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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相 ...


  •   积水仍残留在天台角落,潮湿闷热的气息已随潮水退去。黑夜静谧,淹没在众人的呼吸里。

      庄笙垂眸时,积水映出她自己的模样。好多年过去,她都快要看不清了。她早已忘记的那些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恍然间又回到了十六七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迷茫地循声望去,这才从回忆中清醒。

      陈屿站在人群边缘,那双眼睛仍与当年一样。风吹一吹,抖落眼角的疲态。他朝庄笙笑了笑,手指轻轻点在手表上。

      离庄笙最近的是温嘉,此时吃惊地捂住嘴,绞尽脑汁地从回忆中搜索证据,同时又因愧疚露出胆怯。她顺了顺呼吸,稍显急切地发出颤音:“庄笙,我……我不是……早知道后面会那样,我也不想的。我是欠和她说一声抱歉,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温嘉试图抓住庄笙的衣袖,手指却因庄笙的话颓然停在半空。

      “其实徐晓梦从来没有怪过你。”庄笙平静地看着她。

      无人知晓,又何谈怪罪。

      温嘉舒了一口气,再回头时,众人的沉默仍压得她喘不过来。只有庞潇试图挤出身来,理清头绪:“现在雨也停了,水也退了。既、既然是这样,徐晓梦把我们拉到这里,是想怎么样?她到底想怪谁?”
      庞潇的嘴角无力地撇动,略显尴尬:“她退学是她自愿的。就算是高二的时候,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也就是……”

      视线慢慢汇聚在天台门口。

      赵选重复地用耳机线在手指上绕圈,卓诗兰和冯银子趁着脸不吭声。和她们相比,郁迟轻松极了。他背靠墙,舌头抵在上颚,活动起面部肌肉。等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才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语气嚣张:“真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徐晓梦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是我害死她的吗?来来来,庄笙,你可给我说清楚了,当时省内的媒体都报道过,徐晓梦是在她家门口的水库淹死的!”

      2013年的夏天,D省A县,县一中一名高三毕业生因见义勇为牺牲,在救起不慎落水的幼童后因体力不支溺亡。
      表彰同时发到了徐晓梦家,以及她曾经就读的学校。临城中学在计划并校改建之余,也不忘特地发布消息。

      麦吉挺起一张死灰的脸:“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看看。”郁迟抬抬下巴,巡视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温嘉小声说:“那、那……反正你欺负过她。徐晓梦变成鬼也会来找你。”

      郁迟脸色骤变,往前一跨,温嘉立刻躲到庄笙背后。郁迟狠狠地指着庄笙:“你和徐晓梦就是一伙的,少在这儿装神弄鬼!你给我等着!”

      庄笙平静地反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吗?既然这样,你在紧张什么?难道还有别的事和你有关?”
      她的视线望向竹林和人工湖的方向。

      郁迟眼中的怒意暴涨,却在一瞬间冷却下来,笑容冷漠:“紧张?怎么,想激怒我?老子做没做都与你无关!真是见鬼了,你才是那个最值得怀疑的人吧?”

      面对庄笙的沉默,郁迟扯开嘴角:“你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莫名其妙回来参加同学会,还专门把我们往徐晓梦的事情上引。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计划好了要揭露我们每一个人。然后你想怎么样?你站在道德高地上,会发现,我们都过得非常好,既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心理负担。过去的那些事,早就没人记得了。”

      郁迟慢慢朝庄笙走来,原本躲在她身后的温嘉捂住嘴,惊慌地拉住庄笙的衣袖。

      庄笙看着郁迟,不躲不避。
      那股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压抑氛围再次袭来,但她却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

      陈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和郁迟中间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站位。郁迟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貌似平静地笑起来:“你无凭无据把所有黑水都倒在我身上,是自以为在主持正义。可是在我看来,哪怕对于徐晓梦,你也只是个胆小的旁观者。临阵脱逃、讳莫如深的算是哪门子朋友。”

      似乎看见了庄笙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郁迟放慢了语速,与其说质问,不如说在威胁:“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替徐晓梦说话?从你袖手旁观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没有任何分别。我看徐晓梦是想去找你,把你沉到湖底下去和淹死的那女的作伴。别以为你能随便诬陷人,这是在临城,我说了才算。”

      他的目光逐渐幽深,刚一抬脚,卓诗兰忽然拉住他:“算了算了,水都退了,赶紧走吧,这地方真晦气。”

      郁迟盯住庄笙眼里莹莹的光点,她唇色苍白,摇摇欲坠。郁迟瞬间露出了笑容。

      他转过身往楼梯口走去,还没下几级台阶,忽然又停下了。等等,庄笙的情绪与其说是被戳穿后的羞耻痛苦,倒更像是…… 抓住了什么。

      他攥紧拳头,听见庄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在自言自语:“有人说过,死者是男是女吗?还是淹死的,报道也没提过吧。”

      冯银子原先跟在郁迟后面,此时神情忽然变得惊悚。她的眼皮猛地一跳——
      对啊,从始至终,连她作为唯一的线人,都不知道死者的性别,和死亡方式。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抬头看郁迟。然而郁迟并没有回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楼下走去。
      卓诗兰赶紧跟上了。赵选回头看了一眼冯银子,放缓了脚步。

      麦吉提议道:“要不,先、先下去看看——真要有什么事儿,警察会处理的。”
      他谨慎地打量庄笙,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庄笙站在高处,像是默认了。其他人无声地下楼,只有陈屿要来和她说话。他在黑暗中眨眼,显出几分困乏。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陈屿问。

      庄笙盯着他的眼睛,克制住想叹息的冲动。她当然知道。临城这样的小地方,就算不是杨洁梅,也总会有别的消息渠道传来。

      自从高二那年夏天,庄笙的父母顺利离婚后,庄笙再也没见过陈屿。她听说陈屿的父亲确诊癌症,于第二年春夏之交去世。她中途给陈屿发过信息,但他从来没有回应。
      庄笙决定要出国之后,也一直在外准备,几乎没去学校。他们高考时在不同的考场,后来也听说陈屿发挥得不那么理想。
      再后来,庄笙换了手机号。逢年过节她还会给陈屿发祝福,过了几年也就断了。

      她那时太年轻,尚未意识到这个世界太大,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异常脆弱。

      “……抱歉。”庄笙说。

      陈屿回以一个与世无争的笑容:“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走吧,下楼看看。”

      潮水退去,一切都还是原来模样。原本封上的区域却被撞开了档板,露出一片泥泞。

      他们毕业一年后的夏天,临城中学结束了短暂的校史,重新变成了临城一中的一部分。鉴于这块土地本来就是临城一中的老校区,临城中学就像从未存在一样,仍旧被称为“老校区”。

      那片人工湖一直在那儿。而现在,裸.露的地基充满潮湿的味道。

      郁迟没有进入封锁区,而是调了方向往外面走。冯银子是他们四个人里走得最慢的,还不时停下来回头看。不过多久,被温嘉的惊呼叫住。

      冯银子看见她站在高高的土堆上,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东西。她拎得很远,生怕碰到自己似的。

      冯银子想,自己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费了好大力气才回过头,只见郁迟他们又走了回来。

      “你们干嘛?”冯银子奇怪地问。

      然而三人脸上都写满茫然。赵选张开五指,在黑夜中摇摇头:“好像走不出去。”

      冯银子迟疑道:“什么意思?”

      赵选说,很难解释刚才发生的事。他们明明一直在往前走,但好像鬼打墙了一般,又让他们走了回来。

      郁迟朝不远处瞟了一眼,冷笑着扭动手腕:“我就知道有人在装神弄鬼。”

      “你等等!”冯银子赶紧追上他,心跳得砰砰响。

      然而郁迟的步子比她大,很快来到了施工现场。

      温嘉抖了抖手上的东西,擦干净泥土才发现是一枚暗红色的平安符。

      陈屿离她最近,平静很久了的眼神也终于泛起波澜。

      郁迟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身后的空间却仿佛瞬间坍塌,令他只能回过身。郁迟蹲在地上,手掌遮住半张阴沉的脸。

      下一个看清那枚平安符的是赵选和卓诗兰。后者立刻尖叫了一声。赵选按住她,然而卓诗兰被吓得不轻:“那不是……不是——”

      赵选的脸色惨白,朝卓诗兰和冯银子望去,对视的目光如某种确信。她抓不住卓诗兰下滑的身体,整个人如抽空一般僵在原地。她的头发干枯地搭在胸前,随着抬头的动作下垂。

      庄笙不知何时出现在土坡上,手里还捏着一只点燃的香薰。冷风将浅淡的玫瑰香送到了赵选的方向。

      庄笙的声音和夜风一样冷:“徐晓梦来自A县,当地最有名的是水库旁边的一座寺庙。她转学前特意去求了三枚平安符。”
      庄笙想,她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不可能啊,”赵选崩溃地摇头,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我明明没有——那一天,我们离开之前,她还好好的。”

      庄笙说:“其中一枚送给了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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