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困（一）[修] ...
-
“泱泱，随我来。”
贺桦衍伸手抓住江容澜的手腕。
江容澜怔然，“泱泱”乃是她的乳名，是母亲取的。
此事除了家人，唯有一人知晓，便是她六岁时，告知了救她的太子。
贺桦衍怎会知晓她的乳名？
莫不是她杀死太子前，强迫太子道出的？
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然站在椒房殿大门前。
她抬头望着牌匾上的字，那金色十分刺眼。
大门从里面打开，八名宫女及四名太监站在两侧。
他们笑盈盈，异口同声道：“奴婢见过江娘子。”
“眼下还未行册封礼，你且委屈些时日，待吉服做好，便是册封你为皇后的日子。”贺桦衍道。
江容澜垂下眼眸：“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除了离开，朕都可以满足你。”
江容澜缓缓抬眸，柔声道：“陛下，册封礼之前，可否不圆房？”
……
贺桦衍怔住。
他眉心微皱，还是应了她。
贺桦衍道，一日三餐会有专人送来，需要什么给宫人们说，无须亲自出门找。
江容澜颔首。
此言看似关心她，实则是暗示她走不出椒房殿。
她转身，昂头挺胸，大步往前走，跨过门槛后，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关上了。
贺桦衍注视着紧闭的大门，眉头紧锁，转身回了福宁殿。
江容澜侧目盯着紧闭的大门。
片刻后，摇头叹息。
不让出去，要如何与人通信？
如此这般，便是长公主回宫，她亦无法逃走。
一位宫女走到她身边，柔柔福礼。
她叫翠环，重复了一遍陛下的叮嘱，着重强调了“江娘子不能离开椒房殿”这句，又带她去沐浴更衣。
江容澜仔细打量着翠环，又看了眼其他几个宫女。
翠环的穿着比他们要华贵一些，应是贺桦衍派来看着她的大宫女，弄不好还会些功夫。
她得小心一些。
江容澜莞尔一笑，跟在翠环身后，往殿内走。
忽然，几道刺眼的光芒从她脸上划过，她微微闭眼，抬手遮挡，环顾四周，目光放在墙头上。
那是何物？
只见墙壁上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它们映着阳光，格外刺眸。
翠环瞄了一眼墙头，说那些些是琉璃碎片。
这是陛下专门让工匠镶嵌在椒房殿墙头的。
琉璃碎片在日光下会光彩夺目，绚丽多彩。
满宫里只有她有这份待遇，可见陛下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
江容澜愕然。
她记得琉璃碎片的边缘锋利无比，将它们镶嵌在墙头上，岂不是为了防止她翻墙逃走？
哪是什么将她放在心尖上。
贺桦衍，当真是心狠手辣。
“江娘子可还喜欢?”
“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江容澜勉强笑了笑，可不是满宫独一份嘛，满宫里只有她想离宫。
言语间，二人上了台阶，迈入正殿。
正殿中间是平日里接待客人用的正堂，左右两边依次是东次间、东稍间和西次间、西稍间。
东稍间便是她就寝的屋子，西稍间用来沐浴，其他两间她可以作画习字等。
翠环一一介绍着，推开了西稍间的门。
江容澜走入，迎面是一扇白色屏风，屏风上绣着凤凰，栩栩如生，屏风后面是大浴桶。
又走来两个宫女，将江容澜的胡裙褪去，扶着她踏入浴桶，撒上花瓣，伺候着她沐浴。
江容澜撩着水，思绪回到她逃离汴京前，过得便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离开汴京的这三年，她孤身一人，万事只能亲力亲为，如今竟有些不适应被人伺候了。
她苦笑，将身子往下全都浸在水中，缓缓闭上双眸。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的心不由得痛起来。
没过多久，她从水中浮起，被宫女们扶着走出来。
宫女们给她换了一身淡粉色齐胸襦裙，披上绣着牡丹的肉粉色大袖衫，又给她梳了十字髻，两边留出两撮头发垂至肩膀，戴上了钗环，像是变了一个人。
比她刚来时更加美丽动人。
宫女们瞧着她，纷纷惊叹，如此美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此等绝色，才能让陛下动心吧。
江容澜看着铜镜中衣着华贵的自己，竟然有些陶醉。
她险些忘了，曾经她可是汴京第一美人，受汴京百姓追捧，引得才子们竞折腰。
而当下，她不过是罪臣之女，还是孤女。
翠环称赞了几句，便带着她在椒房殿转悠，给她说着各处之妙。
椒房殿的装潢极尽奢华，若是从前的她会有些许惶恐，而如今，却可以利用这一点，逃离皇宫。
此时，贺桦衍在福宁殿正殿正襟危坐，盯着下面跪着的宫女，许久不开口。
宫女也不敢吱声，只得低着头，轻揉着膝盖。
良久，贺桦衍长叹一口气。
“宓盈，你去吧，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你只需待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尤其是她父母之事，要闭口不提。”
宓盈欣喜，连磕了两个头。
“奴婢谢陛下，奴婢谢陛下隆恩！”
她爬起来，眼里含着泪，激动地跑出福宁殿，险些摔倒。
她穿过一条短窄的宫道，来到了椒房殿门前。
宓盈屏息凝神，正欲迈步，去被侍卫拦下。
她连忙拿出令牌，表明身份，并说是陛下让她来照顾她家小姐的。
侍卫们瞧见令牌，退到一侧，打开了大门。
宓盈抹着眼角溢出的泪水，小跑着进了椒房殿。
进入正殿前，她平复了片刻，脑海中浮现过去的种种，三年了，她竟然还能见到小姐。
真好。
但转眼她又愁眉满目，小姐终究还是被陛下抓回来了。
正在后殿参观的江容澜猛然打了个喷嚏，她眉心微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她轻声细语道：“先回屋吧，许是刚才沐浴冻着了，我有些不舒服。”
翠环应着，扶着江容澜往正殿走。
宓盈正要踏进正殿之时，怔了片刻，缓缓扭头，与江容澜四目相对。
鸟儿落在房顶，清风拂过，二人怔然。
一时之间，四下寂静。
良久，翠环唤了她几声，轻轻摇晃着她的肩头。
江容澜回过神来，喜笑颜开，提起裙摆朝宓盈跑去，宓盈也朝江容澜跑来。
主仆二人相拥在一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张张唇，千言万语却堵在胸口。
宓盈喜极而泣，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江容澜紧紧握住宓盈的手，安抚着她。
她亦没想到，宓盈还活着，这已然是一件幸事。
说着说着，她也流下了泪珠。
宓盈拿出帕子擦着江容澜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手往东稍间走，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同小姐讲。
江容澜连连点头，这一刻，二人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时她是千金小姐，宓盈是陪她长大的贴身侍女。
二人虽是主仆，但胜似姐妹。
翠环忽然轻咳两声，盯着宓盈，提醒她脑子可得清楚一些，别讲错了话。
宓盈微微皱眉，咬了咬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江容澜没在意，拉着宓盈的手进了正殿，推开了东稍间的门。
二人坐在床榻上，注视着彼此，心里有说不尽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眨眨眸子，不禁笑出了声。
宓盈先开了口，她既希望是小姐，又怕是。小姐好不容易逃走了，却又被陛下找了回来，不知是好是坏。
“没事，他休想困住我。”
江容澜抿了抿唇：“先不说这些了，宓盈，你为何会在宫中？当年我走之后，发生了何事？”
“我正想同你说这个。”
宓盈瞅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大婚之夜，江容澜离开汴京后没多久，太子就被贺桦衍杀死了，贺桦衍又回到了婚房，见不到江容澜便发疯似的寻找。
第二日，贺桦衍便登基做了皇帝，将宓盈带回宫，放在身边做事。
一是为了从宓盈口中得知江容澜的下落，二是觉得如果江容澜悄悄回汴京，定然会找宓盈，也算是有个能牵制江容澜的人质。
“竟然是这样，贺桦衍，当真是狠毒。”江容澜咬呀切齿，“他没有对你严刑拷打吧？”
宓盈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是陛下有时候挺吓人的，比严刑拷打还要可怕。
没有便好。
江容澜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灵光一闪，提起父母之事，并说贺桦衍刚见到她时说她父母还活着，但后来又否认，究竟是怎么回事？
宓盈眉头紧锁，耳边回响起贺桦衍的话，她长叹一口气，说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二公子和小公子都被陛下以太子残党之名赐死了。
她盯着江容澜，心陡然。
果然如此。
贺桦衍一开始竟然还想以此来骗她回去。
江容澜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双目通红：“贺桦衍，我绝不会做你的皇后。”
说不定哪一日，贺桦衍一怒，将她也杀了。
宓盈又道，陛下这三年后宫空悬，就是想把小姐找回来做皇后。
为此，文武百官们十分不满，三天两头就要陛下选秀充实后宫，但陛下都拒绝了。
尤其是国舅爷，他一心想让他的女儿做皇后，对陛下想封小姐为后一事不满到了极致，时不时上折子，陛下对这个舅父十分头疼。
江容澜诧异。
宓盈怎么会知晓这些？
莫不是被贺桦衍威胁了？
宓盈握住江容澜的双手，解释说是她在陛下身边做奉茶宫女，陛下批折子的时候她侍奉左右，无意听到看到了一些。
原来如此。
江容澜松了一口气，让宓盈同她讲讲这三年之事。
宓盈应着，继续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困（一）[修]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