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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宫变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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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竹林盛花荘。
乞花开如同往常一样起床,浇花,煮饭,等花,可却屡屡不顺,不是摔碎了碗就是弄破了手。
“真是见了鬼了!”乞花开愤愤道。
说罢干脆回屋睡大觉,翻来覆去后又被魇住了,想醒又醒不来,挣扎着以为已经醒了,可实际又在另一层梦里。教人心生恐惧。
最后还是厨房里锅炉炸开的声音才勉强将他惊醒。
乞花开用手捂着胸口,感受着心脏跳得飞快,好容易平复下来后惊奇地发现屋外竹花盛开。
推门而出,千丝万缕的浮绿的花吊垂下来,织成一片极美的花幕,朦朦胧胧地盖住原来的郁郁葱葱。
乞花开掐指一算,突然释怀地笑了。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给自己换上压箱底的得意之作,头上戴上自己最美的簪花发冠,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百花仙君。
乞花开闲庭信步地走出门外。伸手拂过那些正娇笑的花。衣摆扫过泥地,精美的刺绣一下子被尘泥污染。
乞花开哈哈一笑,从一个最大的竹子根下挖出听雪庐,举起来仰头就咕噜咕噜地倒进嘴里。
“你啊!是没福气喝这酒啦!我给你全喝了!若你不服气,就来找我吧。我此生乞得名花无数,如今又得见竹花奇景,比你够本儿多了!”说罢又是咕噜咕噜几大口酒,咽下最后一口酒后哎了一口气。
“风令!你丫的!你不是个好东西!你一个人就那样跑了!你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乞花开气得脸红脖子粗,挥着拳骂几句喝几口。
“你个呆子!你不来见我,那我就来见你吧!”说罢乞花开扔掉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子边。
从厨房灶里随意捡起来一根燃烧的木头,就想烧房子,而后突然想到什么,扶额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那些傻子该找不到了。”
说罢一口血吐在地上,一下子渗进地里,火把掉在衣服上,火舌瞬间吞噬掉那华美的绣饰。
世人皆道花红叶绿,却不知竹海火河。可怜无人得见,乞得竹火盛开。花火克化木生,此世克刑魂灵。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你不来就我,我来就你。
皇宫。
任无涯总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乐正牧得闲拉着他问道,“陛下吐血和你有关系吗?”
任无涯撇开他,“还叫陛下?自然是没关系的,不然我怎么会任由他们闹这么一场?”
乐正牧讶异道,“没有准备?信?兵?这些哪里来的?”
任无涯想到现在他好歹目前算个皇帝,可不能浑浑噩噩下去了,于是开口道,“莫说我,就算胥蛰也和这没有关系,只是我和他都有恃无恐罢了。”
“定帝吐血是身体原因,但他传递了帝王危矣的信息,迫使各方势力开始运转。胥蛰拥兵自重,此时前可控制前朝,后可控制后宫,自然是当断则断。我不惜将皇后请来都按不住他。”
“兵是你封地的兵,信是以前以防万一仿的信。胥蛰调兵前往边境,若不是里面有部分外军,还就真教他瞒过去了,只消让人盯住内外军动向,就算我被围困,他们也知道该进宫来救驾了。”
“今日一觉察不对,我便让向会出去运作了。”
乐正牧听得目瞪口呆,怒道“宣仪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拉我下水!好啊你!难怪……”
任无涯凉凉一盯他,乐正牧就噤了声,讪讪道,“所以你知道胥蛰调兵时就知道他要逼宫了吗?”
任无涯摇摇头道,“是宁妃诞下太子时猜测的。不然你以为从你封地调兵又不引人注目会那般容易?”
乐正牧突然想到什么,跳着脚道,“那你还说你那侄子不在这里!”
任千忧有些尴尬道,“我确实是今日才到丰和,一直是谢玄都在盯着,我今日也是碰巧了,不然我的任务应该是向生他们做的。”
乐正牧挠了挠头,“那为何你们都要调兵去边境?那边有什么好?”
任无涯冷笑道,“边境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你们倒是真的不担心!”说罢没在理他,叫上几个大臣就准备商议事宜。
路过谢玄都时问道,“怎么没来正殿?”
谢玄都低垂着头,“司徒不信我,我自是不会来讨嫌的。只是可惜风世子也葬生火海。”
任无涯没搭话,看了一眼任千忧,“他心愿已了,算不得可惜。看来终究是师生缘分浅了些,你也不必提醒他。”
谢玄都微微蹙眉,有些不理解他的选择。但扫过向死热火朝天地救治伤员,任千忧缠着绷带笑着和那些人打闹时,好似又有些理解了。
任千忧走过来拍着谢玄都道,“事情终于结束了!咱们去哪里玩去?对了,还有风令!你们终于可以见一见了,我老师可厉害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竹林!”
谢玄都笑道,“好。”
胥蛰的头被放在了风家祠堂外,任无涯今日一身黑袍,抬手续上了一盏长明灯。
任无涯擦了擦一个不算新的牌位,油灯熏得那板子有些腻手,香灰也积在角落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风令走向了他自己的结局。
任无涯弯下身子,咳出来一口血。殷红的血被黑色稀释,深色的衣袍变得沉重。
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灯亮起,照得每一个牌位都明晃晃的。那书生走进来,挨着挨着见礼后就静静地侯在一旁。
任无涯点完灯后,晃了晃手熄掉火折子。“司马的位置空出来了,你先顶上。给你的时间不多,务必上心。”
那书生点头应下,而后拱手道:“老师,边境传来消息,渑王有异动,可要做什么?”
任无涯掀开下摆坐在蒲团上,“不用,渑王没几天了,我会让千忧去接手一段时间。事情结束后你再调自己的人去。”
那书生拱手应是,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张开口,合上门退下了。
任无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雕像,静静地缅怀着很多人,很多人。
既是祭奠,岂能无乐?供在一边的古琴总算被取出,得以重见天日。紧闭的祠堂里响起琴声,连绵不绝,余恨悠远。
一连几日都响着琴声,来来去去就那么一首曲子。守在外面的人听得抓耳挠腮,心气浮躁。只有当一摞一摞的公文送进来时,耳根子才贪得几分清净。
若抛开他非要拨弄琴弦这件事,任无涯倒是与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如既往地工作到三更半夜。
直到风令下葬时,他才从屋里出来。跟在队伍后面,远远地,像一个黑色的影子。
漫天遍野的飞着黄纸,队伍前面的人举着白幡开道,一片沉墓之象。
任千忧跟了一路,眼泪直打着转。
花坞笑沉默地跟在后面。
勿开翁在队伍前摔碎了一个酒罐子,拂袖而去。
得缘来笑着撒着纸钱,念叨着:“身归天地,因果尽散,赤条条咦,可喜可贺!”
可惜无己不见人影,乞花开已然成了一捧飞灰。
不然,就又是一场团圆。
“娘亲你看,好多人!去的是谁?想必生前定是个交友广泛的好人吧?”街道上一个黄口小儿牵着他娘亲的手,好奇地问道。
那娘亲俯下身,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还小,不用在意这些,不是说要吃糯糕?”
那小儿高兴一笑,蹦蹦跳跳道,“好!今天有吃糯糕咯!”
那娘亲牵着他的手,回头望了一下那棺椁,微微低头欠身。
可惜风家当年覆灭时,没有家族敢去收尸,如今也只有一片衣冠冢罢了,风令尸骨葬在此处倒显得有些空亡。
逝者已矣,人间常新。棺土一盖,梦回几人?
初春之际,被烧毁的竹林抽出些新笋尖来,于是挖笋尖便成了孩童的一项游戏。三两个小孩漫山遍野地跑跳,一筐嫩笋就是他们一下午在外野的成果。
谢玄都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值得庆幸的是,他等到了叔父来到丰和,在不牺牲自己的情况下保下了谢家。
叫嚷着要造反的渑王恰时地死去,据说是被以前杀的人索了命。
几日后任千忧就被任命为封疆大将,启程带走了不少任府门客。
好像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事做,除了他。
谢玄都抬起自己的左手,用力握拳也捏不紧指头。乏力的手已经抓握不起任何的东西了。
本来他也不想再来的,只是因为故人相邀,不得不来。
嗒哒,嗒哒,飞驰而来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卓卧石人高马大地纵马前来。
卓卧石翻身下马,将马栓在一边。眼前茂密的竹林已经化成灰烬,连着那间屋子一起没留下完整的印记。
卓卧石捧起一捧枯焦的土,撒下来叹道,“还真是世事无常。”
谢玄都观察着他,瘦了,黑了,憔悴了,胡子拉碴的,更像一个庄稼汉了。
“你有何打算?莫不是让她一直等你?”谢玄都开口问道。
卓卧石嘿嘿一笑,“那哪能呢?我一个乡野糙汉子,家里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呢,现在哪里敢拖累了她?兄弟,劳你瞒会儿,我定不负她!”
谢玄都没搭话,注意到卓卧石脖子上吊着的玉佩,缺失了辣绿色的那部分,只留下血红色的外圈。
卓家以前把这脉玉石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卓家的人也把自己的玉看得宝贝得很,这人倒是说送就送了。
说来这两人也有相似的地方,一个到处游历,一个希望到处游历,再来一个俗套的相遇,便可心意相通,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便可私定终身。
谢玄都笑道,“好。”
若任千忧在这里,必然会气得跳脚,嫌弃他又端着这样要假不假的皮肉。只是可惜他没在,只是可惜不知多久在。
风吹起一卷焦灰,擦过两人的衣袖,旋转着飞远。像是一场短暂的会面,从此殊途。
篆风丝,削绿痕。子规陈梦碑,残竹溯院隳。
任府。
权力交接之际总是让人烦乱,事多冗杂,偏偏任无涯非要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又是一盏灯即将燃尽,任无涯捻了捻发胀的头,继续处理文书。虽说他经营多年,此番接手也是算是平顺,但国家积弊已久,此番动荡造成的余威也足够教人烦忧了。
边境传来的书信提到,边境线长,任千忧到底是年轻了些,就算有众多门客帮衬,开端也显得磕磕绊绊。边境摩擦不断,若国力盈余,他早就把那边的人收拾了。
向生端上来一盘新的熏香,烈辣的香气一下子就让人神经紧绷起来。向生轻声道:“向老已经入宫了,如今守在陛下身边,只是陛下平日风流惯了,如今对政事也不大上心。”
任无涯蘸了蘸墨,深吸一口气,叹道,“若他突然上心才奇了,他连宣仪城都管不了,更何况国家?若非我私下处理,他早死在宣仪了。只是这样也好,省得像乐正冶那样让我头疼。”
向生接过手研墨劝道,“主上,寅初已至,辰初还要入宫,还是快些就寝吧,您已经这样半月了!”
任无涯斜他一眼,不理睬道,“安排一下和这几位大人的见面,我要安排外巡几次。”说罢递来一个折子。
向生只得认命地接过去退下。
在任无涯的控制下,这场宫变的动荡被限制在丰和附近,不过半月便开始正常运转。
新的政令颁发下来,任无涯以雷霆手段迫使整个王朝开始呼吸,遏制毒瘤痼疾的损害,以前的府中丞相变成了强权类皇,各处的官员迎来大换血。而这也不过才过一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