查呢，我爸那边也托人留意着，肯定会有消息的！” 她甚至会不由分说地给他转钱，语气凶巴巴：“拿着！不许饿着自己！不然我飞过去揍你！”
林雨娴家的经济支持和吴舒静家的法律人脉，如同两条坚实的绳索，在程嘉几乎要坠崖时，一次次拉住了他。她们的陪伴，不仅仅是物质和信息的支持，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锚定，提醒着他，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时光荏苒，在林雨娴和吴舒静即将结束大三课程，迎来暑假的前夕。一个平凡的午后，林雨娴刚结束一场紧张的病理学考试，正和吴舒静在食堂吃饭，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程嘉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雨娴随手接起，嘴里还叼着一块排骨，含糊地问：“程嘉嘉，咋啦？又遇到困难了？钱不够了？”
然而，屏幕那头的程嘉，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但整洁的小房间，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疲惫和阴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激动、近乎癫狂的喜悦，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汹涌而出，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
“雨娴……舒静……”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巨大的、不容错辨的狂喜，“我……我找到他了！我找到季野了！就在我旁边！他……他在这里！”
“啪嗒！”林雨娴嘴里的排骨掉在了餐盘里，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撞翻桌子。吴舒静也瞬间放下了筷子，凑到屏幕前，一向冷静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真的吗？！程嘉你再说一遍！”林雨娴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了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但她浑然不觉。
“真的！真的找到了！”程嘉一边哭一边笑，像个孩子，他把镜头转向旁边。镜头晃动中，一个身影怯生生地、缓慢地进入了画面。
那是季野。
比起两年前记忆中的少年，他似乎变了很多，肩膀似乎也宽了点，但整个人瘦削得厉害，脸色是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他的眼神，不再是高中时的单纯腼腆，而是沉淀了太多难以言说的磨难，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和不安，但在看到屏幕里的林雨娴和吴舒静时，那惶恐中又迅速涌上了巨大的委屈和愧疚，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小野……？”林雨娴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她捂着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季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屏幕，终于哽咽着开口，声音细小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意和自我谴责：“对不起……雨娴姐，舒静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逃走的……我不是……我只是……对不起……”
他翻来覆去，只剩下苍白的“对不起”，仿佛这一切的磨难，都是因他而起。
“别说了！季野你别说了！”林雨娴隔着屏幕，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大声打断他，眼泪流得更凶，“傻瓜！你道什么歉！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我亲自认的弟弟，我怎么会怪你！”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只是……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你了！程嘉他……他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以后不准再这样乱跑了！听到没有！再也不准了！”
吴舒静在一旁，看着屏幕里那个瘦弱、不断道歉的少年，眼圈也微微泛红。她没有多言，只是靠近镜头，语气沉稳而坚定，仿佛要给对方注入力量：“季野，回来就好。记住，有困难，随时找我们。我们都在。”
没有任何犹豫，林雨娴和吴舒静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最近一班飞往程嘉所在城市的机票。一路上，两人心情复杂，既有找到人的巨大喜悦和如释重负，又有对季野这两年来遭遇的心疼和担忧。
当她们按照地址，风尘仆仆地赶到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租金低廉的出租屋时，程嘉已经等在楼下。他看起来依旧憔悴，但眉宇间的阴郁和沉重已经一扫而空，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他带着她们走上狭窄的楼梯，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房间很小，只有简单的家具，但收拾得很干净。季野正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两年多的分离，七百多个日夜的牵挂与寻觅，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洪流。
林雨娴第一个冲上前，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那个瘦得硌人的身体。季野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港湾的孤舟，压抑了两年的恐惧、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回抱住林雨娴，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季野，没事了……”林雨娴轻轻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
程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圈再次红了，他走上前，伸出手，将林雨娴和季野一起揽住，三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吴舒静站在门口，看着这重逢的一幕，一向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动容的微笑，她悄悄抬手，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润，然后才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季野因为哭泣而耸动的肩膀，完成了这个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温暖而心酸的重逢拥抱。
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重逢的激动情绪平复后，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程嘉因为休学两年，需要尽快回校办理复学手续，而季野的未来，也需要规划。
几人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提议季野重新回到校园，完成高中学业，甚至参加高考。然而，一提到“学校”两个字，季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抗拒，身体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低声断断续续地提起，在离开家最初的那段日子，他曾经尝试在流浪到的某个小县城继续上学，但因为身份问题、口音以及孤僻的性格，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排挤以及再次的……霸凌。那短暂而不愉快的经历，加深了他对集体环境的恐惧和不信任。
看着他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反应，林雨娴和吴舒静瞬间明白了。她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疼和理解。
“好了，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林雨娴握住季野冰凉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做你想做的，我们能支持的一定支持。”
季野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水汽，却多了一丝光亮。他看了看程嘉，又看了看林雨娴和吴舒静，鼓起勇气，小声地说：“我……我这两年，在很多小餐馆打过工，后厨、洗菜、切配……都做过。我……我想试试，自己开个小店，就做点简单的快餐、家常菜……可以吗？”
这个想法，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用自己最熟悉、也是唯一掌握的技能，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当然可以！”程嘉第一个表态，他紧紧握住季野的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林雨娴立刻进入了“林大小姐”模式，她拿出手机，开始盘算：“开店好啊！选址、装修、设备、办执照……这些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搞定！钱不够我先投资，算你借我的，以后赚了钱再还！”她雷厉风行的样子，仿佛明天就要把店开起来。
吴舒静则冷静地补充：“相关的法律流程和合同方面，我来负责审核，确保一切合规，不会让你吃亏。”
在众人的支持下，计划迅速成型。最终，他们决定将小店开在程嘉学校附近。这样，程嘉可以方便地照顾，季野也能离他近一些，拥有安全感。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满希望。林雨娴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和“钞能力”，很快就在程嘉学校后门的美食街找到了一家位置不错、大小合适的待转租店铺，并以优惠的价格谈了下来。装修期间，她几乎天天远程“监工”，和季野视频讨论装修风格、菜单设定。
吴舒静则负责了所有法律文书的审核，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租赁合同……每一项她都仔细把关，确保没有任何漏洞。
程嘉复学后，一有空就跑去帮忙，打扫卫生、搬运器材，和季野一起布置着这个属于他们未来的小天地。
两个月后，在夏末秋初的一个晴朗日子里，一家名为“野嘉小厨”的简约风格快餐店，悄然开业了。名字取自季野和程嘉的名字，简单朴实，却充满了归属感。
开业那天，林雨娴和吴舒静特意跑来捧场。小小的店面窗明几净，飘着食物的香气。季野穿着干净的厨师服，在透明的操作间里忙碌，虽然依旧有些腼腆，但眼神里有了专注和踏实。程嘉则化身最殷勤的服务员，跑前跑后，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店里生意比预想的要好，附近的学生都被实惠的价格和家常的味道所吸引。程嘉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泡在了店里，美其名曰“帮忙”，实际上就是围着季野转，递个盘子、擦擦桌子，或者干脆就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季野忙碌，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两人之间经历了生离和漫长寻觅后，感情变得更加厚重和珍惜，每一个平淡的日常，都透着失而复得的珍贵。
那个曾经因为程嘉奔波而沉寂许久的“寻野小分队”的三人小群，也重新活跃起来，并且升级为了四人小群，群名被林雨娴改成了“我们不再分离”。
群里每天都很热闹：
季野会发他新研发的菜品的照片，请大家品鉴。
程嘉会偷拍季野认真做菜或者不小心在柜台后睡着的样子，附带一堆“我老婆真可爱”的痴汉表情包。
林雨娴会分享医学院的奇葩见闻或者吐槽某个变态难的考试，然后嚷嚷着要季野给她留好吃的。
吴舒静则会发一些有趣的法律案例或者社会新闻，偶尔也会提醒季野注意食品安全规范，或者调侃程嘉“腻歪够了记得回来写论文”。
曾经的牵挂、担忧、分离的痛苦，终于在历经两年的漫长追寻后，化为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充满烟火气的幸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努力前行，而彼此之间的纽带，因为共同经历过的风雨，而变得更加牢固。
他们知道，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未来或许还有挑战，但至少此刻，灯火可亲，爱人朋友在侧，那个关于“不再分离”的约定，终于在初夏之后，迎来了它最温暖的实现。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静候雨落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