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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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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淇澳餐厅在盛京是本地人都知道的老牌饭店。
这家店不仅菜品口味地道,更重要的是价格特别实惠。
无论是家庭聚餐还是朋友小聚,云淇澳总是人们的不二之选。
魏景瑞以为是司书特意请他吃饭,心里还偷偷高兴了半天。
直到走进云淇澳才弄明白,其实是官清晚为了还萧司彦人情组的饭局。
想起教学楼前与萧司彦分别的情景,他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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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两人刚出教学楼,魏景瑞就急匆匆拍了下萧司彦肩膀:“书书请我吃饭,我得先走一步。”
他边说边倒退着往后撤,走出几步远突然刹住车,单手插着裤兜扭头喊:“阿彦,你要不要一起来?”
萧司彦正把书包甩上肩头,闻言掀起眼皮扫过来。
“我要去收人情。”他慢悠悠吐出几个字,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魏景瑞当时只顾着摸裤袋内震动的手机,随口“哦”了声就小跑着东校门口方向去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转着车钥匙往南校门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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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清晚,是你请客啊,阿彦和我说要收人情,原来是你啊。”魏景瑞挠了挠头,端着调子调侃。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司书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嗯,上次在酒吧他帮我了。”官清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语气平静地回应。
她目光掠过魏景瑞微挑的眉峰,重新垂眼看向对话框内最新跳出的消息。
萧司彦的聊天框显示着:
[在哪个包厢?]
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半拍,快速输入:
[三楼,三号]
不是明确说过没空吗?
怎么突然又问起包厢了?
包厢内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中,她握着发烫的手机环视一圈,发现椅子已然坐满。
她以为他不会来,所以预订餐桌时就没算上他。
她撑着桌沿起身,语气淡淡的:“少了一张椅子,我去取。”
官清晚的身影刚消失在包厢门口,萧司彦慢悠悠踱步进来。
收到消息时,他还有些疑惑,他们两个人吃饭怎么会订一间大包厢?
瞥见满屋子熟悉面孔,突然就明白了她那条敷衍的“嗯”背后的含义。
有他无他,于她而言,并无二致。
“彦哥,你这个主人公当真是压轴来的,我们所有人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机会和官大美女一起吃饭呢?”
话音未落,官清晚搬着一张椅子从外面款款而入。
有男生眼疾手快,立刻接过椅子,“彦哥,你的椅子来了,大家往中间靠一靠,给彦哥让个位置。”
“彦哥你坐哪?要不和……”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官清晚截住话头,“这儿吧,你们不是发小吗?坐一起有话题。”
男生本想把椅子放在官清晚身侧的,但被她轻飘飘一句话钉在原地。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把拒绝咽回去,这时候犯轴也太没眼色了。
他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应:“行,听官大美女的呢。”
男生心中有点发虚,虽然官清晚已经发话,但到底摸不准萧司彦的态度。
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把椅子转了个方向,硬塞进魏景瑞和银发男生中间的空隙。
一旁的萧司彦靠着墙面没挪步,直到椅子腿被他的球鞋尖勾得晃了晃。
他顺势往椅子内一栽,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窝在那儿。
要说座位他其实无所谓,可官清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实在刺眼。
罪魁祸首明明是她,这会儿倒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连余光都不肯往这边瞥。
他扯了扯衬衫领口,喉结烦躁地滚动几下。
行,吃完饭再找算总账。
云淇澳他们这群人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对菜品价位早就摸得门儿清。
点单时也没人假客气,按各自口味点了个遍。
男生们直接要了几箱啤酒,又给女生单点了气泡酒。
每次聚餐都是这个模式,男生们端着啤酒杯仰头就灌,女生们捏着高脚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
不久,各式各样的佳肴陆续上桌,令人垂涎欲滴。
烤得恰到好处的羊排外焦里嫩,香气四溢。麻辣小龙虾红艳艳一片,味道浓郁。
还有金黄酥脆的炸鸡翅,更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银发男生用酒瓶轻碰身侧人的杯沿,仰头灌下整瓶啤酒,忽地开口:
“官大美女,学校艺术节你报节目了吗?”
官清晚忽略某道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的视线。
她抬起头,迎上银发男生的目光回话:“嗯,报了。”
“报的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萧司彦,懒悠悠道出一句话。
男生不知何时坐直了,顶灯的光线斜斜切过他侧脸,线条分明,轮廓冷硬,说不出的邪魅。
“舞蹈。”官清晚没掀眼皮看他,只是不紧不慢开口。
她报名参加的理由很简单,希望南风他们能来学校观看。
“我们晚晚报的是芭蕾舞,到时候肯定会惊艳全场的。”司书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抬头看向大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
“芭蕾啊?”魏景瑞抬着眉骨笑,“那可有意思了,去年艺术节可没人敢碰这个。”
银发男生拍了拍桌面,“那必须得去看啊。”
芭蕾舞是官清晚很小的时候接触的,直到十岁那年去国外,她没再碰过,但刚回国后的两个月她又重新接触了。
她很喜欢芭蕾舞,但沈听岚对她的要求很严格,认为芭蕾舞只能作为一个爱好,不能成为她生活的重心
报名参加学校的艺术节,其实是沈听岚主动提出来的。
她希望官清晚能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才华,让更多人知道她的优秀。
沈听岚总是这样,希望官清晚能在各个方面都出类拔萃,尤其是艺术节这样的公开场合,她的表现会让她感到无比欣慰。
饭局接近尾声,桌上菜肴所剩无几,酒瓶也空了,一伙人吃得也差不多了。
官清晚放下筷子,准备去趟洗手间时,搁在桌边的手机震了震。
她垂眸,萧辞的消息悬在对话框最底端:[晚晚,公司突发急事,原本打算去学校看你的,现在看来航班是赶不上了,你不会责怪我吧?]
屏幕光映在官清晚脸上,她抿了抿唇线。
对话框内的文字删了又输,最后还是保留了最客气的表达:[不会的,萧辞哥。]
她其实不太喜欢萧辞来学校找她,校园内总是有些闲言碎语,她不想让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更不想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萧辞的回复很快:[等我回来。]
看到短短四个字,官清晚眼睫轻抖,聊天记录往上翻全是萧辞单方面的关心。
目光在屏幕上停留几秒,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萧辞哥,一切顺利,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按下发送时手心有些发潮。
这条消息卡在最普通关系的分界线上,她感激他的关心,但也不希望他对自己抱有太多期待。
在国外,沈听岚和上官景尧偶尔会来探望,倒是萧辞来得最勤。
他的跨国企业总部就设在国外,处理完公务总会绕道医院。
每次他来,都会带来她最喜欢的小蛋糕,会细心询问医生她的恢复情况,会在她做康复训练时默默站在一旁。
但她都始终归为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你放心,晚晚,我不会勉强你。]
萧辞知道,官清晚一直把他当作哥哥,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但联姻会将两人推向更为复杂的关系网络。
在充斥着利益置换的圈层内,这个圈子连宿敌联姻、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联姻都屡见不鲜。
更何况他们相识多年,反而成了长辈眼中最稳定的筹码。
朝夕相对的相处模式,最容易让某些情愫在不知不觉间抽枝发芽。
等意识到时,早已盘根错节,再难厘清。
官清晚没再回复消息,低头对身侧人说了句“去洗手间”,起身离开。
萧司彦什么时候离开包厢的,她全然没有察觉。
小腹隐隐坠痛提醒着生理期临近,推开隔间门时,官清晚被空气中浮动的薄荷烟味呛得喉头发紧。
男洗手间门口斜倚着道身影,白色球鞋正对着她的方向。
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倚靠在墙上,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他夹烟的手指垂在身侧,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猩红光点在昏暗小方地忽明忽灭,烟雾缠上他凌厉的下颌线。
听到动静也没动,直到她走到光影交界处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帘,黑眸意味不明地审视她。
她没理会他的目光,径直走向洗手台。
云淇澳的洗手间装潢奢华,洗手台上各种瓶瓶罐罐整齐排列。
官清晚拧开水龙头,凉水哗哗淌过手指。
她甩了甩手背水珠,左手食指上那道横着的结痂还泛着暗红色。
是她昨天在超市给萧司彦挑抽纸时被货架铁皮剌的,这会儿结痂发硬,摸上去像条凸起的丝线。
抬眸间,清澈的瞳仁在玻璃镜中和倚靠在墙上的萧司彦双眸撞个正着。
男生隽秀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在玻璃镜中映射得格外清晰。
上次在超市她就注意到了,疤痕走势凌厉,估计是陈年旧伤,八成跟人打架留下的。
他这副模样,活脱脱照着“危险分子”长的。
偏生生了双半眯着眼皮看人的桃花眸,看狗都带着几分讥诮。
她偏头错开目光,啪地关上水阀,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指缝。
镜面反射的阴影中,萧司彦离开倚靠的墙面直起脊背,他掐灭指间的烟头扔进废纸篓。
官清晚将湿漉漉的纸团抛进垃圾桶,抬眼正对上镜面里压过来的轮廓。
薄荷烟的味道漫过她发梢,她抵着洗手台没动,呼出一口气开口:
“学长要洗手吗?”
“……”
她当真看不出他在刻意围堵?
萧司彦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眼皮半耷拉着,唇边要笑不笑地勾着。
他的目光死死绞住镜中的人影,活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具。
等得人后背发毛了,才拖着腔调开口:“学妹觉得我是来洗手的?”
带着体温的懒痞气音擦过官清晚发顶,鸦睫忽闪的幅度比平常慢了半拍。
“……”
她当然不觉得他是来洗手的。
官清晚指节抵住沁着水珠的洗手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接怼上镜面:
“那学长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喉结微滚出一声哼笑,萧司彦修长手指攀上洗手台的边缘时,整个人倾压过来。
骤然缩短的距离将人彻底锁进洗手台石的凉意与他的滚烫体温之间。
官清晚只觉感觉灼热呼吸断断续续扑在耳际,混杂着薄荷爆珠的烟草气息也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萧司彦垂眼睨着被困住的人,突然抬手卡住她的下颌骨。
他的声线压得极低,却又透着狠戾:
“不是还我人情吗?请我吃饭带乌泱泱一群人,当我午夜场助兴节目?”
说好单独请他吃饭的,最后却叫来了一群人。
“……”
就知道他会拿这个说事儿。
官清晚睫毛轻颤着,无辜地用眼尾捕捉他眼底的阴翳:
“学长,你知道学校论坛上有个关于你的帖子吧。”
指节在瓷白肌肤上碾出红痕,他突然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反而侧头下压,冲着镜中人影挑了挑眉,应得吊儿郎当,“嗯,怎么?”
耳垂突然被灼热气息烫得一抖,官清晚本能偏头躲闪,却被萧司彦横在身侧的手臂拦住去路。
目光掠过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她抿了抿唇:“上面传学长反感清冷型和温柔型的女生,是真的吧?”
萧司彦突然歪头,他屈指不轻不重戳了戳她后颈,应得飘飘然,“嗯,怎么?”
“也合我意。”
她的意图已经足够清晰。
他反感清冷型和温柔型的女生,偏偏她两种都沾边。
所以保持距离对谁都好,他不必勉强应付,她也乐得清净。
“……”
她话音未落就察觉耳后气息骤冷,身后人分明弯着唇角,眉眼却凝着几分混不吝的凉薄。
官清晚刚要侧身从他臂弯下方钻出去时,一道阴恻恻的声线从头顶压下来,“所以呢?”
“……”
这人非要她把话说得直白?
官清晚转身直面他,漆黑瞳仁中倒映着净白脸庞,平静中透着拒人千里的冷。
她压下心底波动,声音保持着礼貌的疏离感:“学长明白我的意思。”
“……”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呼吸间,交融的热气洇迸进鼻息,萧司彦含混坏笑一声,手指卷起她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尾音黏着恶劣的玩味:
“我说我不明白呢?”
发丝牵扯传来神经性的刺痛,官清晚偏头躲开他近乎狎昵的触碰。
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开口,声线听不出情绪起伏:“学长,我们这样不合适。”
她一直对身体的接触有着本能的排斥,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她几乎不习惯任何人的触碰。
对于司书她们,也只能偶尔挽住手臂。
至于上官景尧没次试图揉她头发时,几乎下意识躲开。
而眼前这个人,从初遇起就不断打破她的安全区。
被触碰的耳垂,被撩起的发丝,被轻戳的后颈,她积攒的忍耐快到临界点。
萧司彦的手悬停在半空,眼底笑意未达深处,“怎么,是怕你男朋友知道了,和你分手啊。”
“……”
他既然误认为她有男朋友,还这样肆无忌惮地靠近她,简直是踩着道德红线跳踢踏舞。
她冷冷扫他一眼,清泠泠的语气带着警告:“学长,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她不想因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
话音坠地,她俯身在他臂弯下溜走,但她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温热掌心禁锢。
萧司彦突然俯身贴近,鼻尖几乎撞上她的,烟草味混着体温蒸腾出危险的荷尔蒙,“谁说没有关系?”
“……”
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官清晚垂下眼帘盯着腕间桎梏,眉眼沾上不耐,冷声开口:“学长,请你放开。”
萧司彦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五指反而收得更紧,灼热体温透过薄薄肌肤渗进来,蒸出潮腻的汗意。
她忍无可忍,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学长,萧家的教养就是这么教你尊重女生的吗?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的事都和学长没关系,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