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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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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娘没用,我的乖儿。”小李氏好笑般地将茶杯推了过去,“左右我是不会帮着你去罚李妈妈的。”
善凊扭扭捏捏地上前,“李妈妈没有犯错,何故去罚她。”
小李氏没被她这一句好话迷糊了脑子,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善凊望着母亲洞若观火的一双眼,直觉自己的心思无所遁藏,索性遮掩不过,她便直话直说,“我不想绣那劳什子。”
“你同我说无用。这是你父亲吩咐下来的差事。”小李氏气定神闲,“你父女俩书房日日相见,你怎的不去求求你父亲?”
“娘……”善凊无言以对,索性撒娇扮痴以图小李氏软下心肠来。
小李氏不搭理她这一套,面色稍正经了些,“我问你,你方才从哪儿来?”
说起正事,善凊也正经了几分,“从三哥屋里来。”
小李氏已经从丈夫那头知晓了昨夜的事,是以闻言也不惊讶,只道:“你三哥不曾怨怪你?”
善凊实话实说,“先前是有些怪的,可后头架不住我几碗好汤就给哄过去了。”
小李氏嗔了她一眼,“那是你三哥心胸豁达,若是换做了旁人,你看如何!”
善凊下巴微扬,“若是旁人,我也未必会多这句嘴。”
神色间的锐利锋芒毫不遮掩。
小李氏望着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直道绣活儿还是得捡起来,这性子还得磨。
善凊不知自己这一句惹下的麻烦,还犹自在那里畅谈,小李氏面色不动,只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到口干之际便点了点茶杯叫她饮茶。
善凊一杯茶尽,才听她母亲道:“家里的花宴不办了,顾绣园那边我已经递了话过去,明儿你那师傅就过来。”
原想着还能拖几天,却不防人算不如天算,善凊脸一苦,双手将将要扒上小李氏的袖子,却见小李氏言笑宴宴地道:“你莫要同我歪缠,这是平白费了工夫。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屋里将这些日子我教与你的绣技好好温习一番。不要明日绣娘来了,惹了笑话,到那个时候你爹可是饶不了你。”
善凊一听,脸色更苦,她实在是不想摆弄这闺阁之物,父亲书架上的书册卷帙浩繁,还不知到几时才能看完呢,她哪来的多余工夫去学这百工之艺。
然而小李氏誓要借着这绣艺来调养调养善凊的脾性,自然是不会理会善凊故作的楚楚可怜的小女儿般姿态的。
晚间,夜幕四合,天际寥落的几颗星点缀其间。灯火通明的花厅,女席落满了人,一屏之隔的男席却无一人。
候了半晌的善芸,不由地蹙了蹙眉,“今儿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好端端地聚在一起吃饭作什么?”
坐在她右手侧的善凊,抬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家宴比不得自家院子里吃小厨房来得自在,不过——善凊朝屏风对面望去,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祖父专为李家表兄们接风洗尘特意置办的。”
乔家老爷子公务繁忙,平日里并无儿孙绕膝的闲情。是以乔府也不似别家别户一般规矩。他们家家宴只在初一、十五两日,剩下日子便是各院自过。
善芸听了便有些不高兴,觑了一眼左上侧的李氏,知道这是母亲将消息瞒了下来,特地不告诉她。
善凊不知道善芸母女俩之间的那点龃龉,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没心思去调解,这会儿她有自个儿的烦心事要愁呢。
庭院里,风灯亮起。重明领着两个小厮带着重静一起鞠球,王氏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守在一旁,
“欸,重明,你当心,那球差点砸到重静了。”
“重明,你手脚轻点,重静在你对面呢。”
“欸,重明……”
……
花厅女眷的低语声到底是盖不住王氏的关切,终于在一句重明响起时,重明彻底不干了,他将球往旁边一踹,竹编球轱辘滚到草丛里。他气咻咻地跑进花厅,谁也不找,只往善凊跟前去。
善凊还在那儿愁绪满怀,她将手里的素帕子揪得折痕密布,听到动静,眼里没甚情绪地看过去,“额头上都是汗,也不擦擦。小心夜风一吹,生了凉。”
后头跟着的瓦当忙将帕子递了过来,重静一把揪过,动作粗鲁递往额头上匆促一抹。
善凊见他这般动作,眼色便沉了下来。
重明汗甫一搽完,对上自家阿姐的冷沉如渊眼神,脸上的怒气一顿,几息后慢慢退去,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善凊朝后头招了招手,折竹上前听吩咐。
“去给明哥儿倒杯茶来。”
吩咐完,善凊转过眼来,瞥见重明下摆上沾染的草屑,她弯下身子,伸手轻拂了拂,起身时,又将人衣袍上的皱褶轻抚了抚。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得不急不躁,举止轻柔,重明心中的燥郁也像是被掸尘一般轻掸了去,眉宇间的拢起慢慢舒展,他抿了抿唇,轻唤道:“阿姐……”
折竹端着茶上来,善凊抚了一下杯壁,见茶水不烫,才将茶递了过去,嘱咐道:“润润嗓子。”
她嗓音温和,说话也不疾不徐,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关切,重明慢慢红了脸,似觉得自己方才那般脾气很不应该,他双手接过茶杯。
善凊见他还晓事,便也不再说旁的了。
重明一盏茶喝完,善凊指了指男席,附在他耳畔轻轻嘱咐了几句。重明听罢点了点头,他离席时,还朝席上诸位女眷得体地行了礼。
小李氏全程看罢,眼里闪过欣慰,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以作掩饰。
“还是三弟妹教得好,瞧瞧明哥儿这小人儿,才多大点儿,这行事便这般像模像样了。”李氏不免夸道。
上首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了笑,“我看啊,还是凊丫头这做姐姐领头领得好。”
“什么领得好?”乔惟光从廊下进来,乔正几个跟在后头,乔重节领着李家三兄弟缀在其后。
女席上除了老夫人,皆起身问安。
乔惟光不在乎这等虚礼,随意地摆了摆手。
李氏瞧了丈夫一眼,乔正朝她微不可见地颔了一下首,她才带着一众女眷坐下。
兄弟子侄几个依次向老夫人请安,等过了这当口,老夫人才捡起乔惟光先前的撂下的话头,乔惟光听罢来龙去脉后向女席上的善凊看了一眼,随后便唤了人过来。
“凊丫头,这几日在家干什么了?”
男席上,上菜的下人穿梭其间。乔惟光身居首位,一身烟墨道袍,举手投足间甚是随意,然而乔正等子侄辈们皆正襟敛坐,连稍大的呼吸声都不闻。
乔惟光的威严可见一斑。
善凊在长辈面前一向规矩,她上前福礼后,才缓声回道:“父亲先前布置了大字下来,这几日天天练笔。母亲怕我粘在案头上,对眼睛不好,便叫我到园子里看看花逗逗草。”
她规矩甚好,原料想着这回答也应当是死板无趣的,可谁曾想不过是改换了几个字眼,她这番本该中规中矩的话便活泼了起来。
连带的席间肃穆的气氛也稍稍松弛下来,乔惟光仿若未闻,他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是闲谈一般,他道:“听你父亲说,从前几日开始,家里的书塾就不叫你们姊妹去了,那你这几日岂不是正好落了个清闲?哪还需在案头上苦苦地练字?那般三更鸡鸣四更读书人的辛苦,小女娘们何须去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