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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赵嬷嬷。"清鸢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烦请准备笔墨,我要抄录屏风上的纹样。"

      明烛正在收拾药箱,突然发现老人枕下露出绢帕一角。她抽出来,是幅未完成的绣品——半朵兰草,针法与清鸢如出一辙。

      "我娘绣的。"清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呼吸拂过她耳畔,"缺了半朵..."

      明烛展开帕子,露出自己随身带的素绢——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另外半朵兰草,是她七岁时清鸢手把手教的。

      晨光穿过窗棂,照在两方拼合的帕子上。断茎处的丝线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药柜,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烛将《本草图谱》第七十六页对着光,纸面上淡褐色的水渍纹路渐渐清晰起来,像一片舒展的叶脉。

      "真的要用白芨汁?"清鸢的声音从绣架那边传来。她右腿屈在垫子上,银针在绷紧的素绢上穿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明烛手中的古籍。

      明烛的指尖轻轻抚过书页边缘:"这里写着'春采白芨,夏取茜草'..."她突然顿住,因为清鸢的竹杖正点在她脚边,杖头缠着的棉布已经沾满了各色染料。

      "试试这个。"清鸢递来一块绢帕。帕上绣着缠枝忍冬,藤蔓间藏着细小的金点,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金。

      明烛接过帕子时,指尖擦过清鸢的虎口。那里有道新鲜的针痕,是今早试针时不小心扎的。她下意识摩挲那道伤痕,清鸢的脉搏在她指下轻轻跳动。

      "疼吗?"明烛问。

      清鸢摇头,发间的珍珠银簪晃了晃:"比腿上的伤强多了。"她突然倾身向前,竹杖碰翻了染缸。靛蓝色的液体在青砖上漫开,像片小小的湖。

      明烛慌忙去扶,却和清鸢撞了个满怀。清鸢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沉水香。那本《本草图谱》掉进染液里,书页像花瓣般舒展开来。

      "书!"明烛惊呼,却看见浸湿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朱红色的字迹——"染丝之法,当以药入色,色随气变..."

      清鸢的竹杖尖挑起湿透的书页。阳光透过纸张,照出密密麻麻的暗记,有些字迹已经褪色,但关键的配方依然可辨:"...茜草三钱,白矾一钱,晨露水煎..."

      "是隐形药墨!"明烛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娘用朱砂和..."她突然住口,因为清鸢的手指正抚过那些浮现的字迹,指尖染上了淡淡的红。

      两人头挨着头研究配方,发丝在染缸上方纠缠。明烛的袖口沾了茜草汁,红得像嫁衣;清鸢的银针别在衣领上,闪着细碎的光。

      "要试试吗?"清鸢突然问。她的眼睛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瞳孔边缘有一圈淡淡的金。

      明烛点头,心跳突然加快。她起身去取白芨块茎,回头时看见清鸢正对着阳光观察银针。光穿过针鼻上的小孔,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颗星星落在她眉间。

      捣药的声音惊起了檐下的麻雀。明烛将白芨汁滤进瓷碗,加入晨露和少许白矾。液体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先染这根。"清鸢拆下自己的一缕发丝,浸入药液中。乌黑的发丝渐渐染上淡金色,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明烛突然想起什么,从药柜深处取出个小瓷瓶:"试试这个。"她倒出几滴粘稠的液体,"是去年收的忍冬花露。"

      药液接触到花露的瞬间,颜色突然由金转绿,又渐渐变成柔和的青碧色。清鸢的发丝在其中舒展,像株水草轻轻摇曳。

      "成了!"明烛欢呼。她伸手去捞发丝,却和清鸢同时碰到了药液。两人的手指在青碧色的液体中相触,清鸢突然翻转手腕,与明烛十指相扣。

      染了色的发丝缠绕在他们相握的手指上,像道小小的彩虹。明烛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却舍不得抽手。

      "明烛..."清鸢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水面,"我们开绣坊吧。"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明烛的虎口,"就用这个方子。"

      院墙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宁静:"就是这家!那瘸子偷了我们顾家的秘方!"

      明烛猛地站起身,药碗打翻在地。青碧色的液体漫过青砖,染出一片春日湖水般的颜色。清鸢的竹杖已经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大娘带着几个绣娘闯进院子,身后跟着顾家二姨母。那妇人今日换了身绛紫衣裙,金线牡丹在阳光下刺目地闪耀。

      "把'十二兰章'交出来!"二姨母的视线钉在清鸢衣领别的银针上,"还有药染丝的方子!"

      明烛挡在清鸢前面,手中握着捣药的石杵。清鸢却轻轻推开她,竹杖点在染了色的青砖上:"二姨母来得正好。"她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正要请您品鉴新品。"

      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帕子在风中展开,露出上面绣的蝶恋花——蝴蝶翅膀在阳光下竟泛着七彩的光晕,随着角度变换颜色。

      "这..."陈大娘倒吸一口冷气,"流光绣?失传百年的..."

      "药染丝加劈金线。"清鸢的声音很平静,"二姨母若不信,可以问问赵嬷嬷..."她的竹杖指向门口,"...哦,她带着老夫人去县衙了。"

      二姨母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晾晒的绣线。那些用新方子染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把撒落的宝石。

      "不可能!"陈大娘尖叫,"残疾人的绣品怎么会..."

      明烛的石杵重重砸在药碾上,发出震耳的声响:"陈掌柜的《百花图》,是用砒霜固色的吧?"她踢翻墙角一个小坛子,白粉洒在地上,"碰巧我认得这种矿石。"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二姨母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转身就走。陈大娘追了几步,又回头恶狠狠地瞪向清鸢:"瘸腿的晦气东西!等着瞧!"

      她们的脚步声远去后,清鸢的竹杖突然脱手落地。明烛这才发现她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瘦削的脊梁上。

      "没事了。"明烛扶她坐下,手指触到她冰凉的手腕。

      清鸢却笑起来,拾起地上那缕染成青碧色的发丝:"我们赢了第一局。"她的指尖还带着药香,轻轻拂过明烛沾了茜草汁的袖口,"这颜色...像不像溪边的芦苇?"

      明烛想起她们十岁时偷跑去溪边玩水,清鸢用芦苇给她编的手环。那天夕阳西下,芦苇穗子也泛着这样的青金色。

      "明天..."明烛突然说,"我们去县衙登记商号吧。"她握住清鸢的手,"就叫...青芦绣坊如何?"

      清鸢的银针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光。她突然倾身,将染色的发丝系在明烛腕上:"系好了。"她的呼吸拂过明烛的手腕,"这次...不会散了。"

      晚风拂过院角的忍冬藤,吹落几片花瓣。青碧色的发丝在明烛腕上轻轻摇曳,像道小小的彩虹,又像多年前那个芦苇手环。

      县衙前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明烛第三次整理清鸢的衣领,指尖不小心碰到她锁骨间的兰花纹身,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来。

      "别紧张。"清鸢的竹杖点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登记商号。"她的珍珠银簪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簪尾的"兰"字若隐若现。

      明烛攥着文书的手心出了汗。那页写着"青芦绣坊"的宣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墨迹也有些晕染。她抬头看了眼县衙高悬的匾额,喉咙发紧:"听说新任县丞是..."

      "让让!让让!"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她。几个衙役推着板车经过,车上堆满绫罗绸缎。最后头跟着个穿湖蓝长衫的年轻男子,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清鸢的竹杖突然重重敲在地上。明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年轻人正弯腰检查缎子,侧脸在朝阳下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几分熟悉。

      "陈大娘的独子。"清鸢的声音像淬了冰,"在州府绣造局当差的那个。"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乌木匣,里头十二根金针随着动作轻轻碰撞。

      明烛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今天特意穿的藕荷色襦裙,此刻沾满了药草汁和染料,袖口还有茜草染的红痕。她慌忙用手去擦,反而蹭得更花。

      "好看。"清鸢突然说。她的竹杖尖轻轻碰了碰明烛的鞋尖,"像..."话没说完,县衙的侧门开了。

      登记处的老吏眯着眼打量她们:"商号名?"

      "青芦绣坊。"明烛递上文书,"经营刺绣、染丝..."

      老吏的笔突然停了。他抬头盯着清鸢:"可是顾家..."话到一半又咽回去,低头飞快书写。盖章时突然压低声音:"苏绣行会的周会长昨日到了县里。"

      清鸢的竹杖微微一顿。明烛感到她身体绷紧了,像张拉满的弓。正要询问,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男声:"这不是温大夫么?"

      穿湖蓝长衫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他腰间除了玉佩,还挂着枚鎏金针囊,在阳光下刺目地闪耀。明烛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沉水香,混着几分陌生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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