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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野种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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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状元据说是青川的,一个私立高中,而且……状元似乎还不是特别招进来充当门面的特优生。”
“是吗?有钱人家里的孩子头脑也这么灵活吗?”
“小道消息,今年的状元据说是个私生子来着。”
“奇怪,今年来自青川的新闻好像特别多,有许多人突然落马,还有个老师引诱□□未成年被判无期的,真是什么稀罕事都能看见。”
“但是跟咱们这些人没什么关系,完全是两个阶级。”
“别忘了今天的采访,就是采访本次的理科状元,好几科满分,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
几个扛着设备的记者正在攀谈,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迎面撞上来时,恰好和喻棠擦肩而过。
喻棠眼皮有点沉,但是还不能在这种地方睡。
滴滴答答的细密雨丝在伞顶落下清脆的响声,更加催人入眠。
但眼皮刚刚沉下来一瞬,喧嚣的声音打断了喻棠的困倦,他撑着眼皮,抬起眼帘看了过去。七零八落落在地上的几把雨伞,正在对峙的是一拨人,而且还是熟人。
一身黑的少年发丝湿透了,在有些阴沉的天色中,发色很显眼。
他顶着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人:“我他妈怎么了?这不都是你们自作自受吗?”
“你现在又在装什么回心转意这种戏码,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不都是你煽动的吗?如果你不默许,我们不可能会这么做,我们又不是会悠闲到连你们家的私事都知道。”
男生的脸涨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情绪一时间被燃到了巅峰,他气得浑身发抖,人高马大的个子挡在一群人的前面,咬牙切齿,那几句话活生生从牙缝中蹦出来。
喻姜的声音有些狂妄:“我让你去吃屎,你也立刻转身去厕所?我让你把你家的家产都给我,你也听我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说的话这么管用,既然如此,我让你现在从青川图书馆的十三楼跳下来,你去。”
“不是你默许的吗?要不是你,喻棠会被我们欺负吗?你把你玩的几个哥们折腾得半死,现在洗把脸都喃喃自语要被淹死,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我们全部都拉到地狱里给喻棠赔罪吗?”
刻骨铭心的、被海水淹没的滋味并不好受,那雨很沉,像沉重的水弹一样砸在脸上,就连空气的密度也都是稀薄的。原本就体力不支,好几次都差点沉入海水里。
被泡得浮肿发白,醒过来以后也和彻底疯了没什么区别。
都是家里宠爱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只是出去跟喻姜走了一遭,再次回来就变成了这种模样,还没有来得及登门算账,就因为家里见不得光的生意被抓进去。现在那几个曾经一起玩过的兄弟,遇见水就会发抖。
剩下的人也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那些人都曾经做过什么。
——喻姜的左臂右膀,都是喻棠的好兄弟。
无一例外,曾经对喻棠做过很恶劣的事情。
而他们都是参与者,所以……喻姜来找他们算账了。
后来有人在考完以后明里暗里联系喻棠,却始终联系不上,他们想到了曾经喻姜不止一次说过的话:“他不就是我们家的借住者吗?以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赖着不走也会被我赶出去。”
喻棠真的消失不见了。
那些曾经欺辱过喻棠的人,喻姜都会慢慢清算。
东躲西藏了很久,可还是在这里被抓到,喻姜来者不善,气势汹汹。隐约的传闻大概能够拼凑出来一个大致走向的过程,他们的脑海中生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
“喻姜……你该不是心理变态吧,你把喻棠作弄走了,就开始找我们算账,这不公平!”
眼前逐渐起了大雾,大雾中,是被抛之脑后而后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的那些细枝末节。
昏暗逼仄的废弃实验楼角落,到处都摆放着精密的玻璃器皿,大楼的前面早就已经杂草丛生,因为实验楼里曾经出过一场很大的事故,后来就彻底荒废在这里。
喻棠被拖进实验室里。
他们都以为喻姜会打喻棠。
在喻姜和喻棠之中,他们这些旁观者总是会本能地代入喻姜的身份,想象着自己就是嫡子,要和争夺家产的野种斗智斗勇,喻姜对喻棠的憎恨他们都能感同身受,哪怕不是喻姜授意,也会本能地远离。
但没有。
实验室里对方的仪器,喻棠当时在哭。
哭红的漂亮眼皮眼角也垂着濡湿的红,像是被人掐碎了桃花的汁液,又涂抹在喻棠的眼尾。昏暗的光线中,喻棠很害怕,被陌生人堵在这里,哪怕内心再强大,好像都不足以支撑着他保持绝对的镇定。
身体在发抖。
喻姜漫不经心捏着一根长玻璃管,挑起喻棠的下巴,可那天喻姜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垂着眼皮,指腹擦过打火机,打火机橘红的火光映着喻棠的双眸里,像是被打翻的盛夏霞光,喻棠说:“别烧死我。”
喻姜说:“妖怪不该被烧死吗?”
冰冷的镜头对着喻棠的脸拍。
他们心底的感觉都很奇怪,那天喻姜的视线也很怪。
那真的只是厌恶吗?
还在出神,拳头就已经砸了过来,丝毫不客气。牙齿磕落了几颗,被砸的那人吐出一口血沫。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喻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作为风暴的中心,对此没有任何触动,就好像这只是与他无关的事,不是因他而起,所以……他就没有必要介入这场纷争里。
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肉疼。
“真好笑,人都走了,离开了,你现在反而要表现出来你的深情,你不觉得这种深情很廉价吗?我看到恶心,喻棠看了也会恶心你的。对自己的私生子哥哥都抱着那种感情,难怪……早恋遍地走,有人对象换了个遍,你连眼神都不会分给其他人。”
男生的胸膛剧烈起伏不平,唇角渗透出血红的血丝,脸颊剧烈地红肿,膝盖上还有衬衫上都是脏污的泥水,即便狼狈到了这个地步,他扯出来一个讥讽的笑容:“喻姜,你真的好贱啊,你打我也没用,他眼神都不会分给你的,你真恶心。”
“他不是!”喻姜居高临下地踩着他的肩膀,仿佛一时间又立于不败之地,他阴鸷地沉下眼:“他不是,他不是我哥。”
撑着伞擦肩而过,逐渐远离那些声音,耳朵中倒是安静多了。
喻姜抬起眼,鼻尖拢过一丝极淡极为熟悉的香气,视线锁在某一处时,人早就已经走远了,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香气。模糊不清的呻.吟逐渐痛苦所取代,喻姜的浑身上下都席卷着无法言喻的恐慌。
他好像真的,真的彻底被喻棠抛弃了。
所做的任何事情,连喻棠多余的眼神都分不到。
远处的身影被伞笼罩着,喻棠的身边人竭力地,把伞的大半部分都笼在喻棠的身上,让喻棠一点雨都淋不到了。
一直习惯在雨中的人,遇到了会给他撑着伞的人,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不回头,永远都不会回头呢?
“起来,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过的话。”喻姜像是踢死狗一样踢着地上的人。
“我说,你真恶心,喻棠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哈哈,他早就、早就成了谢知津养的小情人,你们家是不错,可和谢家比呢?你连……给谢知津提鞋都不配。”
随着雨水而去的血水逐渐飘往远处,喻姜不耐烦地打断他:“季悬呢?你知道季悬在哪吗?”
“全校那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办,全部都整一遍吗?什么时候青川高中成为了你们喻家的一言堂,你真以为你们家现在只手遮天吗?真好笑,有人对喻棠好过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模糊,肿胀的脸颊早就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喻姜全须全尾,在他们之中站着。愈发显得嘲讽性更强,男生的手被碾在喻姜的鞋底下,他的发丝淌在雨水里,他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既然如此,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我受着的,我跑不了,我也不跑了,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就算天打雷劈也不过分,但你呢?你才是应该负荆请罪的那一个。”
余光中扫过喻姜一直频繁看过去的方向,他的唇角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无不恶意地说:“我有个好办法,可能会让喻棠对你心软一点,你要不要听?”
喻棠不会再多看喻姜一眼。
得不到回信的他,焦灼、不安、惶恐。哪怕是轻蔑的、恨意的眼神也好,可这种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中让他原本完整的世界逐渐崩塌,陷入一片虚无之中。
喻姜感觉自己生病了,得了很重的妄想症。
不管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睛,不管是在走,还是躺着,眼前始终都有一个喻棠在对他笑。他逐渐的,有点分不清楚现实还是虚幻。
他很痛苦,再继续下去,他也是精神病院的一员。
喻姜厌烦地垂下眼:“你能有什么办法?”
话虽如此,他还是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原谅你。”
喻姜皱了皱眉,抬脚又要踹过去,男生只是不太在意地笑笑,“不是受虐狂的话,喻棠就应该远走高飞,高高的飞,最后这辈子都别出现在你面前。只不过,喻棠心很软,他的心很软……”
那些过往的事情,喻棠既往不咎。
那时候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中,筑起一堵荆棘围墙,把他的心严防死守地裹了起来。荆棘朝向他自己,把光洁的、无害的那一面用以示人,所以那些伤害都成了喻棠收紧内心的荆棘,把喻棠扎穿,扎得血淋淋。
只要那时候有人跟他多说一句话,喻棠都不可能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男生的眼角淌下热泪,和冷冰冰的雨水混在一起,他把后面半句也说完全:“用苦肉计就好了。喻姜,苦肉计就是唯一能够挽回的办法,你不能总是把矛头给我们,是你的错,你应该赎罪,用自己的罪让喻棠心软。喻姜,你断一条胳膊,或者腿,或者……被人砍一刀都无所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最会心软了不是吗?”
他的笑容晃眼,看得人有些难受。
露出恶作剧一般的坏笑。
其实他也没有指望着喻姜有可能幡然醒悟,喻姜天生坏种,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好人,根本就没有拯救的必要,他伤害别人理所应当,但要是别人反击,他就会加倍返回。让他伤害自己的事情,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喻姜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暗芒。
*
记者们扑了个空。
很快,今年的理科状元是喻棠的事情开始发酵。
荣誉榜单上傲视所有人的分数,和贴着的照片,足以让人疯狂。
智商和脸蛋都是绝无仅有,不知道造物主究竟关上了哪一扇窗。
喻棠坐在街角的咖啡店中,捧着温热的可可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
圆润清亮的眼眸像是小猫在观察世界,总带着一丝小动物的机敏,喻棠看人能看好久,见到人总是不说话,先看,看久了也一定会说话。
“我想问问,状元有没有想去的学校,我可以陪你一起。”
“我的身体应该不允许。”喻棠小口吸了一口可可,又苦又甜的口味说不上很好喝,“你呢?”
“宴会可能会在周日进行,你会出席吗?”谢知津把甜点往喻棠的面前推了推,可能因为过得太苦了,喻棠对甜食总是有种渴望,喜欢任何甜味的东西,“我会邀请喻家人。”
喻棠:“嗯。”
火车站外向来是最危险的地方,不管哪一天都是人流拥挤。
作为金融中心,从全国各地来打工的人数不胜数,但这片区域的火车站在比较落后的东城区。大包小包行囊的人行色匆匆,艰难地按照指示标牌的方向进站出站。
“要玩吗?三百块全套。”
“玩女人吗?”
神秘兮兮的老妇会拉着任何一个男人,一遍遍地询问,直到看到满身华贵得体的喻姜,迟疑着要不要过来。
黑车司机举着牌子。
要是寻常情况下,喻姜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眉宇间满是厌恶,避开无数个想要搭讪的人,很快地将整个地方都看了一眼,最终选定了人选。
根据资料中的显示。
圆寸头的中年男人年轻时进去过,出来后妻离子散,现在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以开黑车为生,懒散、好赌,经常干几天就去赌。
喻姜找到他时,男人用打量的视线将喻姜的全身上下都看了一个遍。
当然他认不出来喻姜的这一身衣服就已经是把一整套房都穿在身上,只是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人,本能地喻姜很不好惹。家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开黑车的司机能够招惹的。
他收回视线,准备要走。
“三十万,你把我腿撞断,应该能做到吧,我确定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把我的腿撞断,就像是一场正常的意外,车祸事故,你开了这么多年的车,经验充足,这点小事不至于做不到吧。”
喻姜敲了敲桌面。
男人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让我把你的腿撞断,而且你还给我钱?你这不会是什么整蛊的手段吧,我看你脑子有问题,我是穷,但不是没脑子。”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无理的要求,难道有钱人的癖好很独特吗?他不知道,局促不安地站在少年面前,在大城市待的时间足够久,他就越是明白权和财是真的能够耗死人的。
喻姜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在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脸上神情很认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就行,据我所知,你最近赌钱,好像又输了一大笔钱,正被人催债,你确定你能够还上这笔钱?”
被调查得事无巨细,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们这些普通人在那些有钱人眼中根本就没有隐私可言,那可是三十万,没有任何后果……他虽然身无长处,可开车这方面,基本上没有出过错。
而且……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有了这笔钱,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男人脸上的任何表情都没有逃开喻姜的眼睛,包括,那些贪婪。
很快,他咬着牙点头:“这件事我答应了,你选一个地点,到时候就和正常的事故现场一样,你事后不能再来追究我,我们签订一个合同。”
喻姜早就有所准备,将白纸黑字放在男人的面前。
“签在这里。”
男人干脆利索地签下自己的字迹,临走时,他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喻姜把合同收好,眼神没变:“别忘了时间。”
为什么?
因为要博取同情心。
说起来真是好笑,喻棠小心翼翼讨好着,想要得到一句哥哥时,他连正眼都不会看。
而现在,他居然也拙劣到了需要用断一条腿来换取眼泪的程度。
喻棠……
要是真的能够用一条腿,让喻棠心软一些的话,好像也不是很亏,他说得没错,喻棠心那么软,自身难保都还要去喂那些小猫,说不定饿极了,都会割肉喂鹰,小菩萨,小圣母?他看着湿漉漉的天,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无时无刻的折磨早就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件事要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