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大山 ...
-
我出生在大山里,一个极其偏远落后的大山。
据说我还没出生,我爸爸就意外去世了,于是,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地方,我一出生便被说是我克死了我爸。村子里的孩子都不和我玩,男孩经常对着我扔小石子,说我是扫把星,至于女孩……
她们没有玩耍的时间,她们自会走路时起就被拉去干活。
我也干活,不过我不一样,因为我不是一整天都干活,我有玩的时间,有热乎乎的饭可以吃,有自己的衣服穿。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上学。
是的,在这个思想落后的地方,我作为一个女孩可以和男孩一样上学。
我的妈妈对于让我上学这件事异常的执着,谁来劝都没有用,那些人见劝不动,便说我妈疯了。
让我上学就是疯了吗?我不懂,但我不觉得我妈疯了,她是个好人。
就像我说的,这个地方真的很重男轻女,在学校里,我因为是女孩不知道被针对过多少次,但她每次都坚定的站在我的身前维护我,从来不会嫌麻烦,更不会指责我。她只会在事后摸摸我的头,然后让我好好学习。
我觉得我妈真的很会养小孩,她的思想在这个村庄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个异类。但她是我妈,所以我觉得我妈应该就是书上写的天使。
上学之后,我妈便不让我再干活了,她开始管我的成绩,很严格,而我不论多么努力,距离她的要求始终都差了一点。
她对我说,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一定要考上大学。
大学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定要考上?我这样问她,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我才明白为什么。
那天下着大雨,天很黑,家里来了很多人,我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零星听见几句话,拼了拼,大致是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上了我,想娶我。他说给我妈两千块钱当彩礼,我有些害怕,我怕我妈真的为了两千块钱把我卖了,毕竟我们家真的很穷。
谁知我妈听到那个数字之后跟疯了一样,拿起东西就砸了过去,嘴里吼着让他们滚。
他们被我妈吓一跳,随即怒火中烧,把我家给砸了,还把我妈给打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出去护着我妈,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迈不出这一步。
他们离开后,我冲出来把我妈扶起来,我妈握着我的手,双目无神。她说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一些被时间埋葬,被所有人遗忘,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事。
比如她不是自愿嫁给我爸的,比如我爸是被她药死的,因为他说我如果是女儿,在我出生之后就掐死我,再比如,她是被拐卖来的,卖给了我爸,两千块。
她原本是个重点大学的学生,有着光辉灿烂的未来,直到被卖到了这里,她这一辈子彻底完蛋。
所以她对我说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大学才能离开这里,才不会被同化,被蹉跎一生。
原来我妈不是天使,是被偷了羽衣的织女。
从那之后我开始每日每夜的学习,我想我还是遗传到了我妈的一些基因,再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下,我竟然没有倒下并且成绩也越来越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以为是这样的。
高考完之后,我妈忽然一病不起,医生说她是因为多年劳碌,加上积怨已久,成了心病,全靠看着我高考这一念头吊着,我考完之后,她心愿已了,所以撑不住了。
我想我应该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我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平静的照料着我妈。我妈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她总是会问我,放榜了吗?放榜了吗?我就一遍遍的回她,没呢,还没呢。
我妈变得越来越安静,有的时候坐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就在她后面看着她,我在想,我妈真的好可怜。
她本来可以高高兴兴的读完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遇上一个好的恋人,孕育一个承载着爱和幸福的小孩,家庭美满。而不是在这里,被当成牲口一样买卖,被素不相识且厌恶的男人□□,被迫生下一个将她绑死在这里的孩子。
我对于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爸一直没什么感觉,哪怕得知他说要在我出生之后掐死我,我也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相当的恨他。
恨他毁了我妈的一生,让她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大山里,但我知道,哪怕我爸没买我妈,我妈也会被卖给别人。所以我应该恨那个拐我妈的,可那个人不拐我妈也会拐别人,那个人也会被困在山里。我不知道该去恨谁,我只能恨我爸。
也恨我自己,恨我拖累她,明明是不情愿生下的,却将我养到这么大,对我这么好。
其实我也对不起她。
后来,终于放榜了,跟预估的分差不多,填志愿的时候,我把我妈经常念叨在嘴边的大学填了上去,然后回家告诉了我妈。
她很开心,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抱了我一下,然后靠在我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她死了。
我将她下了葬,将我能置办上的所有东西都用上了,但我依旧没有掉眼泪。
我在家里找到了我妈给我留的钱,五千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攒下来的,那些纸票在我手里是那样的沉,沉得我喘不过气。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我的通知书,后来,我的老师看不下去,过来和我说别等了,我的成绩是可以上大学没错,可我的名额被一个同分的人顶掉了,那个人是男孩。
我沉默的送走了老师,然后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楞,直到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得知我妈命不久矣,我没哭,我妈死在我眼前,我没哭,可当我直到我的名额被别人顶掉的时候,我终是没有忍住。
我妈说要考上大学,要离开这,别被这同化。
可是啊妈妈,我考上了大学,但是依旧离不开这。
可是啊,妈妈。
那座名为重男轻女的大山,你翻不过,我也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