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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处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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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
莱炆会在乎一切触目可及的生灵,简直像是蓝星神话中的神,以悲悯的仁慈爱着世人。
但卢希安不是,他素来冷心冷情,对最亲密的亲友似乎也说不上有多在乎。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淡忘了雌父的容颜,只记得他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因流干了全身的血而导致的异样惨白。
他也忘了雄父当年的慈爱,只记得他割腕而死时,浴缸中满满的血水。
他们是一对绝好的伴侣,似乎仅此而已。
罗什纳多断断续续陪伴了他后半生,老亚当为他守着卢家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在卢希安的记忆中,对他们的感觉一直是淡淡的。
在前世生命终结时,卢希安甚至想让医生将他的心脏取出来,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玩意。
其他的一切生灵,就更不必提了,便是全数毁灭在他面前,卢希安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方才用手枪指向那雌虫的后脑时,他的心跳甚至没有一丝多余波动。
当年决绝地离开炎星,是因为他以为连炆叔也不值得在乎了。
谁知重活一世,他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抛下蓝星的一切安稳尊荣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做下的这个决定,卢希安到今天都有些难以理解。
他在治疗仓旁坐下,随手拿过那只胖墩墩的绒毛企鹅:“卢希安,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企鹅用蓝白相间的绒毛装饰着可爱,一双琉璃珠眼睛却是冷漠的,毫无感情地瞪着他。
“我也许没有心,但还有怒火,”卢希安冷冷一笑,“前世的炆叔终归还是死了,该付出代价的一个也跑不了!”
他将企鹅放在治疗仓上,下了楼。
老亚当站在楼梯转角,踮着脚向上仰望:“家主,什么事?”
卢希安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挑眉轻笑:“楼上打得那般热闹,老亚当,你竟还能忍住不动?”
老亚当认真地回答:“家主说了,禁止我上顶楼!”
卢希安冷笑:“哪怕你的家主被□□打爆脑袋,也没有你遵守规矩重要,对吗?”
老亚当迟疑了:“可,规矩就是规矩......”
卢希安擦过他的肩膀,晃晃悠悠下了楼,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所以,你主人的命,远比不过你心中的道德感重要,如此而已。”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找个靠得住的设计师,将顶楼的玻璃全部换成最高级别防弹玻璃。”
老亚当垂着头:“是,家主!”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又不能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老亚当缓缓走到卢希安身边,张嘴想要问个清楚,待看清卢希安的模样,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疲惫的年轻雄虫,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老亚当拿过纱被,轻轻搭在他身上,才蹑手蹑脚走进一楼拐角属于他自己的小房间,拿出光脑,开始联系设计师。
卢希安被门口的动静惊醒了。
不知哪里来了一伙儿笨贼,想要从正门突破,将价值一座自然星球的虫族战神偷走。
奈何卢家的别墅一楼是按照碉堡规格建造的,炸弹轰响后,大门上只凹陷进去一个洞。
此时天还未亮,卢希安一夜未能安眠,起床气暴涨。
他一脚踢开地下室的武器库,背了支□□出来,打开院墙上的探视孔。
火焰喷射而出,却因角度问题,仅将门外停着的飞行器烧了个精光。
那群笨贼还在琢磨大门,见身后飞行器忽然着火,一个个吓得吱哇乱叫,屁滚尿流。
卢希安气极反笑,火焰枪灼热地提在手里,等待着冲出去向着血肉之躯喷射。
可惜,不值得为此而暴露心性,他还要在炆叔面前做个乖孩子呢!
卢希安转过身,已变得异常冷静。
老亚当恭敬地站在他背后:“家主,请授权我守护家园。”
卢希安将□□丢给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守好一楼,我去看看楼上。”
老亚当抱着□□,一张老脸皱着:“家主,您用一座自然星球换回了麻烦,老家主会怎么说呢?”
卢希安漫不经心地挥手:“我雄父会说,干得好,小子!”
他到地下室挑了两件趁手武器,快步上了楼。
独留老亚当站在庭院中,喃喃低语:“我的雄主大人定会说,雌奴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一个子儿都不值!”
卢希安当然没听见,他将提上来的冲击炮架在治疗室门口,将激光枪背在身上,锁好治疗室的门,拉了张躺椅,打开光脑。
他加密通讯通道,给罗什纳多发了条信息:有没有兴趣合作一笔大的?
罗什纳多秒回:哪方面?
卢希安:搞钱!一本万利的买卖……
罗什纳多:炎星?
卢希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先从寒星来吧!
罗什纳多:无所谓,钱这种事多多益善,劈头盖脸地砸向我吧。
发完消息,卢希安闭上眼睛,迷迷瞪瞪中,治疗仓的提示音响了。
他揉一揉脸,顶着黑眼圈打开治疗仓。
莱炆早已清醒,自己撑着仓壁坐了起来。
治疗液加上雌虫强大的自愈力,让他的视力恢复了些。
天已大亮,日星璀璨的晨光透过纱窗,照得整间治疗室亮亮堂堂。
莱炆看清了面前的年轻雄虫,他毫无疑问地英俊,即便顶着深深的黑眼圈,满脸疲惫。
一头浓密金发乱蓬蓬支棱着,异色双瞳半眯半睁,仿佛蓝星宠物电影里的波斯猫。
卢希安打完哈欠,才震惊地注意到炆叔聚焦起来的目光,他胡乱用手扒着头顶的乱发:“炆叔,我还没洗脸,你等会儿再看!”
莱炆忍不住笑了,毫不吝啬夸奖:“小安,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雄虫!”
卢希安顶着被抓得更乱的一头金毛,笑了:“真的吗?嘿嘿,其实我还能更英俊!”
莱炆坐在浅绿色的治疗液中,拢起双腿遮掩身体:“那么,好看的卢家主阁下,能否劳烦你帮我拿件袍子呢?”
卢希安行了个礼:“遵命,上将!”
他拉开治疗室大门,险些被一柄大刀砍中。
幸亏莱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激光枪搭过卢希安的肩膀,指上了闯进来雌虫的脑门。
“离开!”
那雌虫上半张脸罩着面具,嘴角似笑非笑:“卢家主,还能让雌虫起得来床、拿得起枪,看来能力不太行啊!”
莱炆没有穿衣服,只能站在卢希安背后遮挡身体,手中的激光枪却是稳如泰山:“离开,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带面罩的雌虫举起双手,退后两步:“我没有恶意,不过带句话!”
他退到外间客厅里,字迹清晰地大声宣布:“卢家主,玩腻了就送回拍卖场,有位阁下愿意五折回收!”
他展开翅膀从窗口破洞飞了出去。
卢希安冲至窗口大吼:“告诉那个狗屁阁下,我愿意五折买他狗头!”
“小安!”莱炆披了件白色长袍,提着枪站在他背后,轻声低叹,“你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重逢至今,他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卢希安回头,金色的眉头微微皱起。
莱炆察觉到年轻雄虫的不愉快,瞬间给出了情绪上的肯定:“当然,你这样做,我心中很是感激。”
卢希安立即被顺毛了:“我不后悔!”
莱炆笑了,这孩子,和小时候一般好哄。
他温柔地换了话题:“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
卢希安点头,像儿时一般拉住炆叔的手:“炆叔也来吧,您的身体还没恢复呢。”
莱炆有些笑不出来了,面前虽还是小安,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幼软糯的虫崽。
他身形修长,金色的浓密眼睫,雾蒙蒙地遮盖着一双异色眼瞳,眯起眼时,有一种让虫溺毙其中的深情。
莱炆移开眼神。
他与前雄主感情淡漠,除了新婚那一年,他已经有二十余年没有接受过雄虫的精神力抚慰,整副躯壳都在僵化的边缘挣扎。
而面前这只,显而易见是精神力等级不低的雄虫。
心下虽有些别扭,但作为雌虫的本能,还是使得莱炆顺服地被雄虫拉进了卧室。
幸而一进屋卢希安就松开了手,长腿一抬,整个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莱炆在床脚坐下,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从容与雄虫躺在一起,只能拘束地坐在一角。
卢希安折腾了一夜,早已昏昏欲睡,忽然想起一事,跳起身来抓住莱炆:“炆叔,你翅膀上的弹砂全部取出来了吗?”
莱炆自清醒起就已感到翅囊中的异样痒痛,治疗液可以愈合伤口,却不能帮忙清除里面的散碎弹砂。
强力□□向来以密度高、击中目标范围广著称,他虽躲得及时,仍有许多弹砂射入未来得及虫化的柔软翅翼中。
看他迟疑,卢希安立时清醒了:“把翅膀放出来,让我看看!”
在虫族社会,雌虫的翅翼是敏感部位,除了战斗形态,轻易不会示之于雄虫眼前。
莱炆微笑:“你睡吧,我自己出去清理就行。”
卢希安起身去找药箱:“那怎么行?太不方便了!”
他拿出磁吸镊子,不容置疑地吩咐:“打开翅膀,躺下!”
莱炆·洛维尔有一瞬间的僵硬,卢希安是他法律意义上的雄主,雄主的任何一条指令都是不能违背的。
他揭开衣袍,伏在床沿上露出上半身。
繁复精致的虫纹下,一对精巧的翅囊微微振动,洁白羽翼霎时展开,修长的脖颈低垂。
太美了,仿佛蓝星最美丽的白天鹅。
卢希安深吸一口气,在他背后跪下身子,手指轻抚翅翼伤处,尽量放松语气,说一些正事:“咱们不能被动防御,须得设法主动出击。”
莱炆身子微微战栗,轻咳一声:“你说的对!”
一旦有正事可谈,他的身体就镇定了许多:“你既然回来了,可有去拜见皇帝陛下?”
卢希安手下镊子一点点吸过白羽下的绒毛,依稀可见下方泛着粉意的细嫩肌肤:“他只是元老院的吉祥物,空有名头,见了也没什么用。”
“名不正则言不顺,”莱炆耐心地劝导,尽量忽略翅翼上的触感,“你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七大世家家主名号,先大张旗鼓地去拜见虫帝,在名义上占据优势,虽防不了暗箭,至少可以让他们下手多些顾忌。”
卢希安终于吸出一块碎弹砂,手脚麻利地为疮处止血上药:“我在炎星还有些名头,可以在网上发些信息,打造虫设,提升知名度。”
他放下镊子,轻轻安抚指下因疼痛而颤抖的皮肉:“炆叔,你不介意在星网上露脸吧?”
莱炆嗓音微颤:“不介意。”
卢希安轻声提醒:“星网是面对整个虫族的,也许会有些低级下流的家伙对你说些不中听的话。”
莱炆回头,额上因疼痛而凝着汗珠,笑容却是舒展的:“在被抓住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你尽管放手去做吧,现在的处境已是难以想象的好了。”
这倒是真的,在描写前世的那本神秘书册中,莱炆·洛维尔无论遭受怎样的残酷对待,灵台始终清明,心性从未动摇,他确实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卢希安伸手搂住莱炆的腰,面颊贴在他柔软的翅羽上:“炆叔,无论是何处境,这一次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