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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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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钰听后反而是笑出了声,他完全漾开的脸上是松动的不以为然,嘴里的嘀咕也带着她刻意的调侃“你才多大啊,就说这么……绝对?”
沈朔之却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甚至眼皮都没掀起只是垂落下一片阴影。
但他没有反驳李钰的话,只是勾着笔尖继续在第二个人名,也就是沈聂的名字下戳了戳,这样的动静也确实止住了李钰跑掉的神经。
沈朔之又说:“我的年纪虽然不比您大,但我现在的身份却还是比您如今的处境体面多了吧?”
李钰给不了一点的反驳,哪怕她的年纪与面前男人的母亲同辈,她现如今也无法拥有与沈朔之同台较量的底气。
她身后空无一人,她身前还堆积着各种官司。
“是,我现在是比较被动,但沈医生,你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有你自己的顾虑吧?”
“威胁我?”沈朔之抬眼去看李钰,眼睛里全是被撼动的不屑和恼怒。
李钰顿了顿,才艰涩回答:“你说你是周沫的朋友,可是我们家真正和周沫有关系的人也已经…,想来如今我们两个的联系,也只是病人家属和医生而已了。”
李钰话里的意思无不是推卸和试探,沈朔之匆匆一笑,就收回了那些带着攻击性的情绪。
他在嘲笑,李钰是以为他不知道最后推周沫下定决心自杀的是谁吗?还是李钰觉得沈朔之来找她只是最后的宣判和坦述?
李钰呢?
她在盯着沈朔之此时此刻流露出的所有情绪,并从中找到对方这次约谈的态度。
可是除了那匆忙而草率的松动一笑,沈朔之整个人都透出神秘而不察的淡漠。
李钰正想要再去试探,门却被敲响了。
沈朔之看起来只是单纯被打断的疑惑,但他很快就放下笔并合上了自己的本子,才说了句“请进。”
李钰规矩坐在对面,扭头去看打开门的是谁,才发现这个女医生并不眼熟,但她有预感这位也是沈朔之的同事。
女医生看见里面的两人后有一丝犹豫,随后抬手推了一下自己的无框眼镜,镜片通过光亮折射出属于她的锐利严谨,这才对着沈朔之说:“沈医生,我找你有事。”
沈朔之闲散不耐地对着李钰下了逐客令“我们有机会再谈。”
李钰很是意外突然戛然而止的对话,只是她作为病人家属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理由去纠缠不属于自己的主治医生。
李钰局促站了起来,对着坐着的沈朔之道了别就要走了。
她和进了门的女医生擦肩而过,正要推开门离开的时候,身后属于男性沉稳冷静的磁性声音幽幽传来,像是鬼吏索命也像是亲人问候。
“梁先生的葬礼安排好了可以邀请我参加吗?这会是我的荣幸。”
李钰脊背一凉,灭顶的警示让她格外冷静,她回头去看沈朔之并迅速婉拒道:“可能就是这两天,知道沈医生刚刚恢复工作,就不劳烦您请假去一趟了。”
沈朔之看起来有些沮丧,语气也带着遗憾和难过,道:“那是不巧,看来这次我是不能去现场了,但祝福还是要送到的,那天梁宁一定会去,我拜托他带上我的礼金一定送到您手上。”
李钰眼珠子一动不动,一股被恶魔扼住喉咙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她最后只是点了头就匆忙离开了这个空间,并关上了房间大门。
仓皇而逃。
木思雨目睹了两人最后的这段,她闲情逸致走了过来,还对着沈朔之来不及收起的戾气评价起来:
“真是活久见,第一次见病人家属这么怕医生的。”
沈朔之收了收眼神,转回椅子后对着木思雨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麻烦你跑来一趟。”
木思雨随意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她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回:“小事,王衡来找我说你有事和我说,我就猜到了是想托我摆脱什么,没成想是病人家属?我可记得这位是你没抢救下的那什么老总?”
这还是木思雨罕见在跟沈朔之唠嗑八卦的一幕,沈朔之却扫了一眼手里的本子,正了正神色对着木思雨说起了要紧事。
“叫你来是真的有事。”
“哦?你还有事从我这里打听?”
沈朔之不在意木思雨嘴里的调侃,继续说“嗯,你还可以联系到117上面的人吗?”
木思雨一下噤了声,甚至连呼吸都微小不察,沈朔之扫了木思雨一眼反问道:“不好办?那算……”
“不是不好办。”木思雨打断了沈朔之,她看起来有些难言,而后又在几番挣扎下才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虽然你……但是117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最体面的结局了,就算是你爸也动不了的。”
沈朔之抬手制止了木思雨的遐想,回答道:“你想多了,我没那么正义多事。我只是问问它上面的人里你都知道有谁。”
木思雨更加不解,但她也知道沈朔之自己的主意特别正也特别明确,别人是无法窥探也无法撼动的。
“我可以去打听打听,而且我叔叔后面的事都是我在处理,这关系我也清楚或许能帮你都问问。”
“提前谢谢了。你有什么……”
木思雨又打断道:“沈医生,你帮我的够多了,这点芝麻大的事就不用谢来谢去吧。”
沈朔之点点头,两个人都不再多说。
等木思雨也被沈朔之打发走后,沈朔之才唤了周沫的名字。
“周周,憋久了吧?”
周沫就站在沈朔之面前,他倚在李钰坐过的椅子边,问起来的语气并不见气愤或者怨气,只是平静而带着简单的疑惑道:“你想去参加梁志平的葬礼?”
沈朔之身体靠前拉了来周沫的胳膊,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直接勾了勾周沫另一侧垂下的小拇指指尖,沈朔之笑得十分和煦,完全没有面对李钰的尖锐攻击以及木思雨的正色古板。
“不想去。”
周沫顺从着沈朔之的拉扯,甚至自己在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后心里也彻底软了下来,疑惑问:“那你怎么最后多余问那几句啊?”
沈朔之仰起头才可以看清楚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小鬼,尽管小鬼的身高是比自己矮上了一个头,但是坐下和站着的姿势问题,周沫垂眼正好可以看清抬眼来看自己的沈朔之,此时的他实在是有些慑人的、难得的、不可比拟的惊艳。
流畅的下颌角线条修饰着沈朔之的薄唇还有露出一点的白齿,鼻尖的挺翘甚至让周沫幻想到对方焯烫的呼吸会不会打在自己衣衫布料下的肚脐,最让周沫移不开目光的还是那抬起掀开的深褐色的瞳孔。
稀薄却纤长的睫毛并不阻碍眼中闪烁的光,周沫尤其觉得这样的沈朔之温顺地惊人,却也依旧让他知道这是属于沈朔之仅对自己眷恋的私密姿态。
最后在那张扬起的脸上,周沫正分神仔细镌摩着的时候,他又听见了从那张薄唇里发出的暗哑低语:
“帮你吓吓她,我的宝宝不可以受一点委屈。”
这是还记恨着梁志平一家没有让周沫入土为安的行径。其中还有沈朔之独家的报复私心。
不过沈朔之偶尔也会想,多亏周沫生平最后的悼念不是恨他入骨的梁志平来办,不然可真的有点侮辱了他心心念念牵挂的周沫了。
“你…你别这样乱起称呼…,而且我对他们一家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周沫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躲闪无措,只是由于沈朔之直接耍无赖的行径,让他直接就着仰头的姿势圈抱起周沫盈盈一握的细腰,眷恋不舍起来。
周沫一动不动,想要推开的下意识举动被这么多天同床共枕的潜意识顺从彻底打败。
周沫只好很不自然地劝着“还在外面呢。”
沈朔之却不放手,也接着回答起周沫的上一句话。他说:“你不委屈,但我委屈。
你尸骨未寒地被她们丢在负二层这样久,我委屈。他们风光大办梁志平的葬礼,我委屈。李钰有恃无恐推掉活人该承担的过错,我委屈。
周沫,我替你委屈得不行。”
周周,你该大声哭喊,诉求你无法揭穿的污秽。周周,你该抵死不休,计较属于你的坦荡光明。周周……你太美好,我却舍不得你真的坠落黑暗。
不过也好,就让我成为你手持的利刃,做你做不到的所有。
“朔之,别委屈,不要去想夜幕下的黑,我想和你去晒太阳。”
周沫摸着沈朔之的后脑勺,就这样轻轻柔柔没什么锋芒和棱角地说着悄悄话。
沈朔之一声不吭,像在享受阳光透过云层打在后脑的温暖,他趴在周沫平坦而静止的小腹,什么都不想,却比谁都清楚一个事实。
周沫不需要呼吸,所以他的小腹可以这样适合另一个人安静地靠着。
良久,周沫都要以为沈朔之靠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听见下方传来的一句黏糊不明的声音。
“周沫,要和我去看看你的墓碑吗?”
周沫哪怕如此静止的小腹都被沈朔之感受到了僵硬。
“……墓碑?”
“是啊,我背着你偷偷火化了你的身体,还自作主张没有办任何仪式就安顿好了你的后事。对不起啊周周…”沈朔之难得在绵密的语调里找出几分郑重的情绪。
周沫却并没有想象的惊讶和责怪,他还是轻轻柔柔着说:“谢谢你啊朔之哥哥。”
沈朔之的表情比被责怪还难看,他松开周沫的腰,抬头去看周沫道:“我不要你对我谢谢。”
周沫被这幅样子的沈朔之逗笑,奇奇怪怪问他“是你先说对不起的啊……”
“可是对不起是真的。”
“那我的谢谢也是真的。”
“不许…。”
“那你要收回对不起。”
“好,不对不起了。”沈朔之理所应当又埋进周沫的怀里,并理直气壮重新措词道:“我把你的后事都做了,不对不起你,因为我怕你会伤心。”
周沫听后又轻轻笑了起来,而后在沈朔之上方语气上扬,却莫名悲怆地说:
“我知道,我也没有要谢谢你,因为我知道你也很难过。”
周沫就着这样的姿势低下头弯了点腰,平缓却深深地吻了沈朔之的发顶。
我知道的,沈朔之给了周沫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