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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玉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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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的凌晨透着丝丝寒意。
姜同云披着厚实的斗篷,就着明亮的烛火继续核对手上的账目。
她昨夜和谢怀雵对着账本算到大半夜,谁想才眯上眼睡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已经抓到了逃跑的孙潜。
这不,天还没亮,谢怀雵就不得不起床去干活了。
一样被吵醒的姜同云也没了睡意,干脆披上衣服继续算账。
这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
直到姜同云觉得眼睛有些酸胀起来,她才放下手中纸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慢地揉捏起来。
这种休息的空隙,姜同云也没有完全放松,脑袋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
按照先前商量过的,天亮之后,谢怀雵就会召集朝臣,宣布谢怀晟已自焚身亡的消息。
朝堂官员之中,像滁州刺史那样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在这些官员看来,谢怀晟做的对不对好不好先不论,只要他是先帝之子那就比谢怀雵更具正统性。谢怀雵如今的做法实质上与谋逆并无差距。
虽然夫妻俩都不在意背上谋逆的骂名,但为了减少后续的麻烦、尽快稳定朝局,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该保护的名声还是要保护。
这也是昨天谢怀雵掌握住皇城之后,没有立刻接手并整顿宫内事务的原因。
当然,不立刻做不代表不做。所以现在姜同云就在思考,接下去她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烦恼之间,杯盏敲击桌面的声音拉回了姜同云的思绪。
姜同云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谢含昭。
谢含昭见她抬头,便把手中的热茶往姜同云面前推了推:“姜姐姐一夜没睡吗?喝杯茶醒醒神吧。”
姜同云接过茶盏,微烫的杯壁熨帖地驱散了手心的寒凉。见谢含昭眼下也挂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姜同云便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外面太吵了?”
谢含昭摇了摇头:“外面挺安静的。是我自己睡不着。”
想到她之前那段时间受的苦,姜同云叹了口气,主动揽着谢含昭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问道:“是不是还觉得害怕?”
谢含昭鼻尖一酸。
她当然是怕的。
但自打母后病逝之后,谢含昭就知道,已经没有人会来保护自己了。
父皇是会关心她,但两人除了是父女之外,更有一层君臣关系。尤其是在陛下要谢含昭接手公务之后,谢含昭需要时时刻刻扮演好一个优秀的女儿,根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太子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那时他自顾尚且不暇,还得要谢含昭帮着维持他和陛下之间脆弱的父子关系。
太子妃作为嫂嫂无疑是挑不出错的。但她俩能保持这种“完美”的姑嫂关系,靠的就是两人之间不太亲近的距离感。
和她关系好的谢怀雵和姜同云,当时又回去了婺州。隔着一层信纸,谢含昭有再多的话都无法倾诉出口。
她只能自己默默地忍受着。
宫变那日,紫宸殿内血腥的场景深深刻在谢含昭的心里。
她只能通过反复地自我洗脑,把自己心里的恐惧强行扭转成对谢怀晟的憎恨,以此来撑起外表上的坚强。
直到现在,姜同云这样抱着她,轻声问她害不害怕,谢含昭才有种被从冰凉的湖水中打捞上来,重新回到岸上的感觉。
她伏在姜同云肩上,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两行泪水。
姜同云没有说话,只是拉开斗篷,把谢含昭整个裹了进去。
这是在给她悄悄发泄的空间。
谢含昭抱着姜同云,无声但痛快地哭了一场。
外头的天光逐渐变得明亮。
情绪平复下来的谢含昭不好意思抬头,生怕看见姜同云那被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肩膀。
她埋着头闷声问道:“姜姐姐,怀雵哥哥是不是打算在今早召集朝臣议事?”
姜同云并没有隐瞒他们的打算:“是。他要宣布谢怀晟的死讯,还要重审吴王等人谋逆一案,洗刷他们身上的冤屈。”
谢含昭语气平静但坚定:“我可以成为人证。”
姜同云顿了顿。她理解谢含昭的想法,但又怕直接参与此案会触及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她只拍了拍谢含昭的后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找你帮忙的。”
谢含昭也知道姜同云这样是为了保护自己,便没有再争:“还有一件事,也许可以帮到怀雵哥哥。”
“谢怀晟一直没有找到的玉玺,我大概知道被藏在哪里。”
*****
玉玺一直是由最受先帝信任的大总管甘隆保管,谢含昭当然也不知道它被放在何处。
先帝死前说玉玺的下落只有谢含昭知道,其实只是为了保住女儿一命。
不过被关的这段时间里,谢含昭曾无数次回忆过宫变当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从这些细节里,她找到了一个可能性。
“谢怀晟带人冲进紫宸殿的时候,甘总管出去看药了,当时人并不在殿内。他是后来被禁军的人抓回来的。”
寂静的宫道上,姜同云和谢含昭并排走着,仔细地听谢含昭分析情况。
“按理来说,玉玺应该是在紫宸殿内保管的。但谢怀晟占据紫宸殿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它,我猜玉玺应该是在宫变当日,就被发现情况不对的甘总管偷偷拿走藏起来了。”
“谢怀晟一向傲慢自大,最看不起仆婢,尤其是内监。以他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踏足内监们的值房的。”
“所以我猜,甘总管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玉玺藏在了自己的值房里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距离紫宸殿最近的一处值房。
东头第一间就是给甘隆休息用的。
这里其实也被禁军的人搜查过,里面被翻得一团糟。
只不过没有谢怀晟监督,禁军们办事就也马虎。看上去是都翻了一遍,实际只搜了表面上的家具等物。
因为后来没有人搬进去住,这间值房里还保持着乱糟糟的样子,桌椅翻倒,床板都被掀起竖在墙边。
两人站在门口,朝着屋内环视一圈。
“要不我先让人把东西搬出来一点?”姜同云提议道。
谢含昭想了想:“清点地方出来吧。看这样子,我估计咱们要往房梁上面找了。”毕竟地面能翻的都已经被翻了一遍。
上房梁这种事情,自然不好由她俩来做。幸亏姜同云出门前带足了人。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清理的清理,找梯子的找梯子,很快就在屋里高处找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侍卫果然在房梁边上一处墙壁发现了问题。
抽出墙上松动的石砖后,就露出了后面一处小空洞。
侍卫伸手进去一掏,马上摸到了一个用丝绸包裹的方形物体。
玉玺找到了。
“有了这个,怀雵哥哥应该能省下不少功夫了!”
*****
日头高照。
紫宸殿前一片寂静,被召集的朝臣们不敢说话,只能悄悄交换着眼神。
上次他们被叫来的时候,这些地砖缝隙里的血迹都没干透,处处带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然后,就有七名重臣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被杀。
这次虽然看着比上回平静祥和,但这处宫城昨天才刚刚易主。那位齐王先前看着是挺好说话的,但他都能干出带兵攻打金陵的事情来了,杀起人来肯定不会比赵王手软。
也不知道这次会是谁倒霉。
随着朝臣们的眼神交流,现场的气氛逐渐变得凝滞起来。
在氛围僵到顶点之前,及时赶到的谢怀雵打断了朝臣们朝着惊悚方向一路狂奔的内心戏。
“让诸位久等了。”谢怀雵刚从监牢里出来。孙潜一口气交代了太多,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也让他差点迟到。
后面事情还多,谢怀雵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们寒暄,开门见山道:“昨日宫内起火的事情,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
“赵王逼宫弑君、冤杀手足兄弟和一众忠直良臣。知道事情即将败露,便于宫内曲台殿上焚火自戕。其同党也已被尽数抓获。”
像戚成这种被谢怀晟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昨天也已经被谢怀雵派人暂时关押起来了。
虽然朝臣们对这些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听谢怀雵讲起来,他们心里难免一紧:这个同党要怎么算?咱们这些当时没有反对赵王即位的会不会也被打成同党一并清算?
谢怀雵完全能猜到他们会担心什么:“如今朝局动荡、边境不宁。诸位都是国之重臣,本王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让诸位各尽其职,尽力保持国事平稳,以免给敌人机会,趁虚而入。”
“赵王把持朝政以来,多有倒施逆行之举。先前他安排的一切自然需要作废。朝中诸事,暂且先照先帝在时的旧例来办。有劳诸位多辛苦一阵。”
听到这里,朝臣们都愣了。
这根他们预想的情况对不上啊。
齐王已经拿下了皇城和金陵,这个时候不应该趁热打铁,宣布由自己即位掌权吗?
一位朝臣壮着胆子主动开口询问:“这中枢之位多有空缺。若遇上不能自决的大事,是否遵循旧例,报与殿下您来裁决?”
谢怀晟下达的指令如果都被撤回,那他任命的那些重臣自然也不能保留官位。中枢就又会多出七个要紧的空缺来。
按照惯例,如果中枢重臣空缺致使要务无法裁断,一般是会报给皇帝本人来做最终决定。
这已经是在变相试探谢怀雵是否有称帝之意了。
但谢怀雵的态度也非常明确:“若有疑虑,本王会召集朝臣商议。如今大行皇帝一脉后继无人,按照我朝礼制,本王已经派人去请宗室王侯入京,到时候会与诸位共同商定继位一事。”
这是他一早就决定好了的。
多走一道流程虽然费事,但名正言顺能省下很多麻烦。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