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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岚烟 ...


  •   算答案也不算答案吧。

      当心跳加速的感觉压过所有条条框框,那种本能的吸引就成了最硬核的标准。

      所以【Y】就是正确答案。
      对方什么模样她就喜欢什么模样。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萧司彦搭在身侧的手倏忽蜷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有喜欢的人了?
      总归不会是他,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可又是谁呢?

      他们这几个月的暧昧又算什么?
      是他自作多情?
      还是她随手逗弄的消遣?

      “晚晚,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你怎么也没告诉我们啊?”司书骨子里的八卦因子立马上来,她从没听官清晚提及过。

      “因为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连说出口都是多余。

      反复咀嚼无望的感情只会让妄想蔓延,最终蚕食最后那点清醒。

      可她早已深陷泥沼。
      对【Y】的执念像慢性病毒,无声无息侵蚀着每根神经。

      没人接腔。

      官清晚捏着啤酒罐灌尽最后一口,分不清是酒精作祟还是情绪决堤。

      她睫毛垂落压着眼睑,声音轻得像说给自己听:“可能他在我心里太好,好到怎么都放不下。”

      好到【Y】离开赛场这么久,她还在原地打转。

      两年,七百多次日升月落,【Y】或许早不是当年模样,可盘桓在她脑海里的始终是他弯道超车的身影。

      记忆猝然间长出倒刺。

      她始终记得初识时自己袒露的困境:
      喝水都困难。

      对话框弹出他的回复:
      [别逼着自己马上好起来。今天比昨天多咽下半勺水,多咽下半颗米,就是该放烟花的进步。]

      数周后她逐渐能坐直身体,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现在每帧回忆都成为皮下注射的微型针剂,根根神经在反复刺激中形成条件反射。

      烧烤店外,雨大了,雾浓了,人也醉了。

      薄瓷般的眼睑浮着灼烧的胭红,卷睫每颤动一次,那片病态的艳色就顺着冷白肌肤一寸寸往下渗。

      十八岁正是初识情滋味的年纪,站在懵懂与清醒的交界线上。

      围坐的众人里只有官清晚还是局外人。

      多年后重提这个夜晚,才懂得最初的心动是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这样在时光里安静生长,直到第五个秋天来临。

      服务员托着餐盘在桌椅夹缝中疾步游走,墙上的圆形挂钟指针正在一格一格往前跳。

      大约是记忆发酵的气味太呛人,官清晚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

      “去下洗手间。”
      她含糊的说着走向走廊拐角。

      萧司彦的手指仍钳着冰凉的啤酒瓶,脊椎像被焊死在椅背上。

      当官清晚那句“有喜欢的人”钻进耳朵时,心腔内骤然传来失重般的下坠感。

      直到听见“他太好了”四个字,那颗不断下沉的心脏突然停止搏动,腐朽的气息从心室蔓延到血管末梢,连细小神经都在抗拒这种死寂的窒息感。

      “我…我是上官家的千金,你们今天敢欺负我,我…定让你们好看。”隔壁桌突然响起女孩发抖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一群人循声望去,只见四五个花臂壮汉正围着个穿暗紫色亮面皮裙的姑娘。

      她膝上十公分处的皮质短裙与绑带长靴间露出小片苍白肌肤。

      夸张的烟熏妆晕染在发颤的眼睑上,镶钻美甲死死扣着半满的啤酒瓶,瓶口正对着最前面穿骷髅背心的男人。

      四周顾客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谁都没敢挪动脚步。

      这群地痞早就是熟面孔了,领头的秦孬在附近街区横行霸道,手下喽啰都假惺惺叫他“孬爷。”

      “穿得这么风骚出来晃,不就想让爷们儿看个够吗?”为首的粗汉突然贴近女生,咸猪手蹭过她的大腿外侧。

      女生跌跌撞撞后退,她胡乱抹了把糊在睫毛上的水汽,声音颤抖的厉害:
      “别碰我!我是上官家的千金,我爸……我爸知道了你们都得完蛋!”

      男人从鼻腔里挤出冷笑,沾着红油的食指戳在她锁骨处:
      “你上官家千金?那我就是你爹?”

      他忽然掐住女生白净的脖颈往前拽,臭气熏天的热气喷在她惨白脸上:
      “盛京谁不知道上官家那个病秧子,这些年可都在国外高级病房里插着管子呢。”

      这时,烧烤店店主赶忙从店内小跑出来,弓着腰凑近壮汉跟前,赔着笑小心开口:
      “孬爷您消消火,这大半夜的弟兄们都是来寻开心的,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您看那姑娘抖得跟筛糠似的,要不就当给兄弟个面子,饶她这回?”

      满脸横肉的汉子用酒瓶指着店主鼻尖,恶狠狠的说:
      “你个破烤串的少他妈充大瓣蒜!再啰嗦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这破店砸了?”

      店主吓得身体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孬爷,我这小本生意实在经不起折腾啊。您看要不这样,今天这顿算我请,各位大哥消消气。”

      “哼,就你这破烧烤能值几个钱!”旁边壮汉不耐烦搡了店主一把。

      眼瞅着人要栽倒,后头银发男生眼疾手快给架住了。

      那个女生倒有些面善,银发男生眯眼打量。
      记起来了,是盛大隔壁女子学院的新生,之前在酒吧打过照面。

      银发男生稳稳扣住店主摇摇欲坠的肩膀后,掀起眼皮打量眼前几个刺青纹到脖根的粗汉,声音沉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适可而止吧,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后面的大头粗汉嚼着槟榔的腮帮子鼓动两下,突然抬脚踹翻了身边的塑料凳。

      他走上前来,脖子上挂的金链子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
      “毛都没长齐装你妈逼大尾巴狼?信不信老子连你带这破店一起拆了?”

      银发男生半步不退反向前跨,将女孩严实护在身后:“今天这事你们要是不就此罢休,那就别想轻易离开。”

      几个粗汉交换眼神,脸上横肉抽动着围拢过来。

      银发男生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身形敏捷迎上去。

      萧司彦一桌人早按捺不住,抄起墙角的啤酒箱就朝领头大汉抡过去,玻璃渣裹着酒液飞溅的刹那,魏景瑞已攥住另一人后领狠狠撞向墙面。

      银发男生趁着对方重心不稳,侧身踹向粗汉膝关节凹陷处。

      待壮汉跪倒时闪电般拧住他的手腕反扣到背后,膝盖死死顶住脊椎。

      剩下两人正欲抽出别在后腰的刀具,狼尾男生早已一记勾拳直击下颌,打得对方撞翻两张木凳。

      最后那个刚摸到刀柄,早有看热闹的男生抄起调味罐对着面部猛按,辛辣粉末呛得袭击者涕泪横流。

      不过片刻功夫,五个粗汉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领头方脸汉子脖颈青筋暴起,突然反手从后腰拔出短刀,寒光直指萧司彦胸口。

      刀刃即将刺入的瞬间,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官清晚瞳孔骤缩,心猛地揪紧。

      她抄起墙角的湿拖把抡圆了砸过去,木杆挟着风声重重砸在壮汉手腕麻筋上。

      短刀砸落瓷砖的脆响中,萧司彦扣住对方肘关节,屈膝狠狠暴击腹部。

      官清晚踉跄着冲过去拽住他胳膊来回翻看,指尖和声音止不住发颤,“没事吧?”

      结实的小臂上连道红印子都没有,她却像是检查精密仪器似的来回摩挲。

      “担心我?”萧司彦顶着混不吝的脸凑过来,受宠若惊的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这人明明比谁都高出大半个头,偏要懒洋洋歪着头笑,嘴角翘得老高,妥妥一只偷着腥的老狐狸。

      他浑不在意她心里搁着谁,反正最后能把女孩按在怀里揉脑袋的,除了他萧司彦还能有谁?

      官清晚被他的动作惊醒,迅速抽回手倒退一步。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逾矩,目睹刀刃刺去的瞬间,身体竟不受控制冲过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她无法解释突如其来的慌乱,或许仅仅是出于对朋友安危的本能焦虑。

      巷口骤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原来躲在操作间里的店员早已偷偷联系了警方。

      警车在烧烤店门口刹停,警用强光手电扫进满地狼藉的店面。

      两名辅警踏着满地玻璃碴跨进来,带队警官的警棍“铛”地敲在歪斜的塑料椅上:
      “全部原地别动!”

      穿皮质执勤服的辅警把执法记录仪镜头直接抵到粗汉们鼻尖。

      为首的壮汉刚想抬手遮挡,后膝弯就结结实实挨了记警棍,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碎啤酒瓶渣上。

      金属手铐咔嗒声接连响起后,辅警转头朝萧司彦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几个也配合调查。”

      魏景瑞一把揽住司书的肩膀哀嚎:
      “操,完蛋,又少不了一顿骂。”

      “先去做笔录吧。”
      “真他妈烦,大半夜的还要淋着雨往局子跑。”

      派出所顶部的白炽灯管发出刺眼白光,值班民警将笔录本推过不锈钢台面时突然收手:“都到法定责任年龄了吧?联系学校辅导员或者监护人来接人。”

      魏景瑞倚着登记台摆弄金属打火机:
      “不是吧阿sir,咱们这算见义勇为还要走流程?”

      “案情定性需要时间,现在需要责任担保人签字。”民警把黑色电话机往他们方向转了转,“别耽误工夫,赶紧的。”

      一群人该打电话的打电话,改发消息的发消息。

      官清晚没带手机,起身走到黑色电话机前。

      她悬在空中的食指蜷了蜷,终究还是按下闭着眼都能拨对的号码。

      “嘟——”
      “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

      是看到陌生号码拒接?还是正在赶来的路上?
      从她离开烧烤店到现在,保镖应该早就向沈听岚汇报过情况了。

      “还是联系不上?”民警用笔尖点了点登记表,“没有其他能负责的亲属了吗?”

      萧司彦猝然探身按住电话机挂断键:
      “报我电话。”

      “这不合程序。”民警将黑色电话机推回原位,“如果实在联系不到父母,直系亲属也可以。”

      魏景瑞歪在长椅上,叼着未点燃的烟蒂发出冷笑:“您当拍家庭伦理剧呢?”

      “注意态度!”辅警用橡胶警棍叩击铁质桌腿,“自己看看墙上的标语。”

      官清晚重新攥紧电话听筒,指节泛白的按下一串数。

      这次没等铃声结束就传来接通的杂音,她将话筒又往耳边贴紧半寸:“哥。”

      “在路上。”彼端仅仅回了三个哑沉的低音。

      “好。”
      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

      萧司彦见她情绪不高,安慰似的在她脸颊上轻轻揉捏,“打完了?”

      “嗯。”官清晚没有避开,任由他把玩猫似的捏她脸颊。
      今晚少不了挨巴掌。

      后颈又被温热掌心扣住,她听见这人懒洋洋拖着调子:“先坐会儿。”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轿车急停在派出所石阶前。

      萧管家挟着皮质公文包快步穿过雨幕,制式长柄伞尖断续坠下水珠。

      他将鎏金暗纹名片搁在接待台,值班民警正好握着杯柄走下最后几级台阶。

      民警视线掠过名片边缘凸印的家族徽记,杯底落台时的动静无意识放轻了。

      萧管家从公文包取出三份纸质材料,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这是萧氏集团法务部开具的担保函、二少身份证明以及我的委托书。”

      转向摊坐在长椅的萧司彦时,他下意识将腰弯得更低些:“少爷,太太在家等您。”

      萧司彦置若罔闻。

      他整个人陷在靠垫堆里,左手支着太阳穴,右手手指不紧不慢缠绕着官清晚的发尾。

      樱桃粉发丝在他指间游走,像一尾缺氧的美人鱼。

      鸦雀无声。

      萧管家躬着腰又劝:
      “少爷,太太正在气头上,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萧司彦半掀眼皮,唇线将笑不笑的凝着戏谑,“她哪天不是这样?”

      官清晚盯着墙面晃动的影子。

      男生侧脸的轮廓被光影削得凌厉,断眉疤横亘在眉骨,生生把英挺五官逼出些许戾气。

      她早猜到他和司南希关系不会融洽,毕竟司南希不爱他。

      想到这,她暗暗叹一口气,偏头躲开发梢缠绕的指尖,低音唤他名字:“萧司彦。”

      而后说:“你快回去吧,别让阿姨担心。”

      听到女孩温温软软唤他名字,心头一切不快霎时烟消云散:“第二次换我名字,真甜。”

      “……”
      记得倒是听清楚。

      “少爷,请随我回去。”萧管家的声音再度响起。

      官清晚被他逗得耳尖发烫,推了推他的肩膀,“学长快回去吧。”

      萧司彦舌尖顶腮,眼锋扫过管家喉结处的领带夹。

      老东西早晚得换了,他想。

      转脸看向官清晚时,凌厉下颌线却无意识放柔几分,“回家能看手机吗?”
      话刚出口就后悔语气还是太生硬。

      “我尽量。”
      她不能保证沈听岚会不会轻易把手机还她。

      见他还要开口,官清晚抢先截住话头:
      “学长快回吧。”

      女生接二连三的催促让萧司彦咽下未尽之言。

      警局玻璃门晃了晃,卷着夜风与引擎轰鸣声的轿车渐渐消失在街角。

      黑色轿车刚驶过路口,萧司彦划亮手机屏幕:[最后一个走,看着点人。]

      魏景瑞秒回了个表情包:
      [保证完成任务.jpg]

      萧司彦前脚刚离开,柳知心和司书就一左一右挤到官清晚身边坐下。

      警局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众人表面上都端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可乱飘的眼神和疯狂抖动的指尖早把八卦心思暴露个彻底。

      这到底什么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暧昧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准话?

      是故意拖着不挑明?
      还是就享受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

      果然帅哥靓女就是爱玩这一套。

      二十分钟后,滂沱雨幕中驶来两辆黑色轿车。

      前轮仍在滚动,后座车门已豁然洞开,数名黑西装保镖迅速下车,训练有素的涌入警局。

      制服胸口处的烫金徽章在顶光下折射出暗芒,是上官家族特有的鸢尾图腾。

      “大小姐我们来晚了。”为首的保镖躬身致歉时,滞留在室内的几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约而同缩紧肩膀。

      他们自然识得这个掌控着半个盛京经济命脉的家族徽记。

      雨声渐密中,库里南标志性的对开车门向上展开。

      男人利落的抖开黑色伞面,伞柄向女人方向偏移半寸。

      两人穿过深浅不定的水洼,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流泻,在地面划出透明弧线,女人及踝的墨绿丝缎在雨幕中始终干燥。

      值班民警紧盯监控屏幕核对车牌信息,提前数分钟便候在接待区域。

      感应玻璃门刚透出缝隙,年轻警员立即挺直腰板,“尧爷。”

      身着戗驳领定制西装的男人步履生风,冷色调肌肤强化了眉骨线条的锐利感,目光扫过长椅上的瘦削身影,“晚晚,过来。”

      他身侧的女人裹着墨绿色真丝连衣裙,及腰长发用碎钻发夹别在耳后。
      明明是秾艳长相,偏偏配着双雾蒙蒙的杏眼。

      派出所日光灯持续发出低频嗡鸣声,柳知心的指甲几乎要陷进司书的手背皮肤里。

      这个事实在挑战着她们对世界的理解。

      一个同时打着好几份零工的女孩,居然是传闻中深居简出的上官家独生女。

      更让她们背脊发凉的是此刻站在面前的男人——上官家族现任掌舵人,这个仅凭名号就能让整个商界屏息的神秘存在。

      男人面部轮廓犹如刀削斧凿,低垂的眉骨在眼窝投下阴影,漆黑的瞳孔像两口深井。

      高耸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构成极具攻击性的线条,纯黑西装包裹的身形未移动半步,无形压迫感已浸透整个空间。

      官清晚动作迟缓的站起身,浅蓝色牛仔裤管上还蹭着几处泥渍。

      她避开上官景尧阴沉的视线,放软声线开口:“哥,嫂子。”

      童漓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在她身上仔细逡巡:“晚晚,有没有受伤?”

      “没有。”官清晚摇头时,脖颈不自然偏向门口方向。

      上官景尧将她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沉声道:“母亲暂时不知道。”

      听到这话,官清晚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能派人把我朋友送回去吗?”

      身后一直沉默的魏景瑞立刻从长椅上弹起来,双手在胸前胡乱摆动:
      “不用不用,接我们的人马上就到,官清晚你快回去吧。”

      就算要在这鬼地方等到天亮,他们也绝不可能让上官家的人护送。

      光是想到要和那些黑西装共处封闭空间,后背就泛起凉意。

      “好。”
      官清晚颔首示意,跟着童漓朝外走去。

      等官清晚走后,银发男生五指插进后脑发丝间捋了把头发,这才发现刘海已经浸透了冷汗。

      他盯着门口愣了两秒,猛地转身抓住狼尾男生胳膊:
      “卧槽,什么情况,官大美女就是上官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千金大小姐?”

      “操!那她怎么还同时打三份工?”狼尾男生把手机按得啪啪响,屏幕光照亮他拧紧的眉头,“我记得上官家不是刚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

      “对啊,晚晚家里这么有钱,怎么还兼职?”

      “不行,我要给阿彦发消息。刚才那阵仗压抑死我了。”

      *

      天穹蔚蔚蓝,空气丝丝凉,日光微微烫。

      官清晚摸出手机打开相机,盯着屏幕里的自己,伸手理了理遮住额头的漫画刘海。

      还没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
      “大美女真是上官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千金?那论坛传她被包养的帖子不攻自破了。”
      “我就说大美女不是那样的女生。”

      官清晚推开门径直走进去,目光扫过正在说话的男生,单刀直入问了句,“那什么样?”

      “卧槽卧槽卧槽。”
      魏景瑞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机滑脱手心砸在瓷砖地上。

      他瞪大眼睛指着她的额头:
      “官清晚你搞什么行为艺术?半夜拿推子给自己剃了个狗啃刘海?”

      “假发。”她随手拨弄着垂在眉骨的樱花粉刘海,顺势在萧司彦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朋友说像混社会的,不过我没见过道上的人长什么样。”

      魏景瑞竖起大拇指揶揄道:
      “不像社会人,但特别像城中村发廊几十块洗剪吹套餐赠送的精神小妹造型。”

      “……”
      这不就是变相说她像混混么。

      没听到想要的评价,官清晚别过脸懒得搭理他。
      这人向来吐不出半句中听话。

      魏景瑞倒开始翻起旧账。

      “官清晚,你是上官家千金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他手臂搭在司书椅背上,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来回转。

      萧司彦半小时前已经提醒众人掐灭烟蒂,并推开所有玻璃窗。

      众人顾忌官清晚对烟雾过敏,都自觉熄了烟。
      这会儿整层楼都飘着午风灌进来的凉意。

      官清晚划开手机游戏界面,没掀眼帘:
      “我以为你们知道。”

      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补充的质问轻巧落下,“我的姓氏不明显么?”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锅扣得严严实实。

      她继续垂眸盯着闪烁的游戏界面,任凭旁边某混球揪着自己发尾打卷。

      “……”
      数道视线黏在她冷冰冰的脸上来回扫射,却连半分波动都没捕捉到。

      没认出上官家正牌大小姐倒成了他们的原罪。

      谁想得到女孩不但悄无声息回来了,还成了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兼职?或者说你父母同意你在烧烤店工作?”

      不知道是哪个男生突兀发问,一群人全都竖起耳朵等着听答案。

      谁不知道上官家是盛京老牌豪门,独生女在油烟熏天的烧烤店端盘子,这可比数学老师穿破洞袜来上课还让人震惊。

      “有保镖在。”官清晚睫毛始终没从下眼睑抬起来,用最省力气的声调应付男生的第二个问法。

      第一个问法像颗哑炮似的悬在空中。

      她既不愿解释躲避沈听岚的缘由,更不想谈论永远写不完的竞赛题。
      光是想到题库里密密麻麻的公式,指节就隐隐发酸。

      见没人接话,她从桌上抓过个橘子塞进身旁的人手中,很有礼貌道谢:
      “帮我剥个橘子,谢谢。”

      末尾又添了句解释:“腾不出手。”

      带着凉意的橘子被塞进掌心时,萧司彦条件反射收紧五指。
      自官清晚推开休息室的门,他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从魏景瑞那天深夜发来消息,说女孩是上官家的小千金,所有困惑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从来不申请贫困补助?
      为什么随手就能拿出二百万……

      睇着手中圆滚滚的蜜橘,他眉梢眼角早已染上笑。

      至少现在,这个永远和人隔着一道安全距离的女孩,已经会主动往他手里塞水果了。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萧司彦慢条斯理剥橘子,男生唇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果皮剥至半途,他忽然用指甲仔细刮去橘络,莹白指尖沾着细密汁水。

      掰下橘瓣的瞬间,他曲起指节将果肉抵到官清晚嘴边。

      这个动作太顺手了,指腹残留的柑橘汁水在女孩唇上洇出微弱水光。

      垂落的额发扫过横在眉骨的旧疤,整个人笼在午后暖阳里竟显出几分温柔。

      被投喂的人眼皮都没抬,嚼着橘瓣的腮帮微微鼓起。

      两人暧昧上头了吧?
      这他妈不是小情侣的把戏还能是什么?

      司书也捞个橘子往魏景瑞手里塞,没在一起的人都在秀恩爱,他们实打实的情侣自然不能落下风。

      魏景瑞剥开橘子仔细撕去白络,司书叼住他递来的橘瓣含糊发问:
      “晚晚你之前一直在国外吗?”

      官清晚终于转了转眼珠,迎上司书亮晶晶的眼睛,“十岁之后去的国外。”

      她看着魏景瑞将剥好的橘瓣喂进司书微张的唇间,“后来都在医院住着。”

      话音甫落,立刻有人发出疑问:
      “一直都待在医院,那你不用上学?”

      官清晚用齿尖衔住萧司彦递过来的最后一瓣橘子,橘汁在唇珠上晕开,每一次开合都像在邀请人啜饮危险的甘甜。

      “在医院学习。”
      她语气淡然带过,却没人知晓在医院接受特殊学习的她,比普通高中生更疲惫煎熬。

      沈听岚用严苛的日程表将生活分割成精准的方块,晨昏定省的复健课程与知识灌输循环往复。

      完成既定课业不过是获得短暂喘息的前提,任何疏漏都会招致更密集的课业填补。

      这种机械运转般的生活节奏,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所以大美女……你到底什么病?”有人小心翼翼询问。

      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她连烟雾过敏都不想透露,重大病情自然更不愿提及。

      慌忙补过去一句:
      “不想说也没关系。”

      官清晚没打算隐瞒真相。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早将这群人视作能交心的朋友。

      更何况上官家的千金先天不足的体质,在上流社交圈早已人尽皆知。

      “肺源性心脏病。”她又将圆滚滚的山竹自然递给萧司彦。

      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萧司彦定定凝眸在她天生微翘的眼尾线条上。

      这个病症他确实有过系统研究,大一医学院的临床案例分析课专门讲过这类伴随呼吸功能障碍的心脏并发症。

      在国内属于高发疾病,死亡率居高不下。

      难怪女孩对烟雾敏感,想来是脏器病变引发的连锁反应。

      好片刻,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净指尖,继续处理山竹。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深紫色果壳,稍一用力,厚实果皮裂开一条细缝。

      乳白色果肉裹着汁水被完整剥出来,颤巍巍卧在果壳里。

      他掰开果瓣时,半透明汁液顺着指缝淌到腕骨,在冷白皮肤上划出晶亮水痕。

      一半果肉塞进官清晚微张的唇间,另一半被他含进嘴里。

      味道酸酸甜甜,果肉软软嫩嫩。

      见众人都不说话,官清晚以为他们不知道怎么接自己的腔,自顾自违心解释了句:
      “我回国代表已经痊愈了。”
      只是没想到复发来得这么快。

      这一句话瞬间让气氛松弛了些。

      魏景瑞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萧司书嘴里,抛出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那你一直待在医院不会抑郁吗?”

      尾音飘落,立刻收到来自萧司彦警告的眼刀。

      他莫名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果然。

      “会。”
      很轻很淡的单音节回应如同审判锤落定。

      长期住院导致的抑郁本就不分对象。

      密闭的白色空间吞噬所有生活痕迹,电子设备沦为摆设,日复一日只剩下机械化的学习任务。

      任谁被困在这样的循环里都难免滋生心理问题。

      众人在听到答案时,握着手机的手都一瞬的抖,萧司彦手里的山竹险些滑落。

      空气里漂浮的电子屏幕荧光映着张张错愕的脸。

      女孩的回答指向抑郁症。

      所以她经历过抑郁期?
      现在痊愈了吗?

      这些念头在所有人脑海里蹦开。

      一群人互相交换眼神,试图从彼此脸上找到答案。

      她们见过她在笑着分小蛋糕,听过她在课堂上条理清晰的发言,甚至见证她图书馆学习的专注模样。

      完全看不出……抑郁。

      女孩紧接着的回答让众人屏住呼吸:
      “觉得我正常时就好了,不正常就是没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岚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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