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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见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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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晨外婆家在北冶乡下一个依山绕水的村落里，村屋依山而建，外婆家在最高处，相当于山顶的位置。
外公在前年因病去世，外婆独自居住。艾晨妈妈无数次劝说外婆跟他们去县城住，但外婆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再次见到艾晨，外婆分外高兴，按照她的话来说，如今是见一次少一次，剩下的见面机会不知道还能有几次。见到一道而来的丁栩，她只是简单问了两句，便从里屋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木头衣柜里翻出一堆小零食，捧到丁栩面前：“来吃点。”
外婆喜欢孩子，家里总会备着一些零食糖果，只要有小孩子来家里玩，她就会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吃。后来，村里的年轻人带着孩子出去闯荡，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但是外婆备零食糖果的习惯还在。
丁栩有些不好意思，拿了一根棒棒糖，“谢谢外婆。”
“晨晨，你带丁栩到处转转，我跟爸爸收拾一下房子。”
外婆家没有WiFi，这里连移动信号都不太好，唯一的娱乐活动只有看电视。
“好。”
十月村子里的风景格外好，水库边的芦苇长得有一人高，风吹过的声音治愈又美好。
“怎么只拿着不吃呢？”艾晨从丁栩手中夺过那根棒棒糖，撕下糖衣，不由分说塞进丁栩嘴里，笑眯眯问，“甜不甜？”
甜。
丁栩心说，脸上却因害羞染上了红晕。
“在我小时候，我舅舅在这里教我游泳，但是我怎么都学不会，后来舅舅走了，我再也没下过水。”
“去哪儿了？”丁栩第一次听艾晨说她小时候的事情。
艾晨指了指天空，说：“天上。”
丁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慌了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来弥补。
“我很多年没跟别人提过舅舅了，不敢提，”艾晨还记得舅舅走的那天，妈妈哭得有多难过，“但是我很想他。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一直不提起他，他会不会以为我真的忘记他了？”
这是丁栩第一次见到无论何时都元气满满的艾晨略带忧伤的样子，但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衣，递给艾晨：“这个糖，很甜。”
艾晨脸上的低落立马一扫而光，欣喜道：“你怎么还有一颗？”
“刚出门的时候又拿了一根，给你拿的。”
“谢谢。”
两人沿着水边走了很久，艾晨跟丁栩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去小河边抓螃蟹、钓龙虾，去山上摘春天的映山红、冬天的梅花……
天色渐晚，两人正往回走，一个跟丁栩差不多大的男孩神色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马上就是吃饭的时间，男孩走的却是离开村子的方向，这引起了艾晨的注意，她频频回头看了好几眼。
“怎么了？”丁栩问。
“感觉那个男孩有点不对劲。”
艾晨话刚说完，“扑通”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再回头时，不见了刚才的男孩。
“他是不是……跳水了？”艾晨浑身犹如过电一般，心脏乱跳，手脚发麻。
“是。”丁栩说着就要往水边跑，却被艾晨紧紧拽住。
“不行，你不能下水……你救不了他的……”
艾晨没由来的激动，以及眼中的恐惧吓到了丁栩。
“我不下去，我不去，你冷静一点。”艾晨失控的样子像极了受了惊的小猫，“你听我说，我不下去，但是我们要救人，你现在去叫大人来，我在这里等着，好不好？”艾晨慌乱不已，丁栩反倒非常冷静。
“好，我去叫人来，但是你不要下去，一定不要下去。”
“我不下去，你快去叫人来。”
艾晨抹掉脸上的泪，抬起发软的腿往上跑，边跑边喊着救人，然而她刚跑几步，又听见“扑通”一声，岸边没了丁栩的身影。
“丁栩！”
艾晨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于此同时，几个听到动静的大人过来了，两个水性好的跳了下去，另外三个在岸边指挥。
“你不是说不下去吗？”艾晨瘫坐在地上大哭，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没有下去。”
丁栩不知何时走到艾晨身后，不知是被艾晨的情绪感染还是因为第一次有了被人在乎的感觉，他的眼眶已经湿润，只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艾晨闻声而起，不由分说紧紧抱住了丁栩，眼泪止不住地流，过了很久，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那个跳水的男孩被救了上来，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艾晨听到的第二声“扑通”不是丁栩跳水，是刚好路过的一个大人跳了下去。
暮色降临，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隔壁婶婶端着晚饭就跑到艾晨外婆家，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翘着二郎腿声情并茂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孩子跳水的原因说出来令人不敢置信，只是因为他妈妈不让他玩手机。
婶婶还说了好些话，但艾晨都听不进去，晚饭也没吃两口就上了楼。丁栩发现其他人虽然会附和婶婶几句，但情绪同样低落，似乎都有心事。
待婶婶回去后，外婆和艾晨妈妈默默收拾餐桌，丁栩正打算上楼找艾晨，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男生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戴眼镜，比丁栩大几岁的样子。
“小洛，你怎么来了？”艾晨妈妈注意到了男生。
“我听说艾晨回来了。”被称为小洛的男生答道。
“对，她在楼上呢，我叫她下来，”艾晨妈妈说罢，又朝楼上喊了一句，“晨晨，小洛来了。”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这孩子，我上去叫她。”艾晨妈妈放下手中的碗筷，快步上了楼。
堂屋只剩丁栩和小洛，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艾晨妈妈很快就下来了，但艾晨并没有跟她一起下来。
“不好意思啊小洛，她……”
小洛明显已经习惯这种局面，苦笑道：“没事，那麻烦您帮我把这些东西给她。这是我这段时间做的一些高中阶段的重难点笔记，艾晨正读高三，应该会有用到的时候。”
“哎哟，那谢谢你啊。”艾晨妈妈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手提袋，很有些分量。
丁栩没听完他们俩的对话就上了楼，他不知道小洛是谁，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出小洛跟艾晨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事。
山村的夜晚格外宁静，村里人睡得也早，虽然还不到九点，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
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丁栩有些不习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起身来到二楼阳台。
远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近处，在外婆家拐角的地方挂了一盏白炽灯，瓦数很小，但在漆黑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光亮。
丁栩看见白炽灯下站着两个人，艾晨和小洛。他不知道他们何时站在那里，偶尔能听到低沉的说话声，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大约十分钟后，艾晨从拐角处走来，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了看二楼阳台，正对上丁栩的目光。
“睡不着吗？”
艾晨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丁栩旁边。
“太安静了反而睡不着。”
“白天的时候，我有没有吓到你？”艾晨说的是那孩子落水时她失去理智的表现。
丁栩摇头，“当然没有。”
其实是有，但丁栩并非被吓到，而是有一种往艾晨的心里走近了一寸的感觉。从认识到现在，她总是像小太阳一样照顾着他，似乎永远没有烦恼，永远不会被阴暗笼罩。
而这一次，丁栩看到了她的惊慌与害怕，她在他的心里更鲜活了几分。
艾晨不说话，丁栩却主动问了一个问题。
“是有原因的吧？”
“我舅舅……”艾晨仿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缓缓说出，“我舅舅那年也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后来孩子救上来了，舅舅却没能再上岸。”
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小洛，洛淮。
洛淮比艾晨大一岁，被救的那一年正读小学，那时候他年纪小，对被救的感触不深，他的家人在艾晨舅舅的葬礼上跪了三天三夜，后来，洛淮被家人时时提醒要好好对待艾晨，因为艾晨以后就是外婆家唯一的孩子。
如果说小时候的洛淮是被要求对艾晨好，后来，艾晨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洛淮也长成了小小少年，内心的感激逐渐偏移成情愫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浓烈。
“每次见到他，我仿佛都能想到那天的场景，在情感上我不想见他，可是理智告诉我，他什么都没做错，我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人。”艾晨的内心煎熬，始终无法完全和解。
丁栩就这样在十月的星空下听着艾晨讲述一些从前的事，身旁女生的眼神始终明亮，即使是回忆是悲伤。
“你呢？”艾晨突然问道。
“我？”
“嗯，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你愿意讲给我听吗？如果有开心的，可以跟我分享吗？如果是悲伤的，我可以帮你分担吗？”艾晨知道，在丁栩身上一定有刻骨铭心的过去，但她不确定沉默寡言的丁栩是否愿意说给她听。
“开心的事应该也是有过的吧，但隔了太久我想不起来了。”
苦了太久了，已经不记得甜的滋味。
一直以来，丁栩不愿意跟别人提及自己的事，但这一次，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将自己所有的伤口都暴露在了艾晨面前。
全部说出来，就当是与过去割席吧。
从明天开始，他也想从心灵到身体都生活在太阳下。
“以后一定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
艾晨揉了揉丁栩额前的头发，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既然上天让我们相遇，那我便不做那冷血的过客。
可是，这个世界比他们头顶的这片天空要大得多，在失控的事情面前，小小的他们还无能为力。
，还差