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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天的尾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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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相旬站在墨绿色的信箱旁，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流，想起了五年前李见山骑自行车载自己的情景。骑车的青年耳尖微微泛红，微风撩起他的发丝，坐在后座的宋相旬好像闻到了一种清新的气息。
那时的宋相旬还不知道什么是心动，只知道风动了，李见山的耳尖就微微泛红，让人移不开目光。
现在的宋相旬看着手里的信，心里感叹五年时光转瞬即逝，我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宋相旬把信放进信箱，转身就走。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封信。
五年前——
宋相旬是太平镇冶金厂的工人，知道他的人都评价他“有眼力见”，厂里工友们评价他“阳光开朗”。他在周围人里几乎没什么恶评，除了几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酸溜溜地说：“谁知道他人真这样还是都是装的啊。”
宋相旬推着自行车路过，听到这话，心里嗤笑一声。
这怎么能叫装呢，这叫为人处事的生存之道。
心里回应了一下别人的酸评，宋相旬就骑上车，赶去夜校了。
二十二岁的宋相旬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六年，初中毕业就出来寻生计了。远在农村的父母经常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还埋怨他走得太远，距离使得他们不能时常来看宋相旬。
每每听到父母的埋怨，宋相旬都会在心里自嘲一下：远什么远啊，出了农村，也只是到了一个小镇而已。
最近发工资了，宋相旬把生活费分出来，把要寄给父母的钱分出来，还剩了点，于是就报了个夜校。本来宋相旬是真想学点东西的，谁知道上课的老师声音太催眠，直接就治好了宋相旬最近的失眠。
一个经常在课上睡觉的学生当然会被老师列入重点关注的名单里。宋相旬对此羞愧不已，决心今天晚上拼尽全力不睡过去，哪怕坚持听课十分钟也是极大进步了。
当宋相旬走进教室，看到的不是那个严厉的小老头，而是一个戴着眼镜，很腼腆的青年。
这是宋相旬第一次见到李见山，在这个很稀松平常的晚上。
只是后来的宋相旬每每想到此时，总是很痛恨此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认为李见山是一个单纯天真、乖顺懵懂的小年轻。
此时的宋相旬走到小年轻面前，问：
“你是新来的学生吗？你看到严老头儿了吗？往常这个时间他早就在了呀。”
小年轻撑着拘谨的微笑，认真地看着宋相旬的眼睛说：
“你说的是严老师吗？他最近身体不适，我来帮他代课。我是代课老师。”
“哦，这样啊。”
宋相旬有点不信，这么年轻能讲好课吗？心里有着疑惑，但宋相旬只是点了点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说是夜校，也只是一间租的小屋子，改造成了教室的样子。宋相旬来这儿上课主要是冲着严老头儿的名号来的。严老头儿在太平镇那是家喻户晓、德高望重的人民教师，他年轻时帮助了很多贫困家庭的学生走出农村走出小镇，去大城市读书，他也帮过宋相旬的姐姐宋相宜。
严老头儿办的小夜校宣传的是“只要你想学习就来，绝对让你有收获。”于是宋相旬就来了，但主要还是学费便宜。但是整个班也没几个人，除了宋相旬这个青年人，其他基本都是小学初中成绩不太行的小孩儿。
宋相旬刚坐下，小孩们也陆陆续续来了。
正在读初三的小轩直奔宋相旬而来，迅速坐在宋相旬旁边，然后悄悄拿出两个本子，靠近宋相旬悄悄说：
“你的作业我写好了，报酬什么时候给？”
说着还左看右看，警惕四周，活像个正在进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只不过是非常容易暴露的特工就是了。
宋相旬笑着说：
“别搞这么紧张，今天严老头儿不在，来了个新老师。”
小轩瞬间放松下来，瞄了一眼讲台上没见过的青年人，
“那就是新老师吗？好高好帅，不过和你比，还是差点儿。”
宋相旬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拿过自己的作业本，
“你个小机灵鬼，说话真好听，你大哥我很受用。”
“那当然，我可是人送外号‘嘴抹了蜜大王’，只不过大哥你说的报酬什么时候兑现给我？”
小轩吹完牛，立即压低声音问报酬，生怕别人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急什么，先给我看看你的期中成绩单。”
“诺，给你。”
小轩迅速拿出自己的成绩单，满脸期待地看着宋相旬。
“我看看，语文90，数学91，英语70，其他都在及格线左右，嗯，不错嘛，进步超级大。”
“嘿嘿嘿，还是多亏了严老师经常给我开小灶，我爸妈看了我的成绩都特别高兴，还说我终于有出息了。”
“你小子再加把劲，考高中铁定没问题。”
宋相旬竖了个大拇指，对小轩表示肯定。小轩挠了挠头，笑得很憨厚。
宋相旬神秘兮兮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小轩看到了两眼放光，
“这是答应你的报酬和奖励，SU限量版汽车模型。”
“哇”
小轩开心地拿着盒子左看右看，然后一脸幸福地抱在怀里，
“欸嘿嘿，我长大以后要当汽车工程师，造出炫酷的车嘿嘿嘿。”
宋相旬摸了摸小轩的头，像一直以来那样鼓励小轩，
“你小子一定行！”
李见山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然后看了看教室里的人数，看着人都到齐了，便在讲台上喊了一声：
“大家安静一下，要开始上课了。”
严老师把整个班的纪律管理的很好，不同的学生都自觉地遵守纪律。坐在座位上的人都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李见山。
“大家好，我是代课老师，我叫李见山。因为严老师身体不适，接下来的课都由我来给大家上。我们今天学习的内容是......”
李见山的声音虽然有些紧张，但足够洪亮、足够清晰。
宋相旬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把李见山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了脑子里。不像以前严老头儿讲课的时候，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能是因为他声音比较好听吧。
宋相旬这样想。
课上了十分钟，宋相旬只是打了几个哈欠，表示对自己白天上班疲惫的照拂。连宋相旬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睡过去，这样的时刻可不多。于是宋相旬登时从心里对李见山产生了欣赏，并认真听课记笔记。
李见山不知道宋相旬心里怎么想的，看到宋相旬上课认真，自己心里的紧张也缓解了许多。因为严老师交代的重点学生名单里有一位就是宋相旬。李见山知道宋相旬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害怕自己招架不来，但现在看来，宋相旬还挺认真学习的，完全不用担心嘛。
可是课上完后，宋相旬来到李见山面前，直接说：
“我不学了。”
李见山吓得手里的粉笔都掉了，紧张地问：
“怎么了，是我讲得不好吗？”
语气有点可怜兮兮。
“不是，严老头不在了，这课听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之后就不来了。这是我今天给严老头儿带的鸡蛋，你替我转交给他吧。”
宋相旬从包里拿出一袋鸡蛋，放在讲台上。
李见山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都能被严老师料到，于是连忙说：
“严老师说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叫我待会儿自习结束后和你一起去看他。”
宋相旬对严老头儿的智慧啧啧称奇，心想严老头儿怎么这么会看人，
“行吧，待会儿一起去。”
小夜校上课时间一小时，自习时间一小时，上课内容是一些实用性的普及课程，自习的时候才是老师和学生一对一辅导的时候。这时候基本就是小孩儿们问各种题目。老师就负责解答和指导。
可是宋相旬已经不用考试啦，他干嘛呢？他拿出了一本《计算机基础》。
宋相旬记得严老头儿说过的话：
“以后是互联网时代，早早地掌握计算机技术，就能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
宋相旬就是冲着掌握这门新技术就能赚更多的钱，才努力啃这本书的，可是实在看得云里雾里。
看不懂啊！
宋相旬在心里呐喊，脸上表情耷拉着，像苦瓜一样。
给其他学生讲完题以后，李见山走到了宋相旬旁边。看到宋相旬正在苦大仇深地看着一本《计算机基础》，心想真是太巧了，撞到我的专业领域上来了。只要我讲好了，对宋相旬有价值，他之后应该会继续来上课吧。
于是李见山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我来给你讲解这本书吧。”
宋相旬一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李见山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宋相旬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然后忽然脑子一抽，想到自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李见山在旁边给自己念睡前故事，那自己应该三秒就能入睡了嘿嘿嘿，困扰我的失眠怪物直接不战而败。
想到这儿，宋相旬不禁笑出了声。
“我讲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见山紧张地问。
“没，没问题，你继续。”
宋相旬在心里埋怨了一下自己脑子，然后集中精神听李见山讲解。
李见山娓娓道来，讲解清晰通俗明了，宋相旬终于理解多了一点，感觉自己终于在知识的海洋里有一叶扁舟了，而不是一直在知识海洋里扑腾。
李见山讲完了一个重要知识点后，看向宋相旬，发现宋相旬看着自己的眼里有光，像发现了一件好宝贝。李见山稍稍放心了，看来自己对宋相旬还是有点用处的。李见山这样想着，没注意到宋相旬慢慢靠近。
宋相旬感觉自己求知的渴望不可阻挡，连忙凑近李见山问其他自己看不懂的点。李见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直直望进了宋相旬明亮的眼睛里，李见山感觉这一瞬间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这双明亮的眼睛。
“李见山？你怎么发呆了”
李见山被宋相旬的声音拉回现实了，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冷静了一下，连忙说：
“哦哦，那接下来就是这个......”
在那个很稀松平常的夜晚，在那间老旧的小教室，一个青年记住了另一个青年好听的声音，另一个青年记住了身旁青年明亮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