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触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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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潺缓，苍茫暮色下，一只玻璃章鱼在海藻间蜿蜒而行。
目光所及之处是深浅不一的蓝，无尽的海潮寂然回荡，小章鱼随波逐流，看上去有点儿心神恍惚。
忽然，透明的伞状体剧烈颤动，簇密的触手倏地炸开，下一秒，小章鱼仓促坠落，不偏不倚挂在了石珊瑚上。
孟椒正要凑近去看，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将他惊醒。
他发现自己狼狈地趴在浴室地板上，浑身上下湿透，脑海中充斥着小孩子稚气的吵闹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他明明在工位上睡觉来着。
绑架？不可能，他刚毕业没多久，租完房，账户直接归零，打了一年工也没攒下几个铜板。
更何况，他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嘻嘻！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呜呼！主脑觉醒了，离成为救世主又近了一步。］
［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默默无闻呢。］
救世主......
孟椒简直想笑。
如果世界打他一拳，他一定不会给世界打第二拳的机会，因为第一拳的时候，他就已经倒下，躺平任由欺凌。
他这样的人是当不了救世主的。
可能是在做梦吧，在工位上梦见陌生的房间，在陌生的房间梦见奇异的章鱼……
他好厉害，都会做梦中梦了。
梦里什么都有，包括拯救世界。
事实上，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孟椒几乎一事无成。
虽然继承了父母的美貌，但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他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就像无数弃儿一样，他刚生下来就被扔到了巷尾的垃圾桶，拾荒的老奶奶养不活他，就把他送到了福利院。
出身寒微的他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争不抢只会没饭吃。
他比寻常小镇做题家更懂事，十八岁那年，凭着天赋和努力挤进了一所名牌大学。
本以为自此以后人生皆是坦途，奈何时运不济，他毕业那会儿正赶上互联网裁员潮，就业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孟椒心灰意冷，离开了一线城市，回老家找了家小公司上班。
狗公司庙小妖风大，不仅加班费低，还日常pua员工，孟椒的身体越来越差，因为疲劳过度，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有时加班到深夜会有一种吃菌子中毒的眩晕感。
他开始做梦，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老板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孟椒抱着电脑在前面跑，老板就敲锣打鼓跟在后面追，嘴里还不停画饼，说要给他升职加薪，还说机器人永远都比不上他。
废话！
机器人没有剩余价值，当然比不上他。
......
门外的人还在按门铃，监控视频显示那是两个穿职业套装的女孩，她们自称是社区的工作人员，一边外放新闻，一边说着孟椒听不懂的话。
孟椒想了想：都是打工人，谁也不容易，没必要为难人家。
于是给她们开了门。
［可不兴随便开门呀！］
［算了算了，开都开了。］
［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
［唉，一看就是化学合成的假月饼，我要吃有机菜。］
［都末世了，还挑剔个啥。］
今天是中秋节，两位工作人员提着一盒月饼，进门后自来熟地坐在了破旧的灰色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外放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北12岛出现D级异种，目标正往东南方移动，C级缓冲气墙已建设完毕……”
面对这则消息，她们很是惊讶，忍不住讨论起来。
“D级怪而已，居然还动用了坤灵行动组。”
“坤灵有个训练营在15岛，离得近，听说土系行动部还把‘沙僧’带去实战了。”
……这还是中文吗？
孟椒只听懂了“沙僧”。
“沙僧又不是主战力？孙猴子干什么去了？”
一场诡谲的梦而已，孟椒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打量着孟椒，目光比扫描二维码的收款机更为锐利。
“资料说义体化程度只有5%，不至于共感紊乱吧。”短发女孩疑惑道。
“噗嗤，这个笑话太冷了。”高马尾女孩捂嘴笑道：“小朋友，悟空在十二年前就退役了。”
退役……
孙悟空还服过役?
短发女孩正襟危坐，严肃道：“小孟同学，我们时间紧任务重，就不跟你废话了，联合政府最近要摸排各区青少年受教育的情况，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
孟椒暗暗抱怨这个梦未免太长了点，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高三开学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没来上课？你最近在做什么？”
“打流。”孟椒不假思索道。
打流是打工的反义词，可以理解为无所事事地游荡，是孟椒的终极理想。
高马尾女孩摇头，叹气道：“高三有机甲入门课，为什么不去？”
孟椒陷入沉思，脑海中那些卖萌的声音又出现了。
［机甲课的实操训练占60%，我连最便宜的机械臂都买不起，去也是打酱油。就这样回答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按我们说的答！］
［小触手是不会害主脑的！］
孟椒思索一番，认为这个答案是符合逻辑的，他乖乖复述，但工作人员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仍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
她们的眼睛宛如蓝宝石般干净透亮，却又空洞无神得不似活体。
该不会是义眼吧。孟椒想。
“联合政府有机甲学习的专项贷款，如果是青少年申请，相关部门会以最快的速度审批，你可以贷款购买义体，等工作之后再还。”短发女孩提出了质疑。
孟椒彻底摆烂，按照脑海中“同谋”的指示回答：“我们家是生物进化派，反对人类无止境地义体化，义体是资本家的骗局，前期的设备投入的确不高，后期耗材的价格太过高昂，是个无底洞。原装肉身就不一样了，只要吃饱喝足就能……嘶！”
“怎么了？”工作人员关心道。
孟椒腹部一痛，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深呼出一口气，继续扮演复读机，道：“没事，昨天接了一点雨水喝，应该是闹肚子了。”
高马尾女孩惊骇道：“当然要喝净化水了，现在污染这么严重，不注意防护随时可能异化，植物异化还能当怪物，人异化就是发疯甚至死亡了。”
官方数据显示，部分人类的异化潜伏期比动植物更漫长，政府不可能随时掌控所有人的情况，这样的社区抽检就显得很有必要。
根据她们的观察，这个叫孟椒的少年思路清晰，没有异化的迹象，义体化程度也不高。两人达成共识，将孟椒的危险等级由“？”改为“暂无”。
如果孟椒出现了严重的异化病，她们会在第一时间报告D区安全指挥中心，与此同时露出藏在机械臂金属外壳下面的微型突击枪，用E级怪核制成的子弹击中他。
但孟椒看上去就是个浑浑噩噩的迷茫少年，除了穷，各方面都很正常。
在末世，他这样低义体化的未成年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孟椒长相优越。
幸好他生在D区，这里的物质条件虽然远不如上等区，但治安稳定基建完善，若是生在F区这样落后的地方，他无疑会成为性剥削的对象。
“那是什么？真花？”短发女孩起身，走向窗台，指尖轻轻拂过月季的花瓣，惊叹道：“难以置信，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见到真花。”
高马尾女孩闻言，调侃道：“哈哈，不怕死的话，你可以去E区和F区，那里有鲜花盛开。”
“也有异种横行。”短发女孩虽然欣喜，但她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微弯的唇角有着程序设计出来的精巧弧度，她问：“这是什么花？”
孟椒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见惯不惊道：“果汁阳台。”
到处都有的品种，没什么稀奇。
可她们不这样想，在满大街都是仿生花的末世，这盆月季代表着蓝星旧日的温馨。她们站在窗边死盯着那盆月季，时不时还变换角度，像极了拍照打卡。
“小孟同学，这是你自己种的吗？简直是天赋异禀，要我说你也不用学机甲了，干脆转去农业方面的职校，丹德莱公司会很乐意给你一份工作。”高马尾女孩建议道。
2099年，蓝星的自然环境恶化，维护无异化天然绿植的成本太高，故而D区的花草树木大多是塑料制品，但孟椒竟然培育出一盆长势可喜的月季，在工作人员看来，他无疑是个种田天才。
她俩围着那盆平平无奇的黄色月季花欣赏了很久，终于要走了。临到门口，高马尾女孩指指头发，笑道：“你染发剂倒多了，弄得满屋都是，赶紧洗洗。”
“快走吧。”短发女孩心不在焉，伸手拽住同事的胳膊把她往外拉，吐槽道：“我男朋友又要出差。”
“去分解那只D级？善后可是大工程。”
“听说神谕官也去了。”
“D级也会惊动他亲自出马，有些奇怪。”高马尾女孩眯眼，突然露出暧昧的笑，“话说，你俩谁上谁下，人造子宫和义体大规模普及后，男女还有生理区别吗？”
“我认为没有，科技进步的速度超过了文明发展的速度，这几年不是流行脑交吗？路上随便抓一个都可能是百人斩。”
“我坚决反对脑交，违背了爱情的神圣性。”
“嘘，小声点，未成年在听呢！”
……
她们坐电梯离开，走廊上只剩下忽明忽暗的蓝色氩气灯光。一个醉汉看见孟椒，好似发现了诱人的宝藏，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来，一脸傻笑，吓得孟椒立马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那种眼神孟椒见得太多，因为长了张过于漂亮的脸，许多同性会把他视为可以大胆意 | 淫和亵 | 玩的对象。
他不知道的是，对方除了垂涎他的美貌，还发自本能地渴慕他的天然。
这个时代，低义体化的人类已经很少了，尤其是纯天然的脸。
孟椒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碰到一团银色的液体，再次抱怨：这个梦太长了。
他回到浴室，拧开水龙头洗染发剂，洗着洗着，突然发现这些液体是从头顶流出的。
难道是血？
梦里的血竟然是银色的。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来自于他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
十七八岁的身体颀长挺拔，一双眼睛清澈中带着懵懂，像初生小鹿的眸子，明亮又张扬，这时候的他还没遭遇过社会的毒打，美得攻城略地。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头发变成了月光般的银白色。还有脚，他脱掉拖鞋才发现，他的左脚受过伤，但愈合得很不错，那一块皮肤泛着新生的粉色，整个大拇指像是重新长出来似的。
［就是新的呀！］
［你忘了，任家伟换了机械臂，把你的脚趾头咔嚓了！］
任家伟......
没印象，不认识。
［也是，根本没必要羡慕机械臂，触手就是最好的。］
［噗叽！］
［好饿，我要出来觅食喽！］
衬衫拱起一个小帐篷，一根透明莹润的触手戳破衣服钻了出来。
它肆无忌惮地扭动，急于炫耀那泛着银蓝光芒的吸盘，让孟椒联想起涂满星光眼影的异形果冻。
他鬼使神差地脱下衣服，露出紧实白皙的腰身，那根触手居然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触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