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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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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罗机场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全副武装,穿白色防护服,带口罩、护目镜,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于乔自然也没认出旁边坐的是谁,直到手被碰了一下。
她戒备地转头,从透明的护目镜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怎么……”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该熟睡的人,此时正坐在自己身旁。一双好看的眼睛凝视着她,瞳仁底部流淌着温柔的波澜。
她又气又急,忍不住打了一拳,明明都躲去国外了,还敢这样毫不顾忌地跟她回去。但他已经值机、安检,坐到了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警惕地放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吗?你就不担心啊!”
那双眼睛弯了弯,他说:“我担心你一个人走,前两天才感染了一飞机的人。再说,你有时候胆子那么小,要是路上真有什么事儿,我总得陪着你。”
他其实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万一她爸真的出事,或者走了,她一个人被关在隔离的小屋里,他怕她受不了。
毕竟就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肩上已经扛了太多事了。
于乔不知道这些,她很想说,要是路上他被抓了,那她才会害怕呢!
可是她说不出口,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搅住了,东拉西扯的,拧得发慌。在她浅薄的认识看来,他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敢再往深一步去想。
她不受控的,在一整个航程的时间里,都在回忆他们这次的重逢。她在被沈奕安威胁时他突然的出现,被他随手丢弃的戒指,她给他的那一耳光,在澳门时一起看的那场日落,下雪的伦敦他只穿了件衬衫便要走,还有很多次的吻……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她挺直了身体,关上遮光板。
她只是想再陪他一程,没有想过天长地久。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这是在害怕。而这害怕似乎是一种本能,就像每到阴雨天,小腹上的伤疤会发痒。
反观池晏舟倒是淡定极了,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好像刚从国外度假回来。
隔着塑胶的手套,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力度不大,却正好让她安心。
但这一路算得上是风声鹤唳,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让她惶恐,就连空姐来填入境表,她也吓得抖了一下。
而他相当平静,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坦然接受。
于乔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穿制服的人来将他拷走,但一路上却很顺利,直到他们被隔离起来,核对了很多次身份信息,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池晏舟也如他所言,一直陪在她身边,就连隔离时,两人也住同一个房间。也算是践行了他的承诺。
也还好有他在身旁,中途她爸爸情况危急,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而医院的人手又不够。于乔急得直哭,却无能为力。也是他联系人帮忙转院,派了专家会诊。
那天,他抱着她,在她耳畔喃喃地说着安慰的话,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茫然无助,只有更紧地抓着他、贴着他、依恋着他。
他是雨天的一把伞,走累了的一根拐杖,困倦时的一张沙发,穷途末路的一豆灯光。
窗户紧闭,但从窗帘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一丝外面的景。树的枝桠从清晰变得模糊,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照出一道小小的虹影。
他任由她依偎着,有些昏昏欲睡,半闭着眼,说:“哭一天了。”
又笑了下,道:“平时那么凶的小姑娘,遇事儿竟然可以哭一整天。你是林妹妹转世吗?”
说着,又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睛,看了一阵,说:“真丑。”
于乔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让他看,也不说话。她也不全是遇事儿才哭,只是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的气息,莫名地止不住眼泪。
他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抱得更紧,说:“都会没事的,别担心,我在呢。”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表面再客气礼貌,内心都是冷漠疏离,对任何关系都看得很淡。更何况身居高位太久,也无法共情普通人的悲伤。
但他这天的确把仅有的耐心和温柔都奉献出来,只为了她能少流一点眼泪。
幸运的是,抢救很成功,后来爸爸醒来,还和她通了视频。
妈妈直说是运气好,当时情况危急,去了附近的医院抢救,但是手术的医生都被感染,而其他医院也很难协调过来。但是老天保佑,那天傍晚,院长说联系到了市里另一家医院,有肺病专家恰好有时间。特事特办,开了绿色通道,将爸爸送了过去。
于乔说,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
而池晏舟自觉地去了外面的房间,没有让于乔的父母看见。
终于隔离结束,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池晏舟陪于乔回山城,又隔离十五天,最后将她送到楼下。
这次是程诚开车来的,开的还是那辆京A。
他朝于乔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转头像个深闺怨妇似的,欲言又止地看着池晏舟。
池晏舟却让他下车,关上了车门。
于乔看着窗外程诚的背影,问:“程诚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你这次回来很麻烦?”
池晏舟揉了下她的头发,说:“没事,他这人天生一张黑脸,就没高兴的时候,所以谈不了恋爱。”
于乔被他逗笑,又问:“他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来,没问题吗?”
池晏舟说:“没问题。”
两人又说一会儿话,于乔就要回去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大拇指在她脸颊边眷恋地摩挲着,笑道:“上去吧。”
他要回英国去,不宜久留。
于乔郑重点头,说:“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池晏舟说:“我过阵子可能会很忙,你好好复习,考上了给你奖励。”
“你忙什么?”于乔问。
“把妹。”他一本正经道。
于乔嘁一声,也习惯了他说话没谱儿,懒得理他。但她知道,沈奕安的事儿没完,他虽然不说,但私下不知要疏通多少关系。
她不知道这一路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只能猜测是他的护照和身份信息有问题,但问起他,他又不说。
于乔很善解人意:“那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说完,给他做了个拜拜,拉开车门就要走,却被池晏舟一把拽住手腕。
“怎么了?”
“抱一下。”
她笑了笑,说他矫情,然后飞快地抱了一下,就跑了。
外面起了风,是很冷的风,在开门的一瞬间,黑暗随着风灌进来。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程诚坐回车里,沉默许久才开口:“您不该回来。”
池晏舟递给他一支烟,然后自己又低头抽了一支。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用自己的护照入境时,就已经被监控。
“您又不是当事人,等风声过了就好了。冯老师也舍不得您去受那苦。”
池晏舟冷笑一声,“我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也不怕调查。她到底是担心我受苦,还是担心别的?”
程诚叹一口气,说:“伦敦那边都安排好了,您何必回来趟这浑水。”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池晏舟低声说:“本来没想回的,没忍住。”
闻言,程诚夹着烟的手指一抖,错愕地抬头。
车里没光,后视镜中,他的模样更加隐晦暗沉。一抹猩红明灭,触目惊心。
一支烟燃尽了,他朝楼上望了一眼,便吩咐程诚往该去的地方了。
……
于乔很忙,每天要复习不说,还要应付妈妈催她去接触相亲对象。
于乔一个头两个大,她捏着邓女士的肩,抱怨道:“我还想多在家里呆两年嘛,不想谈恋爱,怎么就要急着赶我出嫁?”
妈妈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不着急。你以为你二十来岁,正青春正年轻,但是二十来岁快得很,再不抓紧就是老姑娘了!”
于乔说:“三十一枝花。”
妈妈拍她一下,骂道:“三十豆腐渣!”
她看了看于乔,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小池……”
自从于乔分手后,家里人便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池晏舟,就连换掉外婆碑上的刻字,也是默默的。妈妈怕她伤心,什么也没说。
可是这么久了,她也没有新的恋情,先前以为和宋喆有谱,不知怎地也没个后文。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一辈子都在为儿女忧心。
于乔按摩的动作停了一下,又很快接上,说:“你乱想什么呀,你女儿这么漂亮有能力,都是人家忘不了我好吧。你要对我有信心。”
妈妈说:“不喜欢了就行,他这么骗你,我现在想起来还有气!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们的事,你就跟我犟。不过过了就算了,下回谈恋爱先带回来给你把把关,可别再被猪油懵了心。”
于乔说:“嗯。”
可是她很久没和池晏舟联系了,他回伦敦后给她发了条平安信息,后来再没主动找过她。于乔给他打过几次视频,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说他很忙,过段时间再说。
于乔有时候在想,到底应该如何去定义这一段关系。他回到伦敦,似乎变了,连每次回信息都言简意赅,仿佛一字千金。
渐渐的,她也不再联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