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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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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与商半跪在床上,一副精巧的铁链禁锢在他的一只脚腕上,铁链过于沉重,以至于他一动就会有链条碰撞的咯吱声。
迷迷糊糊中,他想动动脚腕,试图摆脱掉这个多余的东西。
“乖,别动......”
一股温热的气流冲击他的耳后,有些痒痒的。
正常人都能从说话的语气中分辨出善恶好坏,本以为被绑架的宴与商却在听到那声音时顿时安心下来,这人话语间虽然没什么感情,却也并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
那声音分明很熟悉,宴与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没等他细想,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攀上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他的大动脉,指尖划过肌肤,一点点滑向喉结处。
那只手有些冰凉,动作却十分轻柔。不知道是因为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宴与商只觉得所抚之处有顿顿痒意,随后便是片刻酥麻,像是挑逗,又像是克制。
宴与商的头偏向一侧,欲避开他的触碰,下颚却被那双手紧紧地遏住不能动弹。
那双手的主人忽的靠近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宴与商,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砰当——
宴与商从梦中惊醒,用手缓缓揉了揉他的眼睛,发现艾特正坐在他的锁骨处,尾巴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脖颈处。
艾特是只牛奶猫,此刻正瞪着智慧的眼睛看向宴与商,嘴里还叼着一个空的食盆,高高在上的仿佛在说“人类,快给我小鱼干。”
见宴与商醒来,艾特优雅地跳到一旁,沙发的另一边坐垫上轻轻凹陷下去。
此刻,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宴与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电话立马被接了起来。
“宴哥,明天有一个恋综的通告,去不去?”开口人正是宴与商的经纪人李明,大家一般都叫他小李。
宴与商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打开了一个玻璃罐子,盛了一勺小鱼干放到艾特的食盆里“不去。”
宴与商刚要挂断电话,李明又急急忙忙赶紧道:“别啊宴哥,这个恋综给的出场费特别多,比之前摄影通告给的都多。”
宴与商揉了揉眉心道:“那也不去,挂了。”
李明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宴哥!一期,就一期,你只用参加一期恋综就好!况且你不是还要给艾特赚奶粉钱吗,这次正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啊!”
宴与商看了眼玻璃罐里的小鱼干已经见底了,李明知道他之前不怎么愿意参加真人秀这样的节目,而且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来看,养艾特其实绰绰有余。但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次去参加节目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他拗不过李明,只好叹口气调侃他道:“好吧好吧,就一期节目啊,就当养艾特了。”
对面的声音立马狗腿子道:“ 知道了宴哥,那你现在收拾一下行李,我一会开车去接你。”
宴与商道:“好。”
宴与商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起身从冰箱里掏出一打食盆,这些全都是艾特的。
他弯腰把这些食盆摆在地板上,倒了一堆水和猫粮,郑重其事地跟艾特说:“艾特,好好在家待着啊,我要出差几天。”
艾特只是背对着宴与商,埋头吃着小鱼干,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宴与商一把抱住艾特,让艾特与自己对视:“听见了没,水和猫粮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许拆家,回来给你带小鱼干。”
他刚想伸手撸一把猫,艾特就跳了出去,还不忘用尾巴扇了一下他的右脸。
艾特是宴与商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刚回来的时候还十分胆小,没想到没过多久艾特就喝他熟络了起来,甚至有时候宴与商自己也分不清这个家到底谁是主人。
他的思绪被一道门铃声打断,李明把宴与商的行李拎走,两人赶上了今天的最后一趟航班。
*
一张任务卡递到宴与商手里,导演在一旁发布任务:“欢迎宴老师来到我们节目组,下面我们将颁布第一个任务。为了增进各位嘉宾的感情,所以请宴老师承担起本期节目叫早的任务,然后开启这一天的约会吧!”
宴与商先敲开了第一个门,酒店的布局基本都相似,他熟练地走到卧室,却看见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了。
“嗨,你好呀!”一道声音从宴与商的背后传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金毛站在他的后面,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虽然松弛,但是能看出来价值不菲,应该是哪家的小少爷。
“我叫迟旭,平时叫我小旭就好。”
宴与商冲他点了点头,便道:“你好,我是宴与商。”
宴与商没有多废话几句,他只想迅速完成节目组给的任务,因此又打算走向下一个房间。
只不过这时迟旭叫住了他:“宴哥,我跟你一起吧。”
“也好。”
宴与商点了点头,随后又和这个小金毛一起敲了敲下一位嘉宾的门。
与上回不同,这一次床上的被褥散放着,很明显这个房间的主人刚刚起床,随后便听见洗手间里传出来唰唰的流水声。
宴与商站在床边安静地等着,小金毛也没怎么消停,迟旭把床上的被子推到一边,非常熟悉的在床边坐了下来。就好像与这个房间的主人十分熟络,随后便往洗手间喊了一句:“萧哥,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洗手间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回应,但是里面的流水声戛然而止。两三分钟后里面的人穿着干练的黑色短裤和白色T恤就出来了,并没有过多在意到房间里的人,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毛巾在胡乱着擦着自己黑色的头发。
迟旭似乎是习惯了,虽然之前里面的人刚才没有什么回应,但当眼前的人出来的时候,迟旭仍然冲到他的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
宴与商只觉得眼前这人有种莫名的熟悉,但是长长的黑色刘海挡着,也不能看的十分清楚。
这人只是静静地听着迟旭说着,似乎也并没有与他主动搭话的意思,宴与商率先打破僵局,道:“你好,既然你醒了的话,那我就去叫下一个人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那人猛的一抬头,眸子便直直的与宴与商对视上。
宴与商的心脏猛的一抽,不是心动,而是惊的。
这人,怎么和他之前的死对头影帝谢萧长得一模一样!?
谢萧只是以极小的幅度勾了勾嘴角,故意向宴与商迈进了几步,比宴与商高了几厘米的身高带着略微的压迫感。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与宴与商打招呼时,谢萧却突然甩了甩头发,虽然擦了,但是没擦干,几滴水珠顺着发尖‘啪嗒’一声掉在了宴与商的皮鞋上。
宴与商一眼就确认了,这副德行一看就是他的死对头谢萧。他明知道自己嗜鞋如命,眼前这场景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偏偏那人还要茶气十足的说:“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宴与商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关,系。”
迟旭一见这两人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便调解道:“哎呀好了好了,宴哥,还有一个人还没叫醒呢,我们先收拾一下,一会去楼下见面。”
宴与商不想在这里把事情挑破,给了台阶就下了:“好,那一会见。”
这话是冲着迟旭说的,眼神没有分给谢萧分毫。
谢萧却不按常理出牌,一直死死盯着宴与商,仿佛要把他盯出个洞。然后又挥了挥手,笑着对他说:“好,一会儿见。”语气里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
宴与商又刷了房卡,进入了最后一位嘉宾的房间。
屋子里面窗帘都没有拉开,他轻轻地走进卧室,发现床上之人用被子把自己的头埋了起来,似乎正在睡觉。
出于良好的教养,宴与商怕自己的到来吓到对方,还是选择轻轻说了一句:“你好,起床了。”
床上之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宴与商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床上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一连说了五六遍,床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人睡眠质量怎么这么好,宴与商心想。
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就见过两个人睡眠质量比较好,一个是他曾经的“亲人”,另一个就是现在被窝里的人。
宴与商揉了揉眉心,忽然节目组递过来一个锣,他接过锣狠狠地敲了一下。
被窝里的人好像终于有点反应了,只是闷哼了一声,几秒之后又没了什么动静。
宴与商受不了了,一把直接拽开被子。
如果一开始说宴与商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那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当看清被子里的脸的时候,他眼底终于有了一瞬的波澜。
床上那人下意识用手背抵上了额头,全然是赖床的姿势,哼哼唧唧说了几句:“再睡一会嘛。”
多年未见的人再见面是什么反应,宴与商说不清楚,也许是欣慰,也许是幸运,再也许是可能再次错过的遗憾。
宴与商半响没有回应,床上之人蹙了蹙眉头,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盯着宴与商看了好一会,或许是眼底有一瞬间的惊讶,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宴与商正等着面前的白发少年喊人,可那人却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两个人只是静静对视着,似乎都很倔,都不肯先叫对方的名字。
最后还是摄像大哥打破了局面:“宴老师,江老师?”
“赶紧收拾一下了,我们马上要开始今天的行程了。”
宴与商又换了一副很近人的微笑表情,应道:“嗯,您先下去吧,我们一会就下去。”
怎么回事,自己变化这么大吗,这个臭小子怎么还不喊人。
宴与商默默地在心里想了八百遍,还是打算主动打破僵局,盯着江寒久挑了一下眉毛:“喂,你...”
被盯着好一会,江寒久还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短短几秒的对视,宴与商并没有从眼睛里探究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白发少年强行打断了宴与商的话“老师你好,我是江寒久。”
这是?
真不记人了?
宴与商自嘲一声,笑得有些苦涩:“嗯,你好。”
你好,我曾经的“亲人”。
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漫到四肢百骸。
“认识一下,我叫宴与商。”
也好。
忘了也好。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
十分钟后,各种拍摄机位已经架好,所有人洗漱完毕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却迟迟不见宴与商和江寒久的身影。
谢萧坐在沙发的偏左侧,小金毛迟旭就坐在他的旁边。
没过几分钟,顺着地板就传过来一阵脚步声,谢萧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宴与商的后面跟着一个人,和他的距离不近不远,没有疏离感也没有讨好感。
谢萧的视线先是扫过后面的江寒久,只是微微发愣,随后神色又恢复如常,嘴角又勾起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么久不见这么拉了。
宴与商自然知道这话是冲着他说的,因为从刚才到现在谢萧就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他,虽然说不想让别人看出别的端倪,但他也没好气道:“那我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
呵呵,你最好谨言慎行。
虽然两个人表面笑嘻嘻,但眼睛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眼神可以算作刀的话,二人此刻恐怕已经大战八百回合了。
迟旭好像那个看不出情况的,真的以为他们在互相友好的打招呼,顺嘴说了句:“你们不认识吗?”
两个人却异口同声道:“不认识。”
场面一下子就有种诡异的沉默,旁边的工作人员一阵无语。
不认识......吗?
那前一段时间疯狂传绯闻的是哪两位祖宗?
副导演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用胳膊肘推了推导演:“导演,你看我就说吧,非要邀请这两个祖宗一起来节目,这下好了,看这个架势看来不把我们这个节目组炸了就算好的了。”
导演左手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道:“你懂什么,这样节目才会有爆点。快去让他们挂上热搜,标题就写:昔日绯闻男友再见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他们会旧情复燃吗?请敬请期待!”
两个人虽然嘴上说不认识,但也并没有要重新自我介绍的意思。
宴与商正要坐在离谢萧比较远的位置上,突然一抹亮光闪过他的眼睛,在暗处,谢萧手里晃着个碎钻戒指。
宴与商给了谢萧一记眼刀,然后不情不愿的坐在了谢萧的旁边。
这时候旁边一直没有吱声的江寒久终于有了反应,随即开口道:“宴哥,我手好像划破了。”
那语气像是有点委屈,又像是有些撒娇。
虽然江寒久并没有想要认出宴与商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能不管眼前这个小屁孩。
宴与商一副有些着急的口吻:“手拿来,让我看看。”
江寒久迟迟没有伸出手,甚至还把手藏到背后,然后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宴与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宴与商根本没有给江寒久反应的机会,只是熟练的把他的手从背后抽过来,放到自己面前。江寒久顺势坐在谢萧和宴与商的中间,然后悄悄的把谢萧往旁边挤了挤。
这么多年过去,江寒久的皮肤愈发白皙,手指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在反反复复检查了几分钟之后,宴与商确定江寒久并没有受伤,随即就认识到了他是诓自己的,然后视线又落在了他食指上的一个碎钻戒指上。
那戒指和刚刚谢萧手里拿着那枚十分相像,但却不一样,颇有点情侣对戒的意味。
江寒久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见他终于发现了那枚戒指,又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盯着宴与商:“宴哥,这戒指,好看吗?”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这语气里浑然没有什么撒娇之意。听者有心,宴与商深刻知道这话里可并没表达什么友好。
江寒久每说一句话都会稍微停顿一下,带了些许的压迫感。
是他们太长时间没见面了吗,这小屁孩怎么现在这个成熟稳重了,宴与商这样想。
只不过他每听到一个字,就感觉心脏被揪了起来,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这话就好像是在说。
宴哥。
为什么,
抛下我?
宴与商猛然惊醒,甩开了他的手。
如果他之前还不是很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否记得自己,那么现在他彻底确认了,眼前这个小屁孩就是故意不和自己相认的。
江寒久眼神一直盯着宴与商看,他被看的有点心虚,悄悄把视线挪到了别处,看到导演的时候眼里放了光,好像碰到了救星:“导演,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进行下一个流程吧。”
一张任务卡被拿了出来:“欢迎各位嘉宾来到我们节目,下面我们要公布第一个任务:心动对象配对环节,即嘉宾们提前分布在别墅的任意位置,10分钟后各位嘉宾开始在别墅内找人,找到的第一位嘉宾即算配对成功。”
“那么现在,各位嘉宾就快点躲起来吧!”
迟旭躲得很随意,在一楼一个洗手间门口处,他早就打听过了,谢萧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没准就会来卫生间补个妆呢。
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为了一会能抢占先机早点找到谢萧。毕竟他不缺钱,来上这个节目主要也是为了和谢萧拉进一下关系。
谢萧跑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藏的也不算远。
江寒久和宴与商则选择去别墅外面的花园里转转。
十分钟很快就结束了,各位嘉宾有的选择在原地等待,有的选择主动出发去找人。
宴与商在一条石头小径上慢悠悠地走着,直到走了半小时之后,旁边的摄像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宴老师,风景好吗?”
宴与商捡起一颗石子扔到湖里:“嗯,还不错。”
“宴老师,咱还记得自己任务是什么不啦,再不去找人万一他跟别人跑了怎么办”摄像大哥循循善诱道。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江寒久,其实言语上刚刚就注意到了,摄像大哥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瞥向一个方向,有时候是眨眼,有时候是比个手势。
宴与商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戳穿摄像大哥的小心思,还是故意慢悠悠的走着。
......
终于在把外面的花园都逛了三遍之后,宴与商终于停了下来,一阵稀稀碎碎的声音从旁边的草丛里传来。
其实宴与商早就发现了,当他在花园里逛的时候,后面就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但他没有理会。
江寒久藏的漏洞百出,每当宴与商靠近他的时候,他总会再悄悄地躲开。
从一开始宴与商在石头小径走路的时候,偶然回头就看见了躲在树后的江寒久,他的衣服露出来却不自知。就好像是为了特意躲他,宴与商也不拆穿,而是继续往前走。
再次便是宴与商走在小湖边的时候,看见了水中倒映着的江汉酒的影子。正在悄悄的看着他扔起了那块石头,触发了涟漪掩盖了湖中的倒影。
宴与商有些拿捏不准,江寒久是什么意思,他渴望重逢。或许江寒久并不这么想,他可能再也不想见到自己,或者是对自己仍有一些恨意。
但这么一想,宴与商又觉得十分有趣。
这半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江寒久刻意不与他见面,但是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宴与商勾了勾嘴角,又生出了一点坏心思。
他故意大声的对摄像大师道:“哥,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对,我看在外面应该是找不到什么人了,那我就去屋里再找找吧!”
摄像大哥一下子就慌了:“别呀,宴老师。外面说不定还有什么人呢,你要不再仔细找找看?”
宴与商只是故意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脚步却没停,径直往门口走去。
但其实比摄像大哥着急的另有其人,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只闻其声,但不见人。
摄像大哥仿佛接到了指令,马上追上来,又笑嘻嘻问道:“唉唉,宴老师慢点走嘛,请问你对哪个嘉宾印象最深刻呀。”
宴与商清了清嗓子,生怕后面之人听不见:“我看那个影帝就挺好的,虽然性格就一坨狗屎,但起码人长得还能看吧。”
摄像大哥捏了一把冷汗,没有想到谈与商会这么说,但还是故意撮合:“其实江寒九老师也还不错啦,人长得帅,性格又好,还是江氏集团的大少爷,宴老师考虑找一下他嘞?”
宴与商故意叹了口气,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可是我根本就找不到他呀,那我...就只能去找谢萧了。”
这回直接是一颗石头滚到了宴与商脚下,仿佛在宣告着投石之人有一些莫名的妒意。
宴与商才不理会他,从刚才到现在他都知道江寒久一直是不想与他相认。
“等等,哥。”一只手搭在宴与商的肩膀上,手指微微用力,攥着他衣服出了些许皱褶。
显然这种称呼有点过于亲密了,江寒久也愣了一下。
宴与商挑了挑眉等待他的解释。
讲很久还是乖乖改口道:“宴哥,好...好巧啊。”
他的头低低的,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正在等待着大人的审判。
“不巧。”
那头银发在阳光下更加刺眼,烟雨上的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终于找到你了。”
*
另一旁的屋内,谢萧就在二楼深处,透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场景。
这里的视野很是开阔,也就是说刚刚宴与商在楼下的一举一动都被谢萧收入眼底。
在镜头死角处,谢萧把刚拿出的烟又塞到盒子里,眼里透出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从二楼走到一楼,只见那个小金毛少爷正在沙发上坐着。
迟旭真的藏不住事,虽然他强迫着自己不往谢萧那边看,但是抓着衣服的手心已经出了汗。
不出意料,谢萧没有主动搭话,径直走向一楼的卫生间。
“唉”声响的同时一只手拽住了谢萧的胳膊。
谢萧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开口,反而是在等他先说话。
“那...那个......”
谢萧轻佻了一下眉毛,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
“要不要......”
“一起组队吗?”谢萧回答道,眼睛半弯着。
迟旭的心脏仿佛被重重敲了一击,几抹红晕迅速爬上了他的脸颊。
“嗯。”这是谢萧第一次回应他。
心跳声太大了,以至于迟旭并没有注意到谢萧的眼里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
天色渐晚,在二层小别墅外面的临海沙滩上摆着一圈木桩凳子,中间围着一团篝火,篝火上支着烤鱼架,几串蔬菜和烤鱼放在上面飘着香。
江寒久特意坐在谢萧和宴与商中间,将他们隔开,迟旭则选择坐在谢萧旁边。
江寒久从衣服兜里掏出衣服卡牌,修长的手指三两下便把一副牌从壳中脱出,边洗牌边道:“吃饭之前,我们先玩一下这个牌吧。”
“每个人轮流抽牌,每轮抽到A牌的人可以要求抽到国王牌的人进行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宴与商有一种直觉,江寒久故意提这个游戏就是冲着他来的,而接下来的时间也真的证明,他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剩下三人一一应下,第一轮抽牌便开始了。
“我抽到了A牌,谁是国王?”谢萧把牌面翻过来。
几人一同把手中的牌翻开,宴与商道:“是我,我选真心话。”
“嗯哼,有意思。”
谢萧也没和他客气,刚上来就是一个重磅问题:“到现在为止,有没有还是放不下的人?”
宴与商眼神并没有闪躲,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谢萧,薄唇轻启:“有。”
江寒久刚要送进嘴里蔬菜串的手顿了一下,马上问道:“是谁?”
少年虽然初步成长,但仍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而宴与商偏偏就喜欢逗逗这样的江寒久。
“哦......”
“这是下一个问题。”宴与商如是答道,刚说完就抿了一口果汁,避开了江寒久直勾勾的眼睛。
又摸了一轮牌,迟旭亮出牌:“我是A牌。”
谢萧看了一圈,翻出手中的牌“国王牌,我选大冒险。”
迟旭眨着小狗眼望着谢萧,有些害羞道:“我的要求是,和在场任意一个人对视十秒钟。”
谢萧也不嫌挤,起身坐在宴与商和江寒久中间,后背对着江寒久:“我选你,好不好?”
宴与商一阵无语,还没回答,旁边的人就一把握住谢萧的肩膀:“不好。”
江寒久道:“他不方便,你和我。”
宴与商:“?”
谢萧:“......”
迟旭“。。。”
迟旭本想着借着这次机会和谢萧的关系更进一步,却做到了一轮游戏,四个人都不开心。
谢萧不情不愿的和江寒久对视十秒之后,新的一轮游戏又开始了。
“我是国王,谁是A牌?”宴与商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牌。
江寒久答:“是我。”
“那我选真心话。”
“好。”江寒久似乎想了许久:“你有没有后悔的事?”
是他的错觉吗?
宴与商就那么看着江寒久,似乎在探寻着他的意思。
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明明是那么平静的问题,宴与商却透过他黝黑的瞳仁探索出波涛的汹涌。
温热的篝火处,美食作伴,还是同样的人在身边,又是一年夏季,思绪仿佛又拉回那一年。
曾经的宴与商少年义气,风华正茂,不过那件事之后,他便失了活下去的信念,直到见到了十二岁的江寒久。
那时无论江寒久如何闹,如何讨厌他,他都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
他包容眼前的人,只因为他也曾有妹妹。后来江寒久日日缠着他,让他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毕竟人一旦有了牵绊,就有活下去的信念。
他也曾有亲人,他也曾有家,那是他不可言说的伤疤。
后来的后来,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江妈妈跳楼了,江爸爸因为接受不了现实也随她而去,只留下十八岁的江寒久。
可宴与商那时做了什么呢,那一个晚上,江寒久冒着暴雨去买了他哥最爱吃的蛋糕,满心欢喜地回家,却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和拎着行李箱准备走的他。
他说了狠话,在江寒久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他。
他知道他不配被原谅,可他也有苦衷,他无路可逃,也无路可选。如果未来再见面的话,宴与商宁愿江寒久狠狠地骂自己,打自己,而不是现在故意不认识自己。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海风起,篝火的焰花愈加热烈,映在宴与商的眼里,把他的思绪拉到当前。
“宴哥,有吗?”江寒久打破良久的沉默,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后悔的事吗?”
“没有。”宴与商道。
咔嚓——
“江老师你怎么了?”迟旭就算再大大咧咧,也感受到了当前的氛围不太妙。
宴与商此时表面强装镇定,心里却慌得不行,恨不得给刚刚说话的自己几拳。
完了完了完了,你非要这么说吗,以他对小孩哥的了解,这下他保准是又要生气了,宴与商却只能想着接下来几轮游戏一定要谨言慎行,多哄哄江寒久。
江寒久手上的竹签被折成两半,脸上挂的假笑一瞬间僵在脸上:“抱歉,进行下轮游戏吧。”
几个人又抽了一轮牌。
谢萧把牌翻过来:“我是A牌。”
江寒久没吱声,缓缓露出自己手中的牌:“国王牌。”
宴与商语气轻快,试图当做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寒久道:“真心......”
“唉唉唉打住,刚刚好几轮都是真心话了,这回选个大冒险吧,不然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谢萧调笑道,打断了他的话:“江少,你不会玩不起吧。”
“好,那就大冒险。”江寒久答道。
谢萧假装思考,然后又漏出一抹坏笑,随便开了一瓶果酒倒在高脚杯里递给江寒久:“那就这样吧,随机挑在场的一个人喝一杯交杯酒,如何?”
江寒久接过酒杯,然后又开了一瓶酒递给宴与商:“宴哥,可以和我喝一杯吗?”
宴与商从小就对酒精过敏,之前也因为勿吃了含有酒精的菜进过急诊。江寒久故意把酒递给他,他想着也许这是小孩想试探他,或者也是看他吃点苦头。
江寒久是故意的,宴与商知道。
“当然可以。”
宴与商接过酒杯的同时,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碰了另一双手,像是一股电流酥酥麻麻地从指尖传到江寒久的身体各处。
两个手臂交叠在一起,温度透着薄薄的衣料传给彼此。
玻璃杯的边缘已经压上了宴与商的唇,里面红色的液体是在重力的作用下流淌到嘴边。
宴与商没有半点犹豫,如果没有人阻止,下一秒就会将这有毒的致命因子吞喉入腹。
“够了。”
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那一杯红色的液体吞了进去。
一饮而尽。
手臂被豁然撒开,掌心里的红酒杯被抢了摔在地上。
“你疯了吗?”
宴与商感觉到一片天旋地转,仿佛落到了谁的怀里,视野渐渐黑了下去,随后只觉得后背被猛烈的拍打着。
那液体落进胃里有些滚烫,随之而来的是脖子上手臂上,脸上都起了细小的红疹。
江寒久捏住他的下巴,随后伸出两根手指深入他的口中,宴与商因为难受下意识挣扎着想要后退,嘴里呜呜咽咽地嘟囔着什么,后背却被江寒久抵住,控住他作乱的手。
两根手指不顾宴与商舌头的劝阻毅然决然探入喉中,用力一按,他立即做呕吐状,将刚咽下去的那些红酒全部吐了出来。
再次醒来是鼻腔中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宴与商睁开眼,房顶上的吊灯刺的眼睛生疼,他用手臂稍稍遮挡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醒了。”
顺着声音望去,谢潇正坐在旁边专心地削着苹果,苹果皮一点点剥落,直到全部的苹果裸露出来,递给了宴与商。
谢萧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可担心死我了。”
这里面没有摄像头,他也懒得和谢萧装起来表面和睦。
宴与商毫不客气,接过苹果就在嘴里啃了起来:“少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宴与商冷了冷脸色。
“嗯?宴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谢萧在装傻。
宴与商平静的说:“红酒是你掉包的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里面没有酒味儿。”
宴与商并不是喝了那杯红酒才过敏的,那杯装的分明是杯果汁,至于起的红疹子只是因为刚刚吃的烤鱼被提前用酒泡过,宴与商吃的时候一心想着周旋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故当喝了果汁的时候恰巧发作起了红疹而已。
谢萧一边回话,一边自然的伸手接过宴与商吃完的果核。
时隔多年,两个人还是那么熟络,可似乎又是哪里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宴与商坐起身:“谢萧,我们已经分手了。”
谢萧说:“所以呢?”
谢萧说:“不说别的,你现在醒来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宴与商说:“谢什么?”
谢萧说微微眯起眼,又递了一颗葡萄给闫雨生:“谢我帮你试探他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么沉不住气。”
宴与商没有接,表情严肃下来:“别再逗他,谢萧。”
谢萧强制地把葡萄喂到闫雨生的嘴里,随便抽了一张抽纸,擦了擦手上粘稠的葡萄汁:“啧。”
宴与商没想到谢萧的动作会这么大胆,进入口中的葡萄也被吞进喉中,呛了他一下。
宴与商说:“我没有开玩笑。”
“这是警告,我们之间不要扯上他。”
谢萧举起手晃了晃右手上的那枚戒指,在阳光下折出冰冷的光,一句话没说,转身欲走。
“等等。”
宴与商在看到那枚戒指时眼底掀起了一丝波澜,喉咙有些发干:“你有什么条件?”
这枚碎钻戒指宴与商再熟悉不过了,是他送给妹妹六岁的生日礼物,全世界也只有这一枚,巧夺天工,无价之宝。
他的妹妹很喜欢这枚戒指,总是带在身边,自从那件事之后,戒指也随着妹妹消失了,如今又在谢萧手上看见这枚戒指,谢萧虽然嘴淬了毒,但在印象里他人很好,当年这件事发生之后,宴与商备受打击,在学校里备受欺凌,那时也是谢萧提出来要和他交往,堵住了大家的嘴。
宴与商很难不被那枚熟悉的戒指勾起探索的欲望,最差最差他或许也能从中获得一点线索,或者至少他也要在有生之年弄清楚杀害妹妹的凶手究竟是谁,才能了却自己的遗憾。
谢萧弯下腰,压下身去,故意用食指勾了勾宴与商的下巴“明天录节目,宴哥最好还是选我喔。”
轻浮中带了一点调戏的意味。
宴与商手里攥着的被子出了褶皱,心里怒骂他混蛋,还是那么不要脸。
他从来都知道谢萧吃软不吃硬,现在有求于他,还不得翻脸,只能咬牙切齿的假笑:“好的,谢老师,我,明,天,会,好,好,表,现,的。”
谢萧直起身,阴影稀疏落在宴与商的脸上,随机摘下手指上那枚碎钻戒指扔到他的手上,冲他微微一笑:“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