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鬼（一） ...
-
青帝城是一座鬼城。
百年前魔修肆虐，其中一位擅长炼药的魔修大能途径于此，将城中所有百姓用作炼丹的药人，仅用了两天，城中便横尸遍野，再无活口。
枉死的冤魂死前受到非人酷刑，死后无人敢来为他们念经超度，他们被困在城中无法投胎转世，怨气越积越多，久而久之，整座城池上空都拢聚着窒息厚重的黑云，时不时吹过耳边的阵阵阴风中似乎还能听见当年城中被残忍炼做药人的小孩儿的尖利哭叫。
后来有人听闻此事，要去城中一探虚实，然而诡异的是，那些胆大前往、推开青帝城城门走进去的修士从来没有一人能够平安生还。
——通通都被城中的冤魂吸食殆尽。
此后，青帝城鬼城之称便坐实，如此多年，未曾有人能够击破。
百里珩来这地方倒不是出于好奇冒险等等心理，他作为修士修的是因果道，此道修炼方式极为特殊，秉持种善因得善果，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的心法理念，修士多靠行善积累功德而提升修行，以此成就大道。
修行此派的修士不仅仅需要天赋和努力，更需要命中自带气运，拥有能够寻到功德的机遇。凡此种种条件，百里珩都不曾有缺，完美符合修道条件，因而，在此一派中，他早早就已是各种翘楚，已经有人预言，再过不了多久，他将会是又一个圆满修成大道之人。
即将突破新境界，冥冥之中，百里珩能感受到天道的指引，要他来到这座鬼城，如果能够度化满城怨灵，他便功德加身成功破境。然而，预感也告诉他，此行劫数与机遇相生并存，有着关乎他道心的劫，若成功渡过，勘破红尘，道心稳固，天命相护，反之，道心破碎，永无成就大道之日。
常人听闻这劫数，多半会犹豫，忧心自己行差踏错导致多年修行毁于一旦，然而百里珩张狂惯了，并未多想，立即便跟随指引到了这传闻中的青帝鬼城。
年轻修士面前，厚重破败的城门缓缓打开，在晦暗不明的黑雾中，仿若猛兽一点一点张开残酷吞噬猎物的血盆大口。
“轰隆——”
大门合上的一瞬，百里珩捕捉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灵气涡流经过，周身的景象迅速重组，不过须臾，便与先前大相径庭。
黑雾散去，眼前房屋林立，各色店招于风中猎猎飘摇，道上的人群往来，熙熙攘攘，夹道两边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
这繁华景象，哪里像是废弃了百年、怨气冲天的鬼城？
背后的重剑微微一震。
百里珩并非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修士，未将这点花招看在眼里，根本没被吓到，只是面色如常走入人群中。
他隐蔽观察，不论是身边百姓自然的神色、小食摊升腾起的喷香热气还是刻意触碰到的行人的肩头，都极其真实，没有半点鬼气，不像一般的幻境，没有任何破绽。
看来这百年怨气养出来的鬼的确非同凡响。此刻城中日头正旺，在这样的情况下，鬼灵不会有任何动作，等到夜晚降临，才是一切的开始。
百里珩随便挑了一间客栈，走进去登记要了间上房，打算在房中打坐等到晚上。
入夜。
随着一切沉入冷暗夜色中，原本稳定维持幻境的灵气也产生了水波纹似的晃动。
“铃铃……”
四周寂然，幽幽泠泠的銮铃声似有若无，丝丝缕缕钻入耳中，像存在于幻境与真实夹缝之间捉摸不透那道界限。
抱剑打坐而眠的百里珩睁开双眼，透着森然白光的刀锋已经就在眼前！
百里珩使的是重剑，由千年玄铁精心锻造而成，寻常剑修连握起它都艰难，更别提挥剑，但百里珩动作很快，重剑在他手中轻巧无比，手臂一挥，青锋横扫，剑势暴涨，顷刻间冲天剑气震裂房中诸多物事。
“铃铃铃铃——”铃声急促，骤雨般敲打震落在耳边，百里珩看清了眼前飞身后退的红色身影。
衣袂翻飞，红纱遮住眼前人的模样，单看身形……百里珩皱眉，是个女鬼？
他一再出力劈去，剑招依然如山般雄浑，那红衣女鬼无力格挡，只能再急忙连连后退，快要被百里珩逼至墙角时却猛然冲向前，正对剑刃。
这女鬼打不过就找死？百里珩心想。
岂料，这女鬼身轻如燕，在将要被重剑近身时轻盈一跃，百里珩只见穿着鸳鸯绣花鞋的小巧足尖点在重剑剑身，他甚至觉得一只蝶落在上面的重量也不过如此了，红纱掠起又迅速拂过，女鬼已经落在他身后。
“铃铃！”
鬓边几缕发丝被割去，如果不是百里珩躲得快，铃声落下时，被割掉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刀光如云似雾，百里珩眯着眼睛辨认，女鬼手中的原来是两柄轻巧的銮铃刀，双刀交错，如风车旋转，攻击密而急，波及范围不大，却格外凌厉。
攻势顷刻转换，轮到女鬼出招而百里珩不断防守后退。
“铮！”百里珩微侧重剑，厚重剑身轻松格挡住銮铃刀，他再用力向前压去，武器之间的灵气相互较量，激烈震动。
銮铃刀终究不比重剑，女鬼逐渐落回下风，百里珩眼尖，见女鬼向后折腰，知道女鬼又要旧计重施仗着身形纤巧灵活避开攻势，便在女鬼翻身时极快地抓住女鬼的脚踝。
……细伶伶的。
他将女鬼用力摔在床铺上，女鬼受创，脸埋在刚才打斗中变得凌乱一团的衾被里头，还没爬起来，百里珩就已经提着重剑，屈起一边膝盖抵在女鬼的后腰，带着无法抵抗的力量压下去，牢牢地固定住。
“不准动。”
原本挣扎的女鬼顿住，居然真的没有再动。
百里珩细细端看这才发现，女鬼身上穿的红衣原来是嫁衣的款式，艳丽的红衬得从背后唯一能看清的那节颈子愈发纯白，脑后乌亮有光泽的青丝编成长长的辫子，垂落下来，在后背蜿蜒成一道漂亮的河流。
至于脸，他伸手抬起女鬼的脸，转过来一看，这女鬼……倒是长了好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一双眼瞳黑得纯粹，蒙着楚楚的水光，明净透亮，望过来时无辜纯粹。
他的脸很小，被百里珩捏住下巴，更衬得脆弱易碎。
“唔唔。”
声音短促，不大清晰，有些古怪，百里珩听出问题所在，手中微微用力，让女鬼张开嘴。
果然，女鬼舌头已经给人拔了。
这还是个哑巴。
问话是做不到的了，按理说，百里珩应该即刻动手度化这女鬼，但不知为何，对着那张脸，他下不去手。
多年搭档的玄铁重剑见他不似往日直接干脆，看出他的心思，震了一下，笑他轻而易举被女鬼幻化的皮囊蛊惑。
百里珩淡淡乜它一眼。
重剑老实缩回去装死物。
……外界有关青帝城之事的记录甚少，他对青帝城城内一无所知，总需要从什么地方获取些可用的消息。
尽管这是个哑巴，也未必无用。百里珩说服自己。
他想念诀先将女鬼捆起来，防止对方逃跑，然而，念过几遍，仙索迟迟未出现。不仅如此，他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根本无法调动更多灵力。
没有灵力就无法度化鬼灵，乃至于自保都成问题，在青帝城中无法使用灵力的修士与凡人无异，对付鬼灵自然吃力，这就是无人能生还的真相吗？
百里珩拉起女鬼，让女鬼和自己面对面。
说来好笑，百里珩作为修习因果善道的修士，本人的长相和“善”之一字相去甚远。这并非说百里珩生得不好看，他的皮相自然是俊帅的，但眉眼习惯性压低，眼睑到眼角还有一道始终无法淡去的伤痕，坚毅的面庞因而变得过分沉郁肃杀，隐隐约约的有一种凶相。
女鬼方才也没有瞧清他的面容，乍一看见这修士居然生得这样凶狠，反倒怕起来了，向后要躲开。
百里珩自然不让，强摁着女鬼瘦弱的肩。
他和睁大的剪水双瞳对视，看见里面秋波微荡，道：“我问你答，知道就点头，不知便摇头。”
“不要说谎骗我，否则我有办法折磨你，叫你痛苦百万倍。”他的手探上去，虎口卡住女鬼脆弱的颈子，威胁似地收紧。
他并未用太多的气力，然而女鬼还是很痛苦地蹙起细眉。百里珩心中怪异，居然娇气至此？刚才女鬼提刀削人时可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女鬼乖巧点头。
百里珩想，这女鬼似乎并不知修士在城中灵力会消失的事。
他问：“城中还有其他像实力如你这般的鬼吗？”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鬼（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